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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陈昌华:​​清汤寡水的日子 ,偶尔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

陈昌华/一方文化 新三届 2020-08-17


  作者档案

陈昌华,1951年生,安徽颍上人。中国诗歌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洛阳市文联副主席,中国宝安集团宣传部部长、品牌部部长,深圳市企业报刊协会会长。著述甚丰,有文集、诗集、报告文学集、电视剧等出版问世。


原题

最是知青那段情





作者:陈昌华

 
 
岁月荏苒,不时会听到一些世风日下的传闻。但在我的心灵深处,却有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温暖着我,提示着我:莫道世态多炎凉,人间自有真情在。

我是1968年10月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青。17岁的生日刚过了8天,就和四女三男七个伙伴,一起下乡到了河南省灵宝县川口公社北庄大队。

也许是三年自然灾害挨过饿的缘故,也许是十七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阶段,或者是因为“吃”而吃过大亏,我对下乡期间的“吃饭”,至今记忆犹新。

北庄离川口公社所在地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可到达。我对下乡后吃的第一顿饭印象颇深,好像是在大队部的院子里,老乡们端来了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玉米面饼子,蘸着一碗用盐和水调和的辣椒面,就打发了坐了大半天火车饥肠辘辘的肚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下地干活,不是什么问题,难的是吃饭问题。一帮在家里吃惯了现成饭的毛孩子,大都不会做饭,不会使用农村烧柴禾的土灶,组里八个人,一口大铁锅对付着一日三餐。拉风箱、填柴禾、擀面条、贴面饼、炒蔬菜……这些最普通的家常便饭,却把大伙折腾得够呛。

开始大家一块出工,收工回来后一起动手做饭。男的挑水烧柴,女的上厨围着锅台转,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吃到嘴里,这个嫌咸,那个嫌淡,真是众口难调。后来,开始实行轮流做饭,一个人做一天,好吃难吃都得吃,以填饱肚子为原则,慢慢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要说,下乡的饭沒什么难做的,从早到晚就是黃面汤、黄面饼、煮青菜、下面条,一年到头就这几样反来复去,不可能做出什么花样。尽管沒啥油水,倒也能填饱肚子。那时也沒什么过高要求,大伙都是抱着安家落户、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来的。三天两头还好凑合,天长日久,都有点受不了。只能在回家探亲时,多带点豆瓣肉酱之类好吃的抵挡一阵,多数日子还是清汤寡水的穷对付。

有时实在馋得不行,也会一个人偷偷跑到川口公社的小饭店,买几个烧饼,要一碗烩菜,美餐一顿。我曾经一次吃过五个烧饼,两碗烩菜,记得烧饼五分钱一个,烩菜两毛钱一碗,吃得虽然心疼,却也顾不得了。可惜就是钱少,这种放开肚子的大吃大喝,在两年多的下乡生活里,好像沒有几次。

我就是在那时开始和老毕交上朋友的。老毕叫毕定海,别看人高马大,一米九的大个子,实际比我们小。他家是洛阳433仓库的,和我们组的女生范秀芝的弟弟下乡在一个组,三天两头来我们组串门,一来二去,我们也熟了。

带我混饭吃的老毕

老毕的老爸在433仓库驻灵宝的一个分库当头头。我们总算找了个不掏钱的好吃好喝好去处。那时小,脸皮也厚,跟着老毕屁颠屁颠的,跑到老毕老爸那儿混饭吃。白面馒头、猪肉燉粉条,每一次都是吃得嘴上流油,肚子溜圆,那是下乡期间吃得最痛快的大餐。老毕的老爸总是一声不响地在一旁看着我俩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几年后回到洛阳老毕的家中,跟老毕的老爸话说当年,他哈哈大笑:“你们这俩小兔崽子,真像两只下山的恶狼,一顿就干掉了我几天的饭票!”

清汤寡水的日子实在难熬的时候,我们也有过几次不光彩的偷鸡摸狗。组里的大包(包本芳)是一把好手,他会用绳索套狗,一套一个准。我和拐子(连景彦)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个女生也惊叹不已。他还有一个绝招,会在鸡窝里偷鸡时,不让鸡叫唤。负责望风的几个女生回到组里,一面齐声夸奖大包的本领高强,一面讥笑我和拐子的窝囊笨蛋。我也很想在女生面前表现表现,却总是缩手缩脚,心有余而胆不够。

实话实说,我们采取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从来不敢在自己下乡的村子下手。免得万一被逮住丢人不说,还葬送了下乡的表现和前程。特别是套狗,有一次跑到灵宝县城,瞅准街边角落的一条狗,套住后就赶紧撤离回村。

说起吃饭,各庄都有各庄的高招,每人都有每人的诀窍,尤其吃面条还真有些门道。组里的拐子每次盛第一碗,都只盛半碗。起初我们都奇怪他为啥只盛半碗,后来才明白,他吃完半碗,可以比别人更快地盛第二碗。可怜这点小聪明,小把戏很快被大家学会掌握,后来谁盛的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现在想起来也真感觉心酸,就为了多吃半碗面条。

多年后和小包(大包亲弟弟包荣芳)在一起喝酒聊天,想起刚招工回到拖厂没上几天班就被钢水包脱钩砸死的拐子,痛心不已,我们都为自已当年笑话他为了多吃半碗面玩的小伎俩深感后悔。

是的,都是知青,谁也别笑话谁,我也因为“吃”而闯过祸,吃过亏。

有一次从外面回村,走到村边,远远看见一棵枣树挂滿了令人垂涎的大枣。灵宝有三宝,苹果棉花枣。我顺手从地上拣起几个石块,边走边一个接一个向枣树扔去,想砸落一些枣解解嘴馋。没曾想枣一落地,几个村里的小孩蜂拥而至,都来拣枣吃。我又一个石块扔出时,已感到了危险,沒等小心的大声呼喊落地,一个石块不偏不倚正砸中一个小孩的头部。我顿时吓傻了,赶紧抱着小孩送到公社卫生院,又是缝针又是打破伤风,后来又买了点心去老乡家看望受伤的孩子。这就叫,枣沒吃着,还惹了祸。

下乡一年时,我生了一场病。总是发低烧,还一直拉肚子。仗着年轻想挺过去,老毕从山上下来找我玩。我到公社卫生院开了点药,老毕笑话我,与其花钱买药,还不如把买药钱买点鸡蛋吃补充些营养。我一听有道理,就把药退了,跟着老毕上了山。

玩了两天,退药的钱也买了鸡蛋吃了,却还是低烧不退,肚子照拉,浑身乏力,病情丝毫不见好转。那天吃过午饭,我想下山。老毕不舍,还想留我。也许冥冥之中的鬼使神差,我执意下了山。

晚上回到北庄,组里做了一锅面条。可能生病这段时间,一直沒吃好,也可能一路赶着下山,又累又饿,一连吃了几碗面条,才心滿意足早早回屋睡了。

沒曾想,大难临头。半夜时分,我睡得正香,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是长这么大从未经受过的剧痛,我在土坑上,翻来复去打着滚,呻吟着、哭号着,疼得冷汗湿透了衣背。同住一炕的拐子吓傻了,赶紧跑去找队长和别的同学。

不一会,同学们和队长都赶来了。我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就像有一把尖刀在我的腹部搅来搅去,我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大家赶紧把我送医院。队长一看病情严重,赶紧派人去离北庄不远的川口铁路桥的守桥部队求援。部队的首长立即派了一辆军用卡车。大家把我抬上了汽车,连夜赶往了几十里之外的灵宝县人民医院。

县医院的急诊室大夫,初步诊断我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要等到上班后才能做手术。任凭我躺在医院的走廊上打着滚大哭大叫:“大夫,为什么还不给我开刀?”把我送到医院的伙伴和社员,谁劝我也沒用,因为那是我每秒钟都无法忍受的剧痛。

熬到早晨天亮,上班的医生会诊后确定是阑尾炎,才把我推进了手术室。谁知主刀的大夫一切开腹部,却发现阑尾沒事,这才清楚我不是阑尾炎,而是非常凶险可怕的肠穿孔。当大夫把肠子掏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疼得叫不出声音了,只觉得我的末日到了,就要死了。

事后我才知道,这段时间我低烧不退实际是得了伤寒,拉肚子实际是拉痢疾。医疗水平低得可怜的公社卫生院,却一直把我当作普通的感冒拉肚子治疗,怎么可能对症下药。得了伤寒,发烧已经烧得肠子很薄,吃饭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肠穿孔。医生说,幸亏送来的还算及时,要是再晚点,恐怕有生命危险。

主刀医生经过迅速会诊,立即改变了手术方案,为我做了肠穿孔手术。大难不死的我,就这样从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间。如果不是头天从老毕处下山,在山上肠穿孔,恐怕派直升飞机抢救也来不及了。

手术过程中需要输血,同组的大包经过验血和我的A型血一样,二话沒说,挽起袖子为我输了200CC自己的血。病好出院后,我要给大包20元钱,让他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他脸变了色,坚决不要。招工回洛后,我爸妈让我请大包到家吃饭。请了几次,大包都不来。后来实在推不过去,来了。吃饭时,我再次谢他。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要是我开刀,你会不会给我输血?”

为我输血的包本芳


我默然了。这就是同学,我们一块上学、一块下乡的同学,一块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好人自有好运,大包后来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工作一直顺风顺水。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正在人到中年,事业处于上升期时,肝癌夺去了他的生命。我为失去了这个老同学深感惋惜,也一直铭记着他的兄弟之情。只有在一口锅里搅过稀稠,在一个屋檐下共同遮雨挡风,在一条道上并肩同行的知青,才会有这种血浓于水的深情和缘份。

患难见真情,这里还不得不提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我从未当面叫过的付姐,她叫付小丽,比我们大几岁,洛阳地区卫校毕业,被分到灵宝县另一家医院工作。她母亲和我们组的女知青汪晓阳的母亲是同事,都是西小屯小学的老师。那家医院离县医院不远,我刚动完手术的头两天,她便做点适合我吃的稀饭、面条送过来。后来,她每天都要来一两趟,看看刀口愈合,问问恢复情况。

我跟她素不相识,她却以一个护士的天职和一个女性特有的温柔,给予了我精心的照顾和莫大的安慰,跑前跑后,无微不至,一直到我痊愈出院。

也许,她是出于对来自洛阳的小老乡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抑或是白居易《长恨歌》里对于“同是天下沦落人”的一种怜悯,才伸出了那双白衣天使的手。时至今日,我还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叫她一声姐呢?在此,我从心底里叫一声:“付姐,谢谢你!”

还有一个人就是老毕。肠穿孔的头一天下午,他只身送我下山。为了不影响第二天出工,又连夜赶回了山上。我出院后,需要回洛阳的家中休息,他又专门请了假护送我回洛阳。伤寒是烈性传染病,反复性很大。到家后,又复发住了一次院。老毕整日整夜在医院传染科病房陪伴我、护理我。连医生、护士都惊奇,这个不怕传染,跟我泡在一起的老毕,待我真比亲兄弟还亲。

哥俩好,右为作者


就这样,我度过了我人生中的一次大难,而结结实实地活了下来。我能有今天,从来沒有忘记大包、老毕、付姐那胜似同胞兄弟姐妹的最纯洁、最珍贵的患难真情。一路走到今天,也曾遇到过不少知我、帮我的朋友。但最难忘的,还是知青生涯的那段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它就像一个人的初恋那样,今生今生都不会忘却。

人生之路多漫长,最是知青那段情!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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