域外丨阿拉伯大饼:穷人的救命草 , 社会的稳定剂
埃及街头卖大饼者
很早就听人说过:在神秘的埃及,有一种阿拉伯人都特别爱吃的大饼,圆圆的,薄薄的,街头的小贩都把它摞起来放在座位上,谁要来买,就从屁股底下抽一张,扔过去,对方接住——卖得潇洒,买得痛快。听起来,就像是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那么有趣。
让穷人填饱肚子
来到埃及,发现阿拉伯大饼真的是无处不在,它是穷人们一日不可或缺的基本食物:在赤日炎炎的街头, 找到任何一家大饼铺,花0·1埃镑(合人民币两毛钱)买两张大饼,一两根小黄瓜或者西红柿,一手撕开大饼,裹一点油焖蚕豆,一手端起自来水仰着脖子一饮而尽,这就是一个穷人美味无比的大餐了。
这种圆圆的大饼是把面粉发酵后加上少量的玉米粉、食盐等烘烤而成的,每张重一百多克,阿拉伯语称之为“埃食”,意即“日子”,“活命 的东西”。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纳赛尔总统执政时开始,一直到后来的萨达特时代、穆巴拉克时代,再到后来推翻了穆巴拉克的新政府,无论总统怎么走马灯,无论政府的政治经济政策如何七十二变,但对“埃食”的政策一直不变,即实行巨额价格补贴,并严格规定售价。多少年来 ,埃及的物价哪怕车轮般上涨,但“埃食”的售价基本保持不变。
当然,市场上也有比“埃食”质量更好的白面大饼,但是它的“身价” 是要比它的黑兄弟要高出几倍乃至十几倍的,穷人一般不会问津。
“埃食”为埃及社会立下的一大功劳就是解决了六千多万老百姓最基本的吃饭问题,埃及经济不发达,贫富分化很严重,但我在这个沙漠穷国很少感受到中国处处弥漫的仇富情绪。为什么呢?
精神上,宗教成为一种社会约束力量,让人们安贫乐道。“哦?我的老板是土豪?因夏安拉(如果真主愿意的话)!”言下之意是:真主让他做富翁的,我没意见!有一次一阿拉伯哥们问我:“中国来的客人,你信仰什么呀?”我老老实实说:“我不信仰什么。”这阿拉伯兄弟吃惊得嘴巴合不拢:“啊?啊?人活着怎么可以没有信仰!?”说得我很不好意思:我这没有宗教信仰的人生,是多么苍白啊,罪过啊!
扯远了。
而在物质上 ,“埃食”则发挥了极其重要的“安定团结”、“稳定大局”的作用,因为再穷的人也买得起大饼呀,吃饭不成问题。 我住的对面有一家“芳邻”:五十多岁的老两口艾布·什尔班和乌姆·什尔班,生了六个儿子,全都从埃及农村跑到首都开罗,靠给人看车、 擦车为生,加上儿媳和孙辈,全家十几口人住在阴暗的地下车库里,我进了他家门还得弯腰,生活极为艰苦,但老太太发福得就像艘航空母舰,成天笑眯眯,儿孙们也长得人高马大,身健体壮。多年来,就是这物美价廉、营养丰富的“埃食”养活了乐呵呵的全家——这要是在中国,一大家子从乡下跑到北京做北漂,愁都愁死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
作者与阿拉伯兄弟们在一起
因此,尽管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直在敦促埃及实行全方位的市场经济,取消对“埃食”的补贴,但埃及政府一直不敢轻易对“基本国策”大动干戈此,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国计民生大问题呀。哪个执政者也不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来冒这个险!
生产要有许可证
在埃及,国有工厂和私营工厂都能生产“埃食”,但必须要有政府发给的生产许可证,如果发现厂商有偷工减料或倒卖政府配发的低价面粉等违法行为,政府将吊销其生产许可证,因此,不论规模大小,厂商一般不敢轻易在“埃食”上做手脚。
有天晚上我去了开罗一家国有大饼厂,这家工厂有五条生产线,24小时不间断生产,即使是在伊斯兰教传统的斋月里也不停产,源源不断供应附近大片社区居民的巨大需求。
闹哄哄的巨大车间里,几十名男性工人一边载歌载舞一边辛苦劳作:有经验的老工人先把面按比例和好,再由年轻力壮的工人把面团迅速揪成圆圆的块状, 扔在麸子上,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最后再放进长长的自动烘烤箱里,不到10分钟,一张张饱满的“埃食”就从几十米长的流水线上出来了,热乎乎,香喷喷,让我们忍不住拿起来尝一口,味道醇厚,甜中又略带一点咸, 绵绵的清香随着夜风飘荡得很远。只是,这卫生条件……若是在中国,可能立马就有卫生监督所的人上门来了。
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在工厂院子里,还停着十几辆大卡车,等着把一筐筐出炉大饼运送到全市的各个销售点,好让第二天一早就能让市民吃上新鲜货,而不远处的零售窗口边也还挤着附近的很多居民,男女分开,等着购买刚出炉的“埃食”(顺便提一句,这个国度的很多场合都是男女分开,开罗地铁就有女性专用车厢)。
“埃食”的市场投放量极大,但埃及民风淳朴,假冒伪劣品非常罕见 。每天早晨,送大饼的人长一句短一句高声叫喊着:“埃——食— —,埃——食——”,把整塑料袋的大饼送到居民区,如果碰上有些人不在家,他就自动把“埃食”放在附近的石板或树丛,是谁家的到时会自己取回去,绝对不会有人偷拿,或“掉包” 。
卖大饼的阿拉伯女商贩 摄影:操风琴
大饼好吃问题多
一个硬币总是有两面。多少个世纪以来,甚至追溯到几千年前的法老时代,埃及人就有一个传统:把大饼和盐作为礼物赠予来访的客人,作为友谊和好客的象征。
而现在情况已大不一样。政府每年用于阿拉伯大饼的财政补贴达到人民币上百亿元,仅这一项支出就占了政府每年对埃及全部日用品补贴的一半以上!
因为有政府的大量补贴,“埃食”的市场售价比面粉还要便宜,这导致大饼浪费极为严重。 有的家庭大批大批地买回去后,漫不经心地随处乱放,过些日子变质了,就当作垃圾扔出去;有的只揪下一两口吃就弃之如敝屣;有人甚至把这种软软的大饼当成洗碗布、擦手布使用。很多“埃食”的最终命运是“沦落”在农家的牲口圈和饲养棚里。
在开罗,常常可以看见农民赶着毛驴车,慢悠悠地进城,以极低的价格回收“埃食”,整车整车运回去作饲料,这与政府的初衷已经是背道而驰了。
埃及街头流动卖大饼者
如何在普惠的福利与高效率(物尽其用)之间寻找到最优化的平衡点?这在全世界都是让人挠头的难题。何止是埃及大饼,美国朝野争吵了几十年的医保改革,中国从领导人到民众都关心的精准扶贫问题,都同理,环球同此凉热。
作者简介
操风琴
操风琴,出生于安徽安庆,军人后代,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现供职新华社,曾任新华社驻中东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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