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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常露莎:知青年代的“春运”往事

2018-02-13 常露莎 新三届




中国人过春节最讲究的是全家团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想当年春节前后,给铁道部送钱的,不是农民工兄弟,而是千百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每年一到冬季,一场雪连着一场雪,北大荒天寒地冻,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了,宿舍里烧柴和取暖的煤又严重短缺,只好放开了知青探亲,能回城的都打发回城。开春以后再回来,不耽误地里的活儿就行。


于是,我们就成群结伙地搭伴回家。



连里还给每个人批点黄豆、饭豆。跟保管员嘀咕嘀咕,人人都能装上满满的一提包。再上菜窖弄点土豆,这就齐了,到家后给父母、送街坊的全有了。


连里派骡马三天两头载着一车车的知青送火车站,回来时拉点煤。从连队到赵光火车站六十多里地,到车站后,把人卸下,我们背的背,抱的抱,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齐奔车站售票处。售票员从小窗口里一看是知青,还是一大帮,不耐烦地喊“你们先等会儿!让散客先买!”没辙!等着吧!那些年知青走到哪儿都是末等公民!招人不待见!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有去北京的,有去上海的,牡丹江的,天津的,还有去父母下放的地方的,售票员都懵了,耐着性子挨个给我们出票。出的是一张通票。如中途转车还需要到中转站转签。


好不容易买好了票,我们像攥着了家里开门的钥匙。开始商议如何上车。



从龙镇开往哈尔滨的火车在赵光仅停两分钟,这一大帮人,要保证在两分钟内连人带东西都上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先把人分散开,避免在一个车门上互相拥挤。又怕走散了,还不能离得太远。于是,强弱搭配,男女搭配,就等着车来了发起进攻。


火车终于进站了。每人抓起自己的行李,不顾一切地朝车门奔去。通常是两个男生拼死用胳膊抓住车门的两边把手,挡住其他乘客,让女生先上。女生甭管平时多娇气,这时也豁出去了,拽着几十斤黄豆,玩儿命地往车上挤。


旁边的乘客骂的骂,拱的拱,险些把那两个把着门的男生给揪下来。一会儿的功夫衣服扣子就让人给拽下来了,活活是一场恶战,还没等站稳车就开了。大家互相看着彼此披头散发的样子兴奋地笑着,不管怎么说,上了火车就一步步地往家走了。


这一段路还好说,是白天,没座儿站着也不觉累。有机灵点的,找人搭个话儿,没准儿还能蹭着坐上一会儿,多数人都是站到哈尔滨。实在站不住了,坐在自己的手提包上,反正那一提包豆子也不怕压。就是在过道里坐不稳,一会儿查票的,一会儿有人上厕所,慢车停站又多,十几分钟一停,有人上车下车,都得站起来,给人腾地方。


晚上七点多钟,火车终于在哈尔滨停了,我们连人带行李都下了车,按说应该出站办转签手续去,可听说办转签还得排大队,去北京的车9点多钟开,万一排队的人多有可能就赶不上了。有人出主意说,干脆不出站就在站台上等了,车来了先上去再说。


哈尔滨的夜是真冷啊!站台上无遮无挡,西北风像刀子似地剌人脸,冻得嘴都张不开。从早晨出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掏出带来的馒头,也冻得梆梆硬了,啃了几口,肚子里算是有了点食儿。大家跳着脚撮着手,还互相挖苦开玩笑。


终于坚持到列车进站了。这趟车是从牡丹江开往北京的65次直快,在哈尔滨加水加油,停车时间较长,这回倒是不担心来不及上车,担心的是没办转签手续不让上。还是采取分兵作战的办法,我们十几个人,分三处上车,说好了到车上能见就见,见不到就到北京再说。不用说上车时也是费了牛劲了,大冬天楞是挤出一脑门子汗。到车上心算是彻底踏实了,咣当上一天一夜就可以到北京了。


就是车上的人那叫一个多啊!不光没座位,连过道里都是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两节车厢连接处、盥洗台、厕所门口坐的都是人。列车员根本没法工作,除了到站开个车门其他时间就在自己的小屋里呆着,也难怪,车厢里哪有他下脚的地方啊!



严重超员的车厢里弥漫浓重的烟草味,尿骚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行李架上的行李满得连一个手指头缝都塞不进去了,我们只得把行李扔在脚底下,累极了还能坐上歇一会儿。那些年人们出门不知道怎么都带那么多东西!定睛一看,车厢里几乎有一半都是知青。


那一宿,就这样连站带坐地窝了一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漫漫长夜无尽头,只听见火车车轮撞击铁轨,咣当咣当地响,睏得上下眼皮打架,头重脚轻,真难捱啊!同行的姐妹中还有一个晕车的,手里捧着个把缸子,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一宿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凹下去个大坑,眼围罩上一大圈黑晕。嘴唇上全是细细的裂口,两天一夜,没吃没喝没睡觉,这罪,真不是人受的!第二天白天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下车,大家才轮流坐一会儿。几个男生基本上是从赵光一直站到北京的!后来听他们说,到家好几天,脚肿得都穿不上鞋。


那些年每次回家基本上都是这样,虱子多了不觉咬,罪受多了也就惯了,不以为然了。到后来,这种艰难的探亲旅程,居然成了浪漫的旅程,许多知青夫妇都是因为一同回家,在探亲路上互相照顾,然后相知、相恋,最后成为终生伴侣。


20160125 



原载微信公号老知青家园


延伸阅读


50年前的知青春运



 “春运”就是一次数十亿人的大迁徙,而迁徙的里程往往是以数十、数百乃至上千公里计程。春运时间以春节为界,春节前15天,春节后25天,每年春运为40天时间。


每年春运,预计发送旅客都是二三十亿人次。其实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回首50~40年前(1968年~1978年),那一特定历史时期,成千上万的下乡知青回家过春节的情形,和今天的春运是多么惊人的相似啊。



那时的交通运输远不如今天发达,既没有动车更没有高铁,人们乘坐的火车都是现在很少见的“绿皮车”,座椅是黄色木条做成的,真正的“硬座”,车速特慢,逢站必停,从新民的兴隆店到沈阳的皇姑屯要“嘎游”一个多小时。


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我们背着大旅行包走了20多里的旱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上火车,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厕所已被占领,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摞着麻袋包。车门上不去就从车窗钻进去,整列火车严重超员。还有很多人抽着老旱烟,乌烟瘴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车里大都是回城过年的“傻青年”,他们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行头,不一样的是到达站。



年前一列列冒黑烟的“绿皮车”不辞劳苦地从乡下把这些“傻青年”运回城里,整个城市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下冒出了一群头戴草绿色棉帽子,脚蹬大棉靰鞡的年轻人。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了,也拥挤起来。这些“青年”的户口已迁到了农村,所以回城过年就要吃家里人的口粮、家里人的副食品,因为1970年代都凭证、凭票到粮站、副食店买粮买菜,“青年们”没有户口就什么都没有份。他们回城的时间大约是腊月廿三到正月十五。


过完了年,每人背着瓶子、罐子装的咸菜大酱,再去挤返乡的“绿皮车”,下车后再走那段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田间小路,再回到那从里到外都冻透了的青年点,准备春耕种地。


那时真的是不想走啊,真的不想回去啊,回去就得戴棉帽子睡觉,就得吃白水煮白菜、白水煮萝卜啊。可是不行啊,那是毛主席的号召谁也不敢违背呀。再说多在家呆一天就要多吃别人的口粮啊!



回城过年的那些日子,就连警察都对我们表示友好,我们骑着大28自行车满大街地跑,挨个同学家去串门,每个骑车的后座上还驮着一个,警察从来不管我们,还向我们招手致意。

 

返回青年点的时候,“青年们”还时不时地逃票,其实逃票一次只能省8角钱,可那时的8角钱就是我们一天的劳动报酬啊!一旦逃票成功,那种成就感能在每个人的脸上、心上荡漾好几天。


现在每当在电视上看到春运的场面,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40年前,想起那冒黑烟的“绿皮车”——我们知青的专列,想起那刷着黄色涂料的百年小站:皇姑屯—兴隆店。



每当春运的时候我就想起这些往事,一幕幕记忆犹新,想忘也忘不掉,有时候还想去皇姑屯、兴隆店看一看,从个人角度来说这就叫阅历,往大了说这就是历史,还是让历史去告诉未来吧。

原载上海知青网2017-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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