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 | 杜欣欣：初在美国当司机
作者简介
1969年的作者
杜欣欣， 1954年生于重庆，在北京长大。1969年随母去东北下乡，之后当工人七年。1978年考入大学，1984年到美国留学，现居美国。曾出版过《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年），《此一去万水千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原题
我的两辆车
作者 | 杜欣欣
网选配图
我学开车时已年近40，考驾照在纽约市。首次来美时，我住在大学城，上学坐校车。再次来美后，我住在纽约，有公车可搭，并没有开车的必要和愿望。在新泽西州找到工作，不得已才学开车。但纽约市不比大学城，一来大家都忙，二来找个练车的地方不容易，三来纽约驾照不好考，所以许多人花钱上驾驶学校，我亦如此。
学车前，我以为开车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我做过7年机工。第一次坐在汽车里，双手紧握方向盘。教车的师傅笑着打我的手，“瞧，都攥出汗来了。”学了10小时左右，就去考驾照。一个UTURN没做好，废啦！第二次才通过的。
我的第一辆车是朋友送的。1986年，我的课业基本完了，他正从英国联系到纽约州B分校。系里让我帮他找住处，我顺手就帮了。时隔数年，我海归后再美国重作学生，他已在康州工作。他的车在当地无法通过废气检查，而当时我阮囊羞涩。他雪中送炭，利人利己，我则是投小桃抱大瓜。
驾照和车都有了，可是我不会开。我考驾照时用的是驾校的自动车，而我接手的这辆是手排档。我的朋友都住纽约市，不会开车的居多，于是又兴师动众地再找朋友的朋友。这位朋友的朋友来自中西部，每年暑假都到纽约市打工，挣了学费再回去。我们一路从纽约市坐火车去康州，再由那个朋友的朋友将车开回来。
朋友的朋友不可能教我开手排档，重任就落到我的一个室友的肩头。这位室友来自台湾，天生好脾气，也幸亏他的好脾气，无论遇到红灯还是上坡起动，当我经常性地死火时，他都从不发火。即便我开上对面车道，他也能保持镇定。可惜大部分纽约人没有他这样的好脾气。他们以按喇叭、比中指，还说什么狗儿子或与排泄部位有关的话，对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我的车慢，又常在关键时刻死掉，心里觉得特过意不去，所以开车时常常向后看，当然是通过后视镜。尽管如此，还是非常讨人嫌，于是只好在后窗上贴个条儿：Sorry， I am a new driver。
在纽约开了一周，我就独自开上新州的高速公路。开着开着，又不由自主地向后看。妈呀，一辆警车正红灯闪闪。是冲我来的吗？不会吧，我在慢行道上，又没超速。怎么，他还跟着我，赶快想遇到这种情况时的交通规则。噢，我得靠马路边儿。
警察叔叔出来了，张口要我的驾照。我战战兢兢地呈上，“唔，你是临时驾照。你去吧，以后注意点。”我不解，斗胆问一句：“注意什么？” “Young lady, I do not want you over-speed, but you could not beunder-speed on this HIGHWAY……”
自那之后，我就落下了开车向后看的病根儿，担心后面有警车，也老担心自己挡了人家的道儿。
网选配图
这辆朋友送的车跟了我两年，一年三季它经常昏倒片刻，还特别喜欢冬眠。某晚我开着它上了曼哈顿大桥，开着开着，响声震天，怎么像是在开坦克啊？啊，排气管掉了。
我迁出纽约时没带它，接班的是丰田最小的两门车，还是手排，取名汤姆。这车跟着我在佛州以及东南方几个州转悠，或者反过来说，我跟着他转悠。然后咱哥俩又从佛州到纽约，再从东海岸到西海岸，我们走过95、 40、 70、80、90号州际公路，当然还有无数州内不记得号码的路。
某年某天，忘记去干什么了，我们开上一条据说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公路。我病在途中，旅馆极破，汤姆在冰天雪地里熬得也苦。某次滑雪归来，听着赛琳迪昂的”我心狂野”，我和汤姆忘形忘情，超速被罚。来年夏天，过一个路口时，我只盯着前车，未看到红灯，正撞上一具美国老爷车。那车虽老皮却极厚，我眼见着汤姆头涨脸肿，前额翻起，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汤姆的头脸瘪了，风扇不再散热，拉到body shop，那里的人说要花多少多少块大洋，斟酌再三，觉得不值得再修，于是将他trade in，折旧迎新。汤姆见过很多世面，也吃过很多苦。我觉得他这辈子值了，他怎么看，我怎么知道？
杜欣欣阅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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