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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 | 易桂鸣:为什么1/3美国人对新冠疫苗说“不”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5-22


作者简历


易桂鸣,曾经下乡插队4年,1977年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编辑青年刊物近10年,后自费留美获硕士学位,现为政府资深审计,居美东。


原题
为什么三分之一美国人
对新冠疫苗说“不”



作者:易桂鸣



正在接种猪流感疫苗的美国人

Déjà Vu, 法语的意思是“似曾经历过的感觉”。过去一年多来,在新冠肺炎疫苗接种一事上,美国民众的确有一种“似曾经历过的感觉“。无论行政当局做了多少努力,想尽办法,甚至诱之以利,至今仍然有1/3的美国人拒绝接种疫苗。在这个被称之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相信科学,对疫苗说“不”?

群体免疫是一项复杂的社会工程。但是,如果一个社会里有1/3的人口,异口同声地拒绝某件事情,必然有一定的道理。如此多的美国人拒绝新冠疫苗,原因固然很多,但是笔者认为,发生在1976年的“猪流感疫苗接种计划”的失误,可以算是一个重要因素。“猪流感疫苗接种”—— 一次被称作美国史上第一次“全民免疫”计划,最终草草收场,以失败告终。它的负面作用,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在美国人的心里埋下对政府不信任的阴影,导致现在人们“谈疫苗色变”。不少人宁愿死去也不愿接种新冠疫苗。

故事始于新泽西州迪克斯堡陆军训练基地。1976年2月4日,19岁的二等兵大卫·刘易斯在训练时突然倒地,接着死去。经过调查发现,这位年轻士兵死于一种长期处于休眠状态的著名病毒。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控测死者的血液后发现,刘易斯感染的是一种当时被认为基因上与“西班牙流感”相似的“猪流感”( 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全球死了五千万人,美国死亡650,000人)。新泽西州迪克斯堡陆军基地内,同时还检测出11名士兵患有猪流感,但是这些士兵都康复了。基地内进一步检查还发现,有数百人身上具有了猪流感抗体。《纽约时报》得到消息后,在头版头条报道宣称“现代历史上引起最大流感的病毒可能再次出现!”

新泽西州迪克斯堡陆军基地内的士兵接受疫苗注射

于是,一些病毒专家预测,猪流感很可能在这一年的秋季重新出现。人们对60年前西班牙大流感的恐惧记忆犹新。白宫也担心西班牙大流感再现。大家开始为一场新的瘟疫即将来临忧心忡忡。当时的美国卫生部部长马修预测,除非马上采取行动,不然将有一百万美国人会死于1976年流感!美国当时的人口为二亿一千八百万,这是一个惊人的死亡人数。

疾病控制中心的官员没有忘记:在1957年和1968年,流行感冒每隔十年肆虐美国一次。每一次都有十多万人死去。鉴于“猪流感”大流行的巨大可能性,美国疾病控制中心主任申塞尔提出了一个史无先例的建议:为全体美国公民实施大规模免疫接种。

虽然除了迪克斯堡陆军训练基地以外,美国其他地区当时并没有出现猪流感病例。但是,美国疾病控制中心主张釆取积极防预措施。申塞尔主任在1976年2月13日的一份备忘录中写道:“行政当局对额外的卫生健康开支的容忍度,远胜于不必要的死亡和疾病。”他认为,要避免猪流感大流行造成大规模死亡,必须要有80%的美国人接种猪流感疫苗。

美国总统福特3月15日得到迪克斯堡陆军训练基地的疫情报告。他立即意识到不作为的危险性。同时,1976年恰逢选举年,任何一个在位总统如果想要获得连任,他必须保持亮丽、亲民的政绩。对于福特来说,他必须抓住机会,把不可预测的疫情,转变成一个正面的公关机会——福特似乎没有别政治的选择。于是,与幕僚商量之后,福特走到了电视机前,通过实况转播,宣布支持在美国开展一项“全国猪流感免疫计划“。福特的计划包括三项措施:1)国会拨款一亿三千五百万,支持研发足够美国全部人口使用的疫苗;2)卫生部、教育部和福利局准备好计划在当年9到11月间向各地发放疫苗;3)一旦疫苗到位,每个人都接种。

行政当局雷厉风行的措施,在时间和规模上,的确前所未有。福特总统在记者招待会上告诉记者:“没有人说得清猪流感的威胁有多严重。但是,我们不能拿国家和民众的健康冒险。”

研发、接种猪流感疫苗,是当务之急。美国国会为此举行了包括卫生部,各相关部局和制药公司代表参加的听证会。在听证会上,一家制药公司的发言人首先提出,美国政府应该为猪流感疾苗制造厂家提供赔偿保险。几家大型制药公司的代表甚至明确表示,除非保证盈利,否则药厂不会把疫苗卖给政府。面对制药业的压力,福特政府表示愿意做出让步。国会在4月5日同意为猪流感疫苗拨款一亿三千五百万美元。

两天后,世界卫生组织也召集了成员国讨论猪流感流行对穷困国家造成的威胁。猪流感疫苗防疫似乎是势在必行。“世界卫生组织”也从刚开始时的观望,转向积极应对的态度……

显微镜下的猪流感病毒

可是,到了4月8日,美国联邦保险公司的一名主管,通知研制猪流感疫苗的默克公司,保险公司将在1976年7月1日起,不再为猪流感疫苗产品实行责任担保。美国保险协会的主席琼斯,通告联邦政府预算管理局,除非美国政府扩大其责任保护,保险行业将不会为猪流感疫苗提供责任保险。

一天后,默克制药公司总裁给美国政府各部门、包括白宫发布了一份“责任警告”备忘录。到了5月份,各主要制药公司,分别收到各自的保险公司的类似通知,它们的产品面临责任赔偿问题。显而易见,如果没有赔偿立法,各大药厂将无法继续合作,疫苗生产将陷于停顿。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福特政府两周后向国会递交了一份提案,建议给疫苗制造厂家提供责任赔偿保障。但是,国会并没有立即通过白宫的提议。事实上,当时对于猪流感危害的认识,因人而异。即使是美国疾病控制中心内的专家,也存在不同意见。该中心的副主任多尔在7月1日的一个流感研讨大会上指出,现在的情况,无法与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相比较。联邦食品与药物管理局的研究员莫理斯,也在公开场合对猪流感疫苗的安全性表示怀疑——他因此被指责违反纪律,被炒了鱿鱼。有些制药厂因此对此失去信心,甚至停止了疫苗生产。

正当专家、政客和企业家们还在为责任立法互相扯皮,进退维谷的时候,同年7月,在美国庆祝建国二百周年的大喜日子,费城一家旅馆发生了一起36人集体死亡的事故。专家追究原因时发现,死亡原因与呼吸道疾病有关。费城这家旅馆,当时正在主办一个美国退役军人大会。这家旅馆的空调系统,隐藏着一种尚未为人类所知的细菌,后来被称为“军团病菌”——这是一种引起非典型性肺炎的病毒。但是,人们当时怀疑是“猪流感”作怪。消息传出后,恐慌迅速蔓延……

8月6日,福特总统继7月23日去信国会跟进之后,再次写信给国会山,敦促两院尽早通过猪流感疫苗责任赔偿法案。大约是人命关天、舆情汹汹的压力太大,终于在4天后,参、众两院通过了为任何不良疫苗的后果赔偿制药公司的法案。

但是,这个一再延期之后才通过的责任赔偿法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它削弱了民众对疫苗的信任。该法案“保证猪流感疫苗注射中发生的每一起偶然事故,都会受到仔细审查并且归咎于疫苗。”

问题的确从一开始就随影而至。有一家制药公司错用病毒,制造了两百万支疫苗。在儿童身上试验时,无法得到相应的抗体水平。由于时间紧迫,它的疫苗排除了经过多年实验和临床试验。即使如此,因为有国会保障赔偿法案保护,药企不会因为事故担责,保险公司照样为疫苗制造公司担保。

随着时间推移,专家发现,新泽西州迪克斯堡陆军训练基地的年轻士兵刘易斯,是这次猪流感病毒唯一的死亡者。令人谈虎色变的猪流感病毒的毒性,比原来的估计轻得多。但是,美国当时却是全球唯一实施大规模猪流感免疫接种的国家。虽然这是一次自愿性质的全民免疫计划,福特政府的批评者指责总统为了政治利益而吓唬民众,现任总统涉嫌借助总统大选临近之际,大搞政治公关秀。大规模免疫的措施,在面临质疑的情况下,国会仍然立法保护,背后的真相,是大型制药公司利用疫情危机赚钱……

福特政府的“全国猪流感免疫计划”,向美国药厂购买了二亿支疫苗,免费发放各州的卫生机构。这个计划,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免疫举措,其规模超过之前成功推广的“小儿麻痹症疫苗”计划。

1976年10月1日,百万美国人开始撸起袖子,接受猪流感疫苗注射。第一支疫苗接种,发生在印地安那州的印地安那布里斯市的一个卫生集会上。福特总统也于10月14日,在白宫接受白宫医生威廉·卢卡斯给他的猪流感疫苗注射。白宫摄影师拍摄下了当时的情景。福特总统打趣说:“手臂有点酸。”——这张照片被各大媒体争相播放,希望鼓励民众自愿接受疫苗接种。福特总统当然对自己这个免费的连任竞选公关举措十分满意。因为在短短的6周的时间里,四千五百万美国人接种了猪流感疫苗,人数达到当时美国总人口的25%……

福特总统在白宫接种疫苗

然而,不久之后,坏消息接踵而至。首先从匹兹堡市传来不幸报告:该市三名老年居民,在同一家诊所接种了猪流感疫苗后,不久突然倒地死亡。尽管后来的调查结果表明,这三个老人的死亡,是因为骤发心脏病,与猪流感疫苗接种无关。可是,三人同时在一家诊所接种而死,是不是太凑巧了?!由于媒体的广泛报道,人们开始对猪流感疫苗的安全性产生了怀疑。

到了12月15日,全美有10个州陆续开始有更多的跟进报道。据称,接种猪流感疫苗后,有人出现“格林-巴利综合症(GBS)”—— 这是一种因为十分罕见的疾病。媒体报道把接种猪流感疫苗与患“格林-巴利综合症”联系起来,进一步加深了民众对疫苗的不信任。

面对舆论压力,疾控中心主任申塞尔在12月16日宣布暂停接种疫苗一个月,以便展开彻底的调查。福特总统闻讯后也表示同意暂停疫苗注射。但是总统坚持认为,猪流感免疫计划是正确的决定……

专家们焦虑地试图弄清楚猪流感疫苗的副作用,以及它与“格林-巴利综合症”有关系。“格林-巴利综合症”,是一种由于免疫系统神经损伤而引起的罕见疾病。受到损害神经引起肌肉疲弱,有时候出现瘫痪。原因尚未能完全理解。通常是由病毒或细菌感染后引起。美国每年有大约三千至六千人出现此类病症。大多数人会得到康复,只有少数人会出现永久性神经损伤。

表情夸张的疫苗接种者

专家们的进一步研究后发现,不仅猪流感疫苗与“格林-巴利综合症”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预测中的1976年猪流感大流行也没有出现。导致年轻士兵刘易斯死亡的猪流感,仅仅局限在新泽西州的迪克斯堡陆军训练基地。接种猪流感疫苗,实际上已经毫无必要。美国卫生部于是在1977年3月正式终止接种猪流感疫苗。

后来的统计数字显示,美国接种过猪流感疫苗的四千五百万人中,共出现362个“格林-巴利综合症”病人。接种过猪流感疫苗虽然有增加“格林-巴利综合症”的可能性,但是,机率非常低。传染病专家的结论是,总体来说,整体疫苗接种有益于公共卫生福利,可以减少和预防季节性爆发流行病引起的大规模死亡。

尽管如此,1976年美国推行的猪流感免疫计划,被认为是一项操之过急的失败之举;政府和立法部门的过度干预,引起民众对疫苗的不信任,其负面影响深远。福特总统试图搭载“全民免疫计划”的顺风船竞选连任也不幸触礁,最终输给了擅长种植花生的佐治亚州农场主吉米·卡特……
 ——————————————
参考文献:
(1)The Swine Flu Immunization Program of 1976
(2)1976 swine flu outbreak
(3)The fiasco of the 1976 ‘swine flu affair’
(4)When the US Government Tried to Fast-Track a Flu Vaccine
(5)The Long Shadow of the 1976 Swine Flu Vaccine ‘Fiasco’
(6)The Vaccine Scientist Spreading Vaccine Misinformation


易桂鸣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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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桂鸣:老校长司徒雷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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