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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丨杜欣欣:妈妈带小男孩进女澡堂,往往遭人白眼

杜欣欣 新三届 2019-06-16


作者简介

  

少女时期的作者


      杜欣欣, 1954年生于重庆,在北京长大。1969年随母去东北下乡,之后当工人七年。1978年考入大学,1984年到美国留学,现居美国。曾出版过《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年)《此一去万水千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原题

洗  澡


作者 | 杜欣欣



现在说起1960年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没太多人感兴趣。不感兴趣也情有可原,因为那个时代比较枯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多少趣事。不过近年来,很多消失的事情突然被人拎了出来,再被文人写一写就成了趣事。比如阿城写过他老爸很想洗澡而不得的故事,今天我也写一写当年的一周大事—洗澡。


在大陆北方,1960~80年代,洗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夏天的中午,我常提瓶开水到盥洗室去洗。那个时段使用盥洗室的人少,插上门就可以洗。每个单位都有锅炉房,开水是从锅炉房打的,打开水好像吃饭一样,人无贵贱,都要打开水。一些名人也打开水,据说中科大的方励之每天非常准时地去食堂吃饭,走向食堂时,他总是目不斜视地提个热水瓶。因不给集体宿舍打开水,社科院的李泽厚下干校时还挨过批评。


冬天盥洗室太冷,洗澡就只能去澡堂。澡堂分公共和单位所有,公共澡堂每天都开,单位澡堂一周开一天。1960年代末,我在东北,冬天刨猪粪,又脏又臭。天太冷,收工回来,也只能用湿毛巾伸进衣服里擦擦。1980年代时,有个香港同事看到大陆人那样擦身子直撇嘴,表示很难理解。


虽然夏天洗澡相对容易,但想洗得痛快还是去澡堂。我妈单位的澡堂每周六和周三开两个半天,但周三的那次只有舞蹈队员可以洗。周六人人都可洗,从正午开到晚上八点。


每逢周六,通往澡堂的路上常见人端着脸盆,内装肥皂毛巾小衣服,后来还有装在粉色小塑料袋里的洗头膏。澡堂是一栋独立建筑,进门一张桌子,桌后坐着卖澡票的。每张澡票最初五分,后来涨到两角五分。


换衣间有挂衣服的柜子,但柜子不多,又总是满的,人们就多带一个盆放衣服。也有妈妈带小男孩儿到女澡堂洗澡,如果那个男孩看着超过5-6岁,就会遭到女人们的白眼。小男孩不敢抬头,受气包似地跟在母亲身后。


洗浴间都是淋浴,喷头有限,冲洗常要排队。等着也不浪费时间,互相搓搓背。那时根本没有什么隐私观念,住集体宿舍,吃大食堂,上公共厕所,各家的生活都在众目之下,即便澡堂里裸裎相见也没啥心理障碍。后来我读《生命不可承受之轻》,看到特蕾莎非常不习惯当众裸露身体,虽然我知道那是某种政治的隐喻,但可看出西方文化中的隐私概念。


虽然都是公共浴池,但单位澡堂还是比公共澡堂好一些。一来单位澡堂单纯,即使不存衣物也没太大问题,二是澡堂虽然挤,但还不至于挤到要拿号排队。1980年代我曾到公共澡堂洗澡,拿了号还要坐等很久。本来已感到自己脏得不行,待看到那些洗过的红脸蛋,湿漉漉的黑头发,再被热气一熏,更感到脏得忍无可忍,恨不能立刻跳进热水池。待进去了,虽然表面看着还干净,可一想这澡堂夜里兼作客栈,就觉得有点恶心了。可是无论如何,洗澡的欲望极为强烈,即使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洗,而且必须此时此刻就洗。


上大学时,一个周末正赶上学校澡堂开放。我和当时的男友一起回家,忘了为什么,我赌气中途下车,转回学校去洗澡。洗过澡时,天色已晚。下了地铁,突然瞥见站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他担心我独自走夜路,一直等在地铁站,陪我走回家。虽然住家附近都是麦田,并无危险。但男友是个实在人,从不会故意讨好,他的真心让我感动,可最终还是无缘。


记忆中,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的20年间,我只洗过一次空前舒服的澡,那还是沾了老妈的光。大概是1967年的春天,我妈被派去接待阿尔巴尼亚军队歌舞团。这样的好事本来摊不上她,可原先派去的人因不会英文不敢去,我妈能说几句英文,就被派去了。


彼时,中国与外界隔绝多年,来个外国人是件很大的事,外宾都住北京饭店,吃烤鸭。一天上午,我妈让我去她那儿洗澡。哇,真是太棒了!从来没见过房间里就有澡堂!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想洗多久就洗多久了!难怪阿城的父亲访日归来的第一个评论就是:“人家那里每天都能洗澡。”


母亲1960年代接待阿尔巴尼亚军队歌舞团


那次洗澡后不久,我母亲就被群众专政了。很多很多年后,她才敢说当时中国送给阿尔巴尼亚人的礼物是“红宝书”,离开时都被他们顺手丢在垃圾桶里。嗯,如果这事发生在国人身上,肯定被定性为反革命事件。


1980年代末的中国北方,洗澡还是难,特别是给小孩洗。冬天的煤炉子永远不够暖,给我女儿洗澡时,我们就用塑料布围帐篷。帐篷外,孩子的爷爷端着加热器,帐篷里,我和孩儿她姑一人托着孩子,一人动手洗。这孩子小光猪似的,四角八叉地躺着,表情很严肃,人不大谱儿倒不小。当时她正长牙,特别喜欢啃姑姑的手。


每次出水,我们都要请求好多次,她才肯松口。这孩子不但肥,而且十分壮硕。因我力气不够大,抱她时总要猛地“起”一下,这一“起”实际上是把她腾空颠了一下。某次我用此法抱起另一个孩子,听到那孩子骨头“格登”一声,我才意识到这样抱孩子绝不能放之四海。


这么给女儿洗澡,一直洗到她两岁多。那时她还是很胖,胖得大腿小腿打折。查君来家,见了就说:“丫头,你这腿看起来很香,伯伯可不可以吃一口。”丫头看着伯伯,很镇静地回答:“你吃吧,但别吃太多了。”查君问:“为什么?”“你吃多了,就噎着了。”狡猾狡猾的,才两岁半啊。 

 

来美国后,洗澡的条件大跃进。最初与人合住,共用澡堂,但那与公共澡堂绝非同日而语。后来有了自己的房子,内有两个洗手间,别说不用等水龙头,就是您老洗一半,跑到另一澡堂去接着洗也没人管。也许西方个人主义太严重,我从未见过公共澡堂,所以人人孤独。为了解闷,西方发展起澡堂歌曲。你不信?去你家附近的音乐店,准能找到《澡堂专门歌曲》的唱本。在澡堂唱歌,解闷不扰人,既能锻炼肺活量,还可增强演唱的自信——澡堂音响效果总是不错。


2012年左右回宁波,我发现澡堂的功能大大延伸。不仅哪儿哪儿都有,而且冠以“会所”或“洗浴城”之名。接待我的张君看我好奇,决定带我去洗一次。进门缴款,各自存衣,这和当年无大差别,不过存衣处明亮干净。依然是裸体走进澡堂子,只见里面布着不同水温的池子,喷头却少了。


澡堂里,洗澡的人不多,几个女工闲在那里。以前女浴室没有搓背工,这还是我头次见到。这些澡堂女工几乎都有姣好的面貌和身材,都是短裤小衣,耳坠闪闪,但没人纹身或戴肚脐环,仔细看腰身,大致能辨出是小媳妇儿还是大姑娘。


我在长板凳上躺下,一个小媳妇儿伏下身,劲道十足地为我搓背,耳坠在我眼角闪着。虽然我也是每天洗澡,但如此的搓洗却是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过了。她搓着,我和她聊着。才知这里的搓澡工都来自安徽,她的男人在男澡堂干活,孩子留在老家由父母照看。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久违的舒坦,听着她喃喃地说:“中饭晚饭都在这里吃,两个菜,自己想吃别的,可以掏钱另买……租的是最便宜的房子,反正只是晚上回去躺一下……在澡堂过冬,家里也就不用生火了……元旦、春节时生意特别好……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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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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