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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葛有彦:高原上飘逝的年轻生命

2017-10-04 葛有彦 新三届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葛有彦,1947年出生于河南济源北官庄,1963年从济源五中考入郑州一中,1966年支边援藏,风雪高原10年;1978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1982年分到河南农业厅,1984年应聘山东德州农村发展学院,任学院党委委员,系党总支书记兼副主任,1988年到河南农业综合开发办公室,负责资金项目工作;曾获国家、省级奖多次,参加编写经济类书籍3本,发表学术论文、译文,文学作品、评论数十篇。

 

原题

西藏不会忘记

——我们逝去的支边战友,她才19岁


 

西藏不会忘记为之献身的战火中的英雄,也不会忘记曾在这里洒过汗水,流过鲜血的建设者。

 

这是我们在西藏支边岁月中昔日往事的真实记录。我们的支边战友周荣花,是成千上万支边青年中的一个,她把青春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为西藏的建设,失去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深深怀念那些为了西藏的解放和建设,把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他们是英雄,还是普通的战士、建设者、或是平常的人,西藏都不会忘记他们。

 

风吹雪山,雨洒高原。多少往事如过眼云烟,渐渐远去了,可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位年青的支边战友,她的身影还是那样的清晰。她曾用过的那一盏不用煤油的灯,依然在我心中闪烁,不会熄灭。

 

那是1966年的10月,西藏军区来郑州招收中学应届毕业生和社会上往届的知识青年。我们200余名青年人穿上了草绿色的军装,虽然没有帽徽和领章,心里也是挺高兴的。我们从郑州来到西藏屯垦戍边,风雪高原10余年。1980年前后,根据国家政策,我们都陆续内调回来了,可我们的战友,却一个人永远留在了那里,长眠在遥远的高原上,巍巍的雪山下,她的名字叫周荣花。


作者1966年报名去西藏

 

1、从郑州来到遥远的边疆

 

难忘的1966年,“文化革命”开始了。人人“关心国家大事”,年青人更是热血沸腾,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啊。当时,我是郑州一中高三的学生,听到西藏军区来郑州招人的消息,心里也不能平静。我们那时的年青人,颗颗心像火一样热,谁不希望自己成为解放军大学校的一员?到部队去,是当时年青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同学们怀着对部队生活的向往,纷纷报名。

 

我是自己一个人在郑州上学,报名也没先和农村的父母商量,一直到离开郑州时,才给父母写信说去西藏了。 

 

有的同学,家里不愿让去,把户口本藏起来,自己就想办法,说服父母找出户口本来。周荣花是郑州二中初三的学生,才17 岁,父母担心她年龄小,西藏生活艰苦,怕她受不了,而她一心要穿军装,当一名女战士,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解放军的大熔炉里锻炼自己。她心里已经燃起了一团火,憧憬着西藏边疆的部队生活,她来不及与家人细商量,就毅然决然地报了名。经过政审、体检,她被批准进藏。

 

忘不了 11月3日那一天,我们离开了郑州,这是我们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步,学校的老师、同学和家人到火车站为我们送行。

 

我们踏上西去的列车,在西宁又换乘敞篷大卡车进藏。越往前走,海拔越高,天气越冷,空气越稀薄。许多人都明显感到胸口发闷,心跳加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大家都坚持往前走,千万不能病倒,都怕留在中途兵站被收容。

 

11月底,我们来到西藏军区所在地拉萨,被分到生产部雪巴农场,编为第13连。


郑州一中支边同学在郑州火车站留影

 

2、风雪高原,汗洒荒漠

 

我们农场主要由三部分人员组成:一是1960 年转业的部队官兵,官即场长、政委、营连排长,兵一般称老兵;二是援藏干部、技术人员;三是藏族职工,多是临时工。1966年,我们这些年青人的到来,给农场输入了新鲜血液。

 

我们来到雪巴农场后,先是在林芝分场集训。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并进行军事训练。从郑州来到西藏,虽然是农场,也是404部队啊!别的军区是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三大部,西藏军区却是四大部,多一个生产部,番号404。多年来,曾想真正扛起抢,后来我和一个战友去林芝照相,恰巧遇见52师的战士也在照相,我们就借他的帽徽领章和“真家伙”,也过了一次当兵的枪“瘾”。 

 

作者在西藏林芝

 

我们在军训时,也是很严格,很艰苦的。在我们连队里,周荣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垦战士,她的性格比较内向,不是很引人注目的那种女孩儿,但又是一个意志坚强很有毅力的人。

 

西藏的天气奇冷,清晨起来,睡前洗脸的毛巾已冻住了,茶杯里喝剩的水也结冰了。刺骨的寒风中,她和战友们踏着冰雪出操。当时农场条件差,也没有大一点的会议室,我们坐在院子里听场长、政委讲课,尽管天寒地冻,她总是聚精会神地听,认真记笔记。

 

集训中的劳动,是往拉丁嘎山上修盘山公路。滴水成冰的高山上,手都要冻僵了,她握着冰凉的锨把,穿着大头鞋的脚,一下一下往土里蹬。初到西藏,由于高原反应,都会感到胸闷气短,喘不上气,走路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而强烈的紫外线照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修路中,她的手被丛生的荆棘刺破了,点点血迹沾在了锨把上,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寒风吹来冰凉冰凉,她不顾这些,继续埋头干活。

 

我们集训结束后,男支青在连长唐永帆的带领下,到拉丁嘎山上伐木盖房子,女支青在副连长苗淑琣的带领下,先是在林芝附近的7连,后到尼西附近的10连,开荒修田地,挑水栽果树。

 

西藏生活条件差,在农场里,大家吃的是自产的春小麦粉,蒸的馒头黏得粘牙,面条下到锅里,几乎成了面糊糊;蔬菜主要是白菜、萝卜、土豆,无论怎么做,不是熬白菜,就是罗卜片儿,要么是土豆丝,土豆块,菜里多少有点肉,就是改善生活了。支边青年刚到农场,睡觉是打地铺,麦草上铺褥子、单子,盖上被子半夜里还暖不热。

 

风雪高原上,冻土比石头还要硬,开荒地,刨树坑,镢头把她的虎口震裂了,血渗出来了;挑水浇果树,汗水把衣服浸湿了,扁担把肩膀磨破了,血肉模糊地和衣服粘在一起,钻心的疼,下工后用温水敷软,才能轻轻地揭下来。在严寒缺氧、冰天雪地的高原上,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周荣花在西藏

 

3、那一盏不用煤油的灯

 

艰苦而恶劣的环境,重复而单调的劳动,是什么力量使她坚持下来?

 

一天紧张的工作后,有时她会和战友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哼起歌来,有时也会向连里那些能歌善舞的藏族同胞学习西藏民歌和舞蹈,或者跟着收音机学习样板戏唱段,或者轻轻地吹起口琴,沉浸在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中。

 

她喜欢音乐,更酷爱读书。当时连队驻地还没架起电线,照明用的是煤油灯,但文革动乱使西藏物质极度匮乏,点灯用的煤油也买不到。夜里想看书,又没有煤油,怎么办呢?她和战友们,找来空罐头盒,周围扎一些小孔透空气,把烧柴用的油松,劈成许多细小的木条,放进去点燃,就做成了不用煤油的灯。

 

在这样的灯光下,她常常看书到深夜,油松冒的烟太大,把鼻孔都熏黑了,她也不在意,只要能尽兴地看书就开心,是那些书籍深深地吸引了她,像春天的雨露一样滋润着她。

 

她看过马克思的书,毛主席的书,古人的诗词,英雄的故事,她写读书笔记,还学着写诗,记下对先哲理论的思索,对生活的感悟,对未来的憧憬。

 

在艰苦的岁月里,音乐和书籍伴着她,给她带来了欢乐,消除了疲劳,给了她精神上极大的安慰和无穷的乐趣,使她在寒冷的高原上坚持下来。


战友郑家会在周荣花曾住过的10连旧房子前


 4、我们的战友,你在哪里

 

1967年春天,她被挑选到场部文艺宣传队,她和战友们到农场各个连队的生产点去演出,有时坐敞篷卡车,有时坐马车,但更多的是背着行李和道具徒步下连队。

 

有一次,到尼洋河对岸的生产点演出,还要乘坐藏胞的牛皮筏。小小的牛皮筏,一次只能坐4个人,在河水的冲击下,边漂边划,时时都有被大浪打翻的危险。她和战友们坐在牛皮筏上,心随着牛皮筏在河里的起伏漂动,也是时上时下的,只到靠岸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战友们走遍了农场分布在尼洋河沿线的30多个生产点,到田间地头和偏远的牧场,为军垦战士演出,还曾专门为几个人的炊事班表演节目。

 

1967年5月,她和5位支青被挑选到场部卫生队学习医务工作,班长赵红锋把自己的口琴送给她作纪念,她倆是郑州二中的同学,进藏后又分在一个班,她热心班里工作,还给班长出过不少好主意呢。

 

在卫生队里,她勤奋好学,刻苦钻研,医术提高很快,是一棵颇有灵气的好苗子,卫生队又送她到解放军后勤部115医院进修,学习化验。

 

1968年6月的一个星期天,她从医院回场部办事,途经尼西附近的10连,还回到支青女排,班长赵红锋陪着她,从一个班到另一个班,她亲亲热热地和战友们手拉着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35 42763 35 15287 0 0 2668 0 0:00:16 0:00:05 0:00:11 2940an>

 

她离开10连去场部,办完事后在场部门口等顺路汽车回医院。当时在西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门办事都是搭顺路车,只要站在路边招手示意,司机一般都会停车,捎上一段路也不收费,但有些司机不停车,也会搭不到车。

 

那天下午,有人看到她在场部门口等车,但数日后,解放军医院向雪巴场部打来电话,说她一直没回医院,询问她是不是还在农场,为什么没回去学习呢?

 

我们的战友,你到哪里去了呢?


战友霍胜利在周荣花出事前曾等车的雪巴农场大门口

 

    5、 尼洋河畔的呼唤

 

医院以为她没办完事还在农场,而农场以为她办完事回医院去了,直到医院打来电话说她未归队,农场领导才意识到她可能出事了。农场一方面向军区生产部保卫处报案,一方面发动各个连队寻找她的下落。

 

数日后,在场部附近尼洋河边的丛林里,发现了她的棉军衣挂在一棵小树杈上,扣子正对着河面,离小树 约30米远的河岸边,还有一只解放牌军用胶鞋,这意味着什么?是失足落水?还是投河自杀?或是另有原因?

 

支青女排的战友们,听到她失踪的消息,都非常焦急和担心,她们一次又一次沿着尼洋河反复地寻找,在尼洋河畔的沟沟汊汊和密密的丛林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盼望着她的身影会出现在战友们的面前。

 

那一年的山洪比哪一年都要猛烈,浑浊的尼洋河水夹着枯树杂物汹涌地奔腾而去。女排的战友们,从尼洋河畔的丛林,到驻地后面的山沟,找了一遍又一遍,但毫无结果,仍然不见她的踪影。

 

 6、倒在河里的一棵树,挂住了她

 

人是活着,还是发生了意外?

 

农场领导继续发动各个连队寻找她的下落,密切注视尼洋河沿岸的丛林及河里的情况,在两岸的各个地段反复搜寻、查找。

 

当时,我是由农场选送在林芝毛纺厂学习车工,离雪巴场部100多里,但离林芝分场很近。一天,下班后,我去林芝分场,遇到农场保卫股长马荣兴和时任保卫干事的支边青年蔡卫东。当时,太阳已经落山了,3连的一个老兵来反映,在尼洋河西岸边,远远看去,好像有一个疑是人的漂流物,被倒在河里的一棵树挂住了,他们正准备往河边去,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了。

 

到河边时,天已快黑了,蔡卫东和我脱了外衣,就跳到河里,尽管已是6月份了,因为河里流的是山上消融的雪水,还是刺骨的凉,幸好那一段河道的水不是太深,但也几乎淹到我们脖子那里。

 

蔡卫东比我个子高,胆子也大,我是属于比较胆小的人,但因为是寻找我们的战友,我似乎也不知道害怕了。我们俩手拉着手,脚慢慢地在河底探摸着,往河西边移去。

 

我们到河西岸时,走近去看,确是一个人,只是由于河水长时间浸泡,已看不清面目了,头发只剩少许,上衣和军裤、绒裤已被水冲刷成布条,但腰上的皮带还在,脚上只有一只军用胶鞋。

 

我们回到河东岸,向马股长谈了看到的情况,因为脚上只有一只军用胶鞋,他判断有可能是我们的战友。这里离她搭车的雪巴场部门口,已经很远了,假如是从那里落水,就是已向下游冲了100多里了,幸好被倒在河里的这棵树挂住了,如果没有这棵树,不知将被冲到哪里?

 

这时,天已黑了,马股长担心万一夜里涨水,再被冲走怎么办?蔡卫东和我又一次淌水去到河西岸,他用皮带把死者和倒在河里的树连在一起,我们才返回林芝分场。

 

7、谜团渐渐浮出水面

 

第二天,生产部保卫处和林芝公安局都来人了,在解放军后勤部115医院里,对死者的牙齿特征、衣裤鞋袜进行了辨认,她脚上的军用胶鞋和场部附近河边发现的鞋子型号相符,正是一对,初步判断她就是我们的战友。

 

在公安局法医进行尸检时又发现,死者胃内有海带等未消化的滞留残物,根据场部卫生队一个医生提供的情况,我们战友等车那天,是在他家吃的午饭,菜中有海带、腊肉,这更确认了死者就是我们失踪的战友。

 

人是找到了,但究竟是自杀还是她杀?公安局法医进行尸检时还发现,死者脖子上有掐痕,虽经河水长时间冲刷浸泡,但脖子被掐住留下的伤痕,依然明显可见……经法医鉴定确认,是遭到意外侵袭后被人所害,系扼喉窒息而死。

 

结论已经明确,但凶手是谁?现在何处?

 

生产部保卫处干部住在雪巴场部,发动群众协助破案,并成立了专案组,对案发时场部和附近的一连、二连、机耕连的所有人员进行排查,发现二连一个赶马车的老兵额上有伤痕,我们战友失踪那天,他去过场部;二连一个藏族女工,是哑巴,向连里干部比手势反映,她那天在草场放羊时,看见这个老兵和一个穿棉军衣的女孩,沿小路向二连方向走去。这些迹象表明,这个老兵具有杀害我们战友的重大嫌疑,排查的重点自然就集中到他的身上。

 

专案组传讯了他这个老兵,问他额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他说是给马钉掌时,被马蹄子踢的。按常理,如果是马蹄子踢的,会是类似月牙形的伤痕,而他额上明显是手抓的伤痕。又问他,事发那天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他说那天到场部在马车班和人打扑克,后经落实,马车班的人说,那天没有和他在一起打扑克。这样,他的嫌疑就更大了,谜团渐渐浮出水面。

 

 8、“疑凶”现形了

 

专案组人员第二次 审讯他时,问是不是他杀害了周荣花?他说什么也不承认,百般抵赖,但又不能自圆其说。专案组 在场部政治处的院子里,找了一间空房子,把他关起来,并派人持枪值班,日夜轮流看守。

 

经过多次审讯后,这个老兵终于供认:是他杀害了我们的战友。他说,那天下午到场部,他看到周荣花没搭上车,就给她说,他们二连附近的汽车教导营,经常有汽车到解放军医院方向去。因为平常互相认识,年青人对老兵同志比较信任,我们战友就和他一起到汽车教导营去了。

 

但不巧的是,那天下午,汽车教导营没汽车往解放军医院方向去,天快黑了,也没搭上车。他提出让我们战友去二连住下,第二天再搭车,我们战友坚持要回场部。在返回场部途中,他心生歹念,图谋不轨,经过公路在山转弯处,天已黑了,他看四周没人,就趁其不备,猛的用手捂住我们战友的嘴,把她拖到公路旁的密林深处,我们战友极力反抗,用手抓伤了他的额头。他就掐住我们战友的脖子,使她窒息昏迷。事后,他怕罪形败露,就又狠狠地用力掐住我们战友的脖子,残忍地杀害了她,把她拖到尼洋河边,脱下棉军衣和一只军用胶鞋,把她抛到河里。

 

尼洋河在山转弯处形成洄水漩涡,我们战友又被水冲回岸边,这个老兵就找了一个干树棒,把她向下游方向推离河岸边,让水冲走。随即把军用胶鞋放在场部附近的河岸边,又向上游方向走了约30米,把棉军衣挂在河边丛林中的小树杈上,扣子对着河面,造成投河自杀的假象。

 

他招供后,让他在口供上签名按手印。随后,专案组人员用枪押着他指认作案现场,并拍照留档。他在前面走,把专案组人员领到山转弯公路旁密林深处,找到当时杀害我们战友的地方;又到抛尸处找到了他用过的干树棒,还指认了丢放军用胶鞋的地方,接着又向上游走了约30 米,指认了挂棉军衣的小树杈,恰恰正是开始寻找周荣花时,发现挂着棉军衣的那棵小树。

 

根据他的口供和指认现场及验证作案经过的情况,专案组和群众都确信,杀害我们战友的凶手,无疑就是此人 。

 

9、线索又断了

 

这个老兵被拘捕后,押往拉萨,羁押在军区看守所,等待着军事法庭宣判。但在关押期间,他反复无常,先是愿意认罪伏法,后来又翻供了。他说,当时那样供认,是因为办案人员对他进行逼供,实在忍受不了,才不得不招认。

 

由于这个案件缺乏直接的证据,反映情况的藏族女工又是个哑巴,在法律上的可信度就打了折扣。军区生产部保卫处的干部,拿了一大摞照片,其中有这个老兵,让藏族女工指认时,她又辨认不出来;除了她以外,那天也再没有别的人看见这个老兵和我们战友在一起。

 

这个案件办理过程中,是有不够缜密的地方,虽然疑犯在口供上签字按了手印,但也似有逼供之嫌,确有人打了他,人们对杀害我们战友凶手的愤恨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这个老兵在军区看守所关押数年之后,最终因缺乏有力的人证、物证,又把他释放了。后来,听说给他办理了内调手续,回原籍去了。

 

这样,周荣花一案的线索就又断了。

 

10、华国锋批示复查此案

 

我们的战友遇害后,军区生产部和雪巴农场专门派人来郑州处理善后事宜,到她家里安抚和慰问,把她生前的遗物交给她的家人。她的亲人们悲痛欲绝,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一去不复返,就这样没了,死的又是那样惨。她的家人在极度悲痛中,请求尽快破案,严惩凶手。

 

但一年一年过去了,一直没有结果。我们农场的支青们一直关注着这个案件的进展情况,也曾联名向军区写信,希望尽快破案,为战友报仇雪恨。她的家人也不断写信上访,向上面反映情况,最后,材料转到公安部。随后,华国锋对这个案件作了批示。此前,农场领导传达文件,党中央、国务院要求严查迫害上山下乡知青的案件,记得文件中说,对某生产建设兵团迫害女知青的团长、参谋长,判处了死刑,确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当时正值全国开展打击迫害上山下乡知青的运动,时任国家公安部长的华国锋对周荣花家人的上访材料作了批示,要求西藏自治区公安厅复查此案。

 

这些情况,是我们的支边战友,时任雪巴农场政治处保卫干事的蔡卫东给我讲述的。前些年,我见到了当年参与周荣花案件侦破工作的战友蔡卫东。据他回忆,他从西藏调回郑州后,在一个大型国有企业保卫处工作。一天,西藏军区保卫处和自治区公安厅的两个干部来到厂里找他,了解当时周荣花案件的情况。他问:现在重提这个案件,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情况?那两个干部告诉他,周荣花的家人不断写信、上访,国家公安部对这个案件很重视,华国锋作了批示,要求西藏自治区公安厅重新复查此案,所以公安厅和军区保卫处联合复查案情,还要将复查结果报公安部。

 

随后,我还见到了我们的另一位支边战友赵红锋,她是周荣花在郑州时的同学,在西藏时的班长,后任雪巴农场政治处宣传干事。据她回忆,她从西藏回郑州休假,周荣花的哥哥来到她家里,拿着刻有赵红锋名字的口琴说,在整理妹妹的遗物时,见口琴上有赵红锋的名字,想着是妹妹生前借赵红锋的,就给送过来。赵红锋告诉他,那是她送给周荣花的。 

 

周荣花在西藏时的班长、干事赵红锋,排长王建华,在卫生队的战友阴留顺、王茜丽、李勇奇

 

赵红锋休假结束回到西藏,后来自治区公安厅和军区保卫处复查此案,农场政治处领导让她收集了一些女排支青的照片,复查此案的人员,又让那个藏族女工辨认,这次她倒是一下子就找出了周荣花的照片,这说明事发当天,她看见和那个老兵一起往二连方向去的女孩,确实就是周荣花。

 

案件的复查,似乎又有了希望,人们都在期待着,案情会不会有新的进展?

 

11、高原无泪,江水长流

 

时光在流逝,但案件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在案件的复查中,没有发现别的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找到什么更加确凿有力的直接证据,因此不能认定原来的嫌疑者就是凶手;在案件的侦寻斟查方向上,没有什么新的突破,也没有发现有可能作案的另外的嫌疑者。

 

随后,军区生产部的建制撤销了,保卫处经办此案的干部转业了,农场原来的领导、工作人员也陆续内调了,此案侦破的难度越来越大,找到凶手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为我们战友报仇雪恨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她的逝去,成为悬案,至今未破。现在,我们的战友离开我们已经49年了,支边战友们的心一直在痛,悲愤而无奈,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孩,美丽的青春年华才刚刚开始,正是人生如花似锦的时节,她离开我们时才19岁,却永远去了。她满腔热血来到西藏,但那遥远而神秘的高原上,不仅有美丽的风光,还有不可预测、不及提防的凶险,这样的不幸,怎么就让我们的战友,这个聪慧文静而又柔弱娇小的女孩遇上了呢?

 

我们这一代支边青年,把青春留在风雪高原,而她却把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她的遗体就葬在我们雪巴农场的苹果园里。现在,不知她墓上的青草有几许?不知她碑上的字迹被风霜雨雪侵蚀了没有?

 

当春天来到西藏高原时,那里是苹果花开的季节,苹果花香会飘向她的墓前,苹果花瓣会洒落在她的墓上,簇拥着她长眠;夏天来到时,西藏高原风清气爽,白云飘飘,她的魂灵会随着白云飘向她挥洒过汗水的地方;秋天来到时,苹果园里果实累累,挂满枝头,这些果实里也有她洒下的汗水;冬天来到时,西藏高原天寒地冻,她会冷吗?她的血是热的,她满腔热血已融入西藏高原的血脉中流淌。

 

高原无泪,江水长流。

 

我们的战友离开我们已经49年了,但我们不会忘记她,西藏不会忘记她,她的精神没有死,她仍然默默地守望在那遥远的高原上,她已像一滴水,一朵浪花汇入了奔流不息的雅鲁藏布江,她又像一盏灯,一块油松,燃烧自己,绽放火花,永远闪烁在我们支边战友的心中。

 

在那遥远的高原上,在那巍巍的雪山下,她把青春和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而她的魂灵呢?她的魂灵也会随着西藏高原上的白云飘回故乡吗?因为故乡有她的父老兄弟姐妹和支边战友,故乡的亲人没有忘记她,她也会思念故乡的亲人哪!

 

人说道,叶落归根,魂归故里,我们那守望在雪域高原的支边战友啊,你何时才会回来?我们这些当年的支边青年,已经头发斑白的老人们在一起庆祝进藏活动时你原来的连长唐永帆、副连长高金中、苗素培,还有从北京赶回来的你二中同学、排长王建华,还有不少战友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你的战友们大都已经儿孙绕膝,可你才19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再也不能见到你。


我们回忆曾经青春年少的西藏岁月,回忆支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往事,现场的屏幕上依次显现出每个支边战友,我们也从屏幕上看到了在西藏时年轻的你,战友们说起你,向你致敬!战友们时常想着你,盼着你,请你也常回故乡来看看吧!  

昔日雪巴农场的老支青在一起,二排左1作者

 

        注:此文写于2008年清明前,原题《在那遥远的高原上——怀念我们一起支边的战友》,河南人民广播电台往事栏目2008年3月22日晚10时播出。后来,我们的支边战友,时任农场政治处保卫干事,并参与了周荣花案件侦破工作的蔡卫东,周荣花郑州二中的同学,她在支边女排时的班长,后任农场政治处组织干事的赵红锋,还有许多战友都给我叙说了原来我未曾知道的一些情况,我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充实、修订。


2017.9月于郑州。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获许可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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