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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丨56岁南大教授临终留言:"大笑三声,送我上路"

新三届 2019-08-29

     

整理者简介

      计秋枫


计秋枫(1963年12月~2018年12月),江苏江阴人,1979年考入南京大学历史系,后获博士学位。现任国际关系史专业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国际关系学会理事。长期从事国际关系史、国际法和中外关系史研究。出版专著有《欧洲的梦想与现实》《漫漫长路——现代欧洲国际体系的萌芽和确立》《英国文化与外交》,并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任《国际关系评论》编委,出版译著数部,编著一部。


原题

南大56岁教授临终写致谢信:

请大笑三声 送我上路



澎湃新闻12-25 

 

 

计秋枫教授生病前的照片 

 

 

“尊敬的朋友们,计秋枫现在恳请大笑三声,送我上路!”

 

这是计秋枫最后同朋友们说的话。12月22日,在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上,这封计秋枫在病危之时一字一句在手机上敲出来的“临终致谢信”,由妻子代读。

 

2018年12月20日中午13点40分,中国著名国际关系史学者,南京大学图书馆原馆长,南京大学历史学系原副系主任,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计秋枫,因病医治无效在江苏南京不幸逝世,享年56岁。

 

而由他亲手写的“临终致谢信”,这两日在网上流传开来,其洒脱旷达,引发网友关注。 



计秋枫教授用手机敲出来答谢信后,转发给他妻子的 


计秋枫临终致谢信原文【摘录】


以下的答谢由敝人亲笔书写,仅仅是让我亲爱的妻子尹群代读,倒不是敝人到死还要强,而是因为我深深感到,我自发病到现在两年来,无数来自亲朋好友的关心、关怀、关爱,让我无以为报,既然还有一点时间,不妨我自己写一个答谢词。


病后我严肃地对家人说,以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要夸说我的什么学术成就,因为仅在南大范围内,比起我的好友孙江、张凤阳等诸公的成就,我简直是不值一文。如果一定要比成就,那我倒愿意与秦始皇李世民相比 , 因为秦始皇 49 岁就挂了、李世民 51 歲也就 finish 了,而我居然比他们多活了若干年。呵呵。


我偶尔反想,觉得自己一辈子唯一的长处是以赤诚之心待人,竟稀里糊涂地結交了不少知己。古人云人生一世,知己二三,朋友七八,足矣!我的知己何止二三、朋友何止七八? 敝人虽滴酒不沾,却从酒中悟出些人性;朋友犹如酒香,越久越醇,从七十年代的中学同学,到八十年代的研究生同学就犹如亲兄弟一般。一些巨能喝酒的、或一些像我一样不会喝的,只要志同道合,一样可以成为知己。 此外,我要特别感谢这么多年来我指导的百名硕士博士,我本人既无多少学问,也称不上严师,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忘记我这个导师,多位评上三三三工程或正教授、副教授的学生,总是在第一时间给我报喜,让我让高兴。尤其是在我生病期间,来自国内外的学生一有机会就来看我。这让我 32 年的教书匠当得太值得!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今天要发个宏愿,到了那边,立刻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恭候着我这边的知己好友过来,以惯蛋为主,辅之以谈经论道。当然,我是会有充分的时间去精挑细选這樣一個地方的,有时或会沮丧,都五十年、六十年了,还不来,是把我忘了吧?而且,那么多年后,江苏人还打不打惯蛋都难说了。不过,不是我吹牛。什么样的牌,我是一学就会。尊敬的朋友们,计秋枫现在恳请大笑三声,送我上路!



“苏轼这个人对计老师的影响是很大的”

 

“豪气,视死如归的气概。”“笑谈人生,无谓生死,先生超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有网友评论。


记者采访到计秋枫的妻子南师大文学院教授尹群及好友。尹群透露,丈夫为人低调,一开始她只是想把“临终致谢信”发给丈夫的学生与好友,希望表达感谢,此番被网络热议“始料未及”,也担心是否会违背丈夫本愿。


“计老师最喜欢的文学家是苏轼,他病中常看的书不是学术著作而是唐诗宋词,常背苏轼的诗。”尹群说,史书记录中,苏轼一生颠沛流离,却豁达通脱,“苏轼这个人对计老师的影响是很大的”。


计秋枫几十年的好友南京大学学衡研究院院长、长江学者孙江对澎湃新闻说,计秋枫生病两年间从未把负面情绪带给朋友,为人处世中常为他人着想。此番“临终答谢信”,也是“他读书治学过程中养成的达观人生态度,与他不愿麻烦别人、不希望生者为其悲伤的为人,两方面交织出来的结果。”


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博物馆副馆长史梅表示,在计教授担任南大图书馆馆长期间,他们共事了两年,这封信字里行间流露出洒脱与豁达,和他的为人一样。“我们曾经与计教授共事过的工作人员,看了这封信都觉得没有意外,却都被深深感动,这就是他啊!”




“不希望大家为此伤悲”


很久以来,“死亡”在国内是一个带些避讳色彩的话题,人们也不愿谈论死亡。


不过计秋枫给人的态度却不一样,“到了那边,立刻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恭候着我这边的知己好友过来,以掼蛋为主,辅之以谈经论道。”计秋枫在“临终致谢信”里写道。


“他视死如归的状态,挑动大家最敏感的一根神经。”孙江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这封临终信件会“走红”。“你说他不怕死吗?肯定也怕。没有忧虑吗?也有。但是从他发病以来,两年时间从未把负面情绪带给大家。”孙江说。


“他最主要的是豁达乐观,看穿了人生的有限性,悲哀也没用。看懂这一点后他不希望生者、家人为他的离去而悲伤。简而言之,就是面对死亡不可能不悲观忧虑,而是他不愿意把负面情绪传给大家,他直面死亡。”孙江对澎湃新闻说,生病期间,计秋枫就算疼得再厉害,也很少叫出声。


尹群透露,信是12月2日写的,当时医生告诉她丈夫当时病危,随时有可能离开。在交代身后事的时候,听说家属要有一个发言,她就跟丈夫谈起这个事。“他说既然要发言,自己写一个答谢大家更好,他有些话想跟朋友们说,又特别担心我说的过于悲伤,一直跟我说答谢词不希望悲悲切切的。”尹群说。


“你看他写的,他希望传达一种死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到另外一个世界这样一种理念,不希望大家为此伤悲,他虽然过了较短暂的人生,但是充实就好。”尹群表示。


她还透露,丈夫在两年前被诊断出患了胃癌后,也有一阵子震惊沮丧,并向她表达过这种情绪,“但我觉得他了不起的地方是他很快调整了这种情绪。”


这也是丈夫的一贯作风,遇到坎坷或不开心的事,“他非常容易找到一个办法开解自己,从不快乐的心境当中跳出来。”


尹群回想,这种态度可能与计秋枫喜欢的一个文学家有关。


“他最喜欢的一个文学家是苏轼,病后他常在躺椅上看的书不是学术著作而是唐诗宋词,经常背苏轼的诗词,吃饭的时候也常会说起。苏轼的人生态度非常达观,他对计老师的影响很大。苏轼非常热爱生活,计老师也是,他很喜欢打牌、下棋、旅游、打乒乓、交朋友。”尹群说。


也许是学历史的人看问题比较通透,也许是丈夫容易为他人着想,不愿意把负面情绪带给他人,总之,两年来,“他很少向家里人表露自己就要离开了或者绝望的感情,总是跟我们说还是有希望的,说争取再过个五年,再过个多少多少年。”尹群对记者说。


而好友约他出去玩,计秋枫也不会说自己正在化疗或不舒服,都是回答“我最近不太方便”,请对方放心。尹群说,这也是为何,丈夫离世时很多人感觉讶异。“因为他一直给别人的感觉是状态还好。”


最后一次病情复发后,计秋枫安排妻子去他的老家,在江南水乡中选一块墓地,穿上西服让妻子开车带他去拍个照。“一切身后事都安排妥当,可以说是从容赴死。”尹群说。


“但实际上我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舍。”尹群表示,“我们家庭非常幸福和睦,他多次表达说作为一个父亲,希望能够看到女儿大学毕业,成家立业,但很显然,他这一切看不到了。”

 

今年年初,计秋枫教授和女儿赏雪时,女儿给他拍的照片


“再回南大,我们就是一群没有家长的孩子了”


记者采访多位南京大学平时与计秋枫交往较密的老师,其对计秋枫的评价皆是“朋友多,很受学生欢迎,颇具正义感。很聪明,学问做得很好。”


据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党委书记孙江林向记者透露,计秋枫生病期间,有不少他的学生自愿到医院陪同照顾。遗体告别日当天,计秋枫所教授的一百多位研究生博士生中,有一大半从全国各地赶去现场。“当天下着雨,人太多,有的都撑伞站到了大厅外。”


“有些学生在计老师生病期间不只来看望一次。他们有的从汕头,有的从北京、重庆,多次往返。他们中的有些整天守在病房门口,以备随时帮忙照顾计老师,你说一般学生能为老师做这么多吗?”尹群说,丈夫常说自己为学生做的太少,而学生给他的太多。


也因此,遗体告别仪式后,尹群将计秋枫的答谢信转给学生圈,向一些未能到现场的学生表示感谢。


孙江林向记者提供了一封计秋枫的学生在其遗体告别仪式上的致辞。致辞中写道,计老师病重期间,每当有人问起他的病情,他总说自己很好。时刻为他人着想,尽量不去麻烦别人,这是计老师一生坚守的信条。


“他尊重每位学生的特性,在专业问题上从不专制,他懂得源自于内心的兴趣才是学术研究不竭的动力。对于我们做人做事,他总是以身作则,善身教而非言传,他任何时候都是微笑待人,眼神总是透露慈爱和关切。”致辞中说,学生遇到问题都会找计老师倾诉,请他出主意,对于他们来说,计老师既是老师,亦是朋友,更是家长。


“再回南大,我们就是一群没有家长的孩子了!”有学生在得知计老师离世消息后说道。



深受学生爱戴:与教授一席长谈,改变我一生


得知计秋枫教授去世的消息,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通过回忆纷纷表达自己的哀思——


“去年听过计老师的讲座,还与老师讨论问题,那时候看着他身体还很健朗的样子,怎么会突然病逝?”


“沉痛哀悼!南大复试时与计教授一席长谈,改变我一生……”


“默哀,只有一面之缘,几小时的交谈却让我对南大充满了向往。”


“大二时上过计老师的通识课,满满干货又完全不沉闷。大四申请毕业论文跨院系答辩,还在院楼遇到了计老师,他竟然还对我有印象。”


“大一的成绩单上还是计老师的签章,真的很少有老师会把通识课上得这么认真还风趣幽默吧……希望天堂里没有病痛。”


“本是学人治学的黄金时期,溘然长逝,怎不令人感叹。”



     “跟他在一起很单纯、快乐,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和负面的东西。”


计秋枫朋友多。正如他自己在答谢信中所说,“我偶尔反想,觉得自己一辈子唯一的长处就是以赤诚之心待人,竟稀里糊涂地结交了不少知己。”


孙江是他几十年的“玩伴”,经常在一起打牌下棋,交往甚密。


他对记者回忆,计秋枫为人幽默、真诚,给朋友带去的总是快乐。“跟他在一起很单纯、快乐,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和负面的东西。”


孙江说,他常跟计秋枫打掼蛋做对家,“计老师不在,我一般不打掼蛋。我技术差、打输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怪过我。”


计秋枫离世前,孙江和朋友去看过他一次,那时候“实际上他已经身体很疼了,但见面时还开玩笑说,等身体好了再打掼蛋,以前打输都是他让着别人的。”孙江说。


“他很幽默,幽默和学识智慧是连在一块的,我们经常互相开玩笑。失去他,对我们是一大损失。”孙江对记者表示。


与计秋枫同事二十余年的南大历史学院教授、工会主席于文杰对记者说,此番为计秋枫准备的遗体告别仪式,在过去历史学院逝世的老师中,是规格较高的。


“他既是教授,又承担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职务,两方面成绩突出,声望很高。”于文杰说。


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史梅说,计秋枫去世前不太愿意别人去探望他,“他的妻子今天还跟我说,惊扰到太多人,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孙江林透露,2007年,他刚到南大历史系做书记时,计秋枫时任系副主任,处事常体现出公平公正的风格,私心很少,因此在同事和朋友中威望很高。


“他挺有正义感的,在医院里进出电梯,总是出声要求大家礼让老人。”尹群告诉记者。


孙江林还说,计秋枫此前担任过南京政协委员,经常主动建言献策,关切民生社情。


据悉,计秋枫在离世后,向红十字会捐献了自己的眼角膜。这个举动也许不仅仅是救助了两三个人,更在于向社会传递了一种大爱。 

 


延伸阅读

计秋枫教授:

消失在学人治学的黄金时期


文图选自网络,版权事务请与编辑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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