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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嫁给深山农民女知青:"我没后悔过!”

2017-11-18 周立 永远的新三届



  1969年第一次到这偏远山村时,重庆女知青张芬恨不得马上返城。几年后,可以返城时,她却不愿走了。为了那个没有文化、长她14岁、带着3个孩子、却让她倾心的男人,她放弃城里的工作,留在农村,甚至不惜和家人断绝关系18年。


  “我没后悔过!”身上已找不到城里人影子的张芬说。


  “冬富啊,路上小心。到了给屋头挂个电话……”12日中午,58岁的张芬站在电话机前,给早晨才出门去外地打工的儿子谭冬富打电话。


  看起来非常精干的张芬嗓门也很大,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能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


  头发花白、赤脚趿着双解放鞋、拿电话机的手粗糙得布满裂口、指甲缝里黑黑的——张芬身上,已找不到城里人影子,岁月和长期艰苦劳作,在她身上烙下明显的印记。


  谭顺发坐在一旁椅子上,边裹叶子烟边看妻子打电话。这个老汉比张芬大14岁,有些背驼。


  “你一上午都没歇过,来,喝点水——跟着我,你吃苦了。”谭顺发将妻子拉到身边坐下,心疼地说。


  “老头子,莫说这些,我自愿的。”张芬又起身到厨房做午饭。


  这里是黔江区黎水镇黎水村5组,距黔江城区有100公里山路,与湖北的咸丰和利川地界仅一山之隔,是黔江最偏远、经济最落后的乡镇,1997年才通电。


 

女知青落户偏远山村


  张芬是渝中区人,她至今清晰记得老家门牌号——千厮门水巷子和平院38号,记得老房子是用楠竹捆绑建造的。


  1969年10月,在渝中区群力中学读完初二的张芬插队落户到黔江县黎水公社靠河大队6小组,即现在的黎水镇黎水村5组。


  张芬自述:我们从朝天门坐船到涪陵,转船到彭水,再坐车到黔江黄溪镇,再走近20公里山路到黎水。出发时,知青们想到就要到农村那个广阔天地去施展抱负,都很激动。可晚上到涪陵后,灯光没了,看到岸边人家那一盏盏微弱的煤油灯,我开始觉得不安。到黄溪后,无论我们怎么走,总是在山里,我哭了。还没到目的地,我就想回城。从那时起,我每天做梦都在想离开这个地方。


  偏远、贫穷,社员们很热情,这是黎水当时给张芬的印象。


  社员们热忱地教这个穿着白衬衣的城里姑娘干农活,还安排她干打桐籽这样的轻松活。


  第一天出去干活,张芬就一脚踩在牛粪上,她顿时委屈得哭了,看到那些双脚裹满泥巴的社员,她就老在想,他们怎么不把脚洗干净些。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张芬不习惯农村生活,因此,虽得到“特殊照顾”,但她仍盼望快点离开这里。


  

爱上大她14岁的农民


  1970年底,大队安排张芬和另一名女知青何代群住进一间新土房。闲时,二人常到邻居谭顺发家串门。


  谭顺发几年前死了妻子,带着3个孩子,还要赡养老母亲,是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他虽没文化,但人老实,常让女儿请两个知青阿姨来家里吃饭。


  一天,张芬对谭顺发说起农村艰苦,想回城。谭顺发良久憋出一句话:“农村的人很好!”看到谭顺发眼里流露出的温情,张芬赶快逃回自己屋里。


  从此,谭顺发总是主动帮张芬干活、挣工分。张芬有意回避,但谭顺发仍常常出现在她视线里。


  转机出现在那一天,张芬在山上砍柴时,摔断了手臂,是谭顺发一步步将她从陡峭的山上背回家,又给她找来医生。无依无靠的张芬感觉一丝暖流涌进心里。


  张芬自述:1970年冬,因母亲去世,我请假回重庆,谭顺发将我送上车时,哭了,说怕我一去不返。看到他的眼泪,我突然说:“我答应和你确定恋爱关系,肯定会回来。”我都不知当时怎么就突然决定跟着这个比我大14岁的农民的。一个月后,我回来了,刚走到村口,就有很多社员惊奇地大声叫着:“张芬回来了。”正在对面山上干活的谭顺发快步冲下山来迎接我。我发现,在这个偏僻的山沟里,他是那么亲近,我已离不开他。


  “我们都劝她,说谭顺发配不上她,还拖着3个孩子,是包袱,可她不听。”当年和张芬同住一间屋的知青何代群如今在长寿川维厂上班。回忆起好友当年的选择,她至今想不通,只知道“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和家人断绝关系18载


  1972年初,部分知青开始返城。这时,张芬接到父亲来信:“听说你在农村耍朋友了,我不许你留在那里,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父亲。”张芬不知父亲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随信寄来的,还有张重庆供电所的招工表,父亲说已帮她联系好供电所的工作,她只需将表填好寄回就行。


  看到这封信,谭顺发沉默了。张芬知道爱人在担心什么,她当即划根火柴,将招工表烧掉。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看到爱人的举动,一向不善言辞的谭顺发只说了这一句话。对张芬来说,有这句话就够了。


  不久,张芬又收到两个弟弟的来信:“你要在农村和这样一个男人结婚的话,我们打断你的腿。”她不敢回信。


  这时,黎水的知青陆陆续续回城了。当年梦寐以求的“返城政策”终于下来,张芬却留下了,成为全公社唯一没返城的知青。


  张芬自述:为打消谭顺发的顾虑,我主动提出结婚。1972年4月20日,我瞒着家人和谭顺发到公社办结婚登记。经办人把我们看了又看,不敢盖章,还问:“知青和农民结婚犯法不?”我说我是自愿的,解释半天才领到结婚证。


        婚后,常有人说我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或说谭顺发老得像我爸爸,还有人说我是“猪脑袋”,我都当没听见。


  婚后,张芬仍不敢和家人联系,家人也没给她写信。


  直到1989年底,事隔18年,张芬才鼓起勇气写信给弟弟:“我今年想回来过年,不知你们欢迎不?”


  弟弟很快回信表示欢迎,并寄来路费。


  随后,张芬只身坐船回到重庆——弟弟信中没提谭顺发,她不敢贸然将他带回去。


  这天天刚蒙蒙亮,张芬在朝天门下船了,凭着记忆,她找到千厮门——巷口那个卖酱油、盐巴的油辣铺还在,巷子里那个汇源旅社也还在,旅社旁那幢楠竹捆绑建造的老房子也在。


  重逢让大家有些激动,但都闭口不谈谭顺发。好几天后,父亲才小心问了句:“他对你好吗?”


  “好,你们放心。”张芬小声说。


  “农村空气还是很好。”父亲无奈地说。


  “下次把他也带来。”临走时,父亲对张芬说。


  2003年,张芬带着谭顺发再次来到重庆主城,让他第一次与自己娘家亲人见面。但父亲已在两年前去世,谭顺发只见到妻子的两个弟弟。


  

36年贫困但幸福着


  和谭顺发结婚后,张芬次年生下儿子谭冬富,3年后又生下一儿子。加上丈夫以前3个孩子,一家人经济非常拮据。


  张芬种烤烟、豆子、糯米,养猪、养牛卖钱,谭顺发给别人杀猪,杀一头猪可挣5角钱。二人靠勤劳和省吃俭用,硬是将5个孩子拉扯成人,还两次重新翻修了房子。


  最困难的时候是刚结婚时。那时,谭顺发3个孩子中,最大的16岁,最小的才9岁。每次米煮熟后,张芬先舀一碗给公婆,再加菜叶和着米煮,煮好后舀一部分给孩子们,然后再下菜叶和着煮,这才是她和丈夫吃的。后来日子好过些,但家里还是很穷。前些年小儿子上大学,每年上万元费用,靠全家人没日没夜种庄稼、养猪、养牛负担。


  “我们虽不是同一个妈生,但感情如同亲兄弟,因为妈妈对我们比对亲生儿子还好。妈妈很能干,有时我都觉得她跟了我爸有些委屈……”谭顺发的大儿子谭自林说。


  近年,上了年纪的谭顺发已不能干重活,家里一切都靠张芬。每次看到妻子从地里回来疲倦的样子,谭顺发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妻子,他只能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给妻子分忧。


  张芬自述:现在,我已成了地道的农村妇女,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已彻底改变,一脚踩在牛粪上也不会再哭。回重庆看到那些高楼大厦,我反觉不习惯。我曾当选过黎水村的村主任,从1982年起,就一直是镇人大代表,还当过黔江县人大代表,但我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人,既然答应跟着他,就得一辈子巴心巴肠对他。我喜欢农村的平凡生活。


  除了老实和勤劳,张芬说不出谭顺发哪点好,甚至在她印象中,这36年来,谭顺发就只浪漫过一次——结婚时给她买了件蓝花格子上衣,还小了,张芬根本穿不了,但她就觉得他好。


  “她能干、对人忠诚、有文化。这些年,我真觉得有些委屈她,只能尽量对她好些——不然,她跑了怎么办?”谭顺发打趣说。


  听了这话,一家人全笑了起来。简陋的屋里,顿时充满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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