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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编者语
沈永兰,女 祖籍苏州,北京女八中68届高中生,延安县李家渠公社高家沟生产队知青。1969年2月1日从北京出发,2月3日到延安,4日分配到延安县李家渠公社高家沟生产队插队落户。父亲在财政部工作,母亲在中央政法干校(公安大学)工作。1969年5月11日由于山洪暴发,收工回家时在快到村口的一条不大的河沟里被洪水冲走。遇难时19岁。
1969年5月18日在高家沟村召开沈永兰同学追悼大会。其父从北京赶来,哭喊“永兰女儿”,为女儿送行,令人动容。全公社的北京知青200多人也跋涉几十里山路,赶来送别自己的同学,我们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追悼会后,沈永兰的遗体被安葬在村前的山坡上,面向东方—故乡北京的方向。此事的发生距离北京知青到延安插队整整一百天。由此,引发并影响了中央对延安地区和知青的系列政策。是一个标志性事件。
沈永兰
原题
生命的代价
作者 | 李一勤
如果问李渠知青,在延安有哪一件事是最难忘怀的,估计都会说是刚去时延安的那场暴雨。因为那场暴雨,使我们失去了同去插队的北京女八中知青——沈永兰。
沈永兰是北京知青倒在延安黄土地上的第一人。从离开北京的1969年2月1日算起,到她遇难的这一天,仅仅过去了100天。
那天下午四点多钟,知青们正和老乡一起在黄土高原的坡地上、山沟里耕作。突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瓢泼大雨骤然而至。荒脊的山坡顿时一片昏暗,雨点倾泻般从天而降,砸在头上生疼。黄土地瞬间一片泥泞。雨水很快与泥流混在一起,随坡而下,向沟底、山外倾泻。
沈永兰与同学们
光秃秃的高原一望无际,哪有避雨之处。正在耕作的老乡和知青们都被淋得浑身湿透。乡亲们惊惶失措,不等队长吩咐,立马冒着暴雨,向山下狂奔起来。知青们不知深浅,还在奇怪老乡们的行为。队长紧张地赶着知青,说快个,快个。洪水冲下来,就回不趷了。
走惯山路的老乡腿快,连腿脚蹒跚的老人也利落起来。人们顺着山坡跌跌撞撞地飞身溜下山。由于坡陡,知青下坡的脚步跟不上老乡,纷纷落在后面。
这一天,是我同队同学杨根昕的生日,我们留下他做饭,另外三个女生和我一起上山劳动。看着老乡惊慌而逃的样子,三个女生笑出了声:无非是下场雨,至于吗?反正已经淋湿,何必着急。毛主席不是讲,要在大风大浪里锻炼吗!她们索性放慢脚步,高歌起来。我看着她们潇洒的样子,觉得也太小资了,老乡的奔跑必有原因。
虎家坡女八中知青
由于那天劳动的地方就在村对面附近的山坡上,我们很快跨过沟,跑回村。天还是那么黑,雨还是那么大。不大工夫,只见山上的水顺着山沟咆哮着奔泻而来。水头如一面墙般扑面而来。沟边的土坎在洪水冲击下,一块块被剥离,掉入水中,随洪水顺流而下,急速向沟底奔去。两侧的沟沿继续坍塌,冲击下面的沟帮。洪水中夹带的杂物、树枝,随水面起起落落,犹如冲浪。平时只流着清澈山泉的小山沟,竟然汇成滚滚的巨浪,轰轰隆隆,浩浩荡荡,摧枯拉朽,以不可抗拒之势向山下汇集,冲向山外,归入波涛滚滚的延河。
我住的窑洞就在沟边,目睹着汹涌的山洪,耳听着轰鸣的水声,感受到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威力。来不及回家的老乡也聚集在我所在的窑内。乡亲们惊魂未定的表情和死里逃生的感觉让我知道事情很严重。
晚上八点,各家收到公社有线广播发出的通知,号召延河两岸社队的共产党员和社员,到延河边搭救落入水中的人。此时的延河,已达没顶之深,上游倾泻下来的洪水中,夹带着大量的树干、树枝、石头、木块、各种建材及杂物,恶浪滚滚,不可阻挡。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谁敢靠近那滚滚的激流。
阳坬和沟门知青
晚十点,公社广播又发出紧急通知,说高家沟的北京知青沈永兰被水冲走,现已失踪,让沿途村队在沟边寻找。高家沟所在沟与我们村相邻。沿沟而上,有四个村,其最深处就是高家沟。那里有同学张征、陈江一,还有张征的哥哥张路。女生都是女八中的,人数较多,由于远,我没有去过那里。听到广播,我的心揪起来,被这么大的洪水冲走,凶多吉少!
第二天,洪水退去。传来噩耗,在离高家沟不远的沟槽里,发现沈永兰的遗体,一块大石挡住她,一夜的冲击,已使人气息全无。当时人们都去下面的洪流中寻找,没想到她还在沟中。
我们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来到最艰苦的延安,繁重的劳动,粗糙的饭食已经让我们的心理几乎崩溃。没想到还有生命之危。仅三个多月,就失去了一位同来的队友。
又过几天,公社通知,将在高家沟举行沈永兰的追悼会,要求所有女八中同学参加,男生自愿。虽然不是我们八中的同学,但我们是同来、同地、同命运的北京知青,我们决定去。
沟门知青在延安张思德墓前
沿我们村这条沟上行,翻过山梁,就到了高家沟,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一百多北京女八中的知青汇聚在这里,小小的村庄顿时熙熙攘攘。我找到张征、张路、陈江一,才知道当时沈永兰差了一步,当她跨越沟底时,滔滔洪水铺天盖地倾泻下来,会游泳的同学,挣扎着靠上岸,可能沈永兰不会游泳,被水卷走。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大家打着手电都到下面去找,错过了机会。
追悼会开始了,专门赶来的沈永兰的父亲痛哭不已地讲了话,我们只看见他在哭,讲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是啊,把女儿送往延安,仅三个月就永远失去了,作为家长,谁不痛心?接着,所有同学排成长队,顺序围绕着打开棺盖的棺木,瞻仰沈永兰的遗容。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酱紫色的涨得很大的面庞。可能是洪水冲击的缘故,也可能是防腐药品所致。这张变形的脸,是我首次见到的遗容,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难道我们的插队是一个有死亡之危的险途吗?
后来,不断传来知青因窑塌、坠沟而死亡的消息,打击着我们的神经。
姬庄知青郭维克、何世纪
陕北的贫困状况经枣园公社插队的周秉和,传到敬爱的周总理。而知青的生活的窘境,经周秉和与我公社何立群同学告知总理,知青问题严重到有人付出生命的事实时,使总理极为震惊,深感惋惜,决定中央出面解决延安贫困和知青的问题。
很快,中央召集陕西和中央有关部委,开了解决延安问题的座谈会。以《座谈会纪要》的形式,要求各部委给延安投资建小钢铁厂、化肥厂、农机厂、水泥厂、卷烟厂等,加快延安建设,改变穷苦落后面貌。并赠送了一些农机设备,使延安农业生产得以提升。同时,要求从北京调1400名干部到延安,分配到有知青的生产队,把北京知青的事管起来。后来又把中国农业大学下放到延安,带动农业发展。解放军总医院也把延安作为战备的基地,派医疗队进驻延安……。一系列的优惠措施使延安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北京干部到延安后,组成各级机构,不仅有驻地区、县、公社的专门干部,更多的干部分到各知青点。到我们李渠公社的是北京机械仪表局及其所属单位的干部,由陈启伦、李俊渔带队,而相邻的冯庄公社由于较乱,派去的是北京公安局的干部。北京干部来到知青点,和我们同吃同住,还规定必须每周休息一天,组织学习。由于知青所住窑洞都是老乡的废旧窑洞,有人被塌窑压死,还组织各村互查,同时对知青的下乡经费进行核查,查出大量挪用、贪污的现象。知青有人管理,一些违法乱纪现象就得到控制,同时加快了知青的招工分配,知青的分配也不会被当地截留了。
中央对延安和知青的关怀,是改变我们生存条件的起点。比起其他地方插队的同学,延安知青较早得到安置。据当兵复员回到陕北的何世纪讲,他75年回到公社时,所剩知青已经不多,看到文革后云南知青集体跪求安置的情景,相比之下,我们真是幸运得多。
高家沟知青张征、陈江一
原载:北京八中老三届同学会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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