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见与歧视中参与美国抗疫,华人草根拼尽全力 | 疫情口述史
纽约华人资讯网希望记录在新冠疫情中搏斗过的个人历史,《疫情口述史》因此而来。一直专注于个人口述史写作的作家林世钰受邀主持这个项目,我们邀请你加入到这个历史性的记录之中。
无论你愿意亲自记录,还是希望让我们来采访你,请联系我们:
NewYorker@ChineseInNY.com疫 情 口 述 史 第 9 篇
口述 | 沈小乐(美国新泽西Livingston华人协会董事长,美中医药协会会长)@ 新泽西采访 | 林世钰 照片 | 沈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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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美国抗疫,
华人草根拼尽全力
我是1997年来美国的,“9.11”事件发生时,我刚从学校毕业,事业刚刚起步,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这一次疫情对我影响很大,对于我的年纪来说,病毒本身并不是特别可怕,但是因为我们家的四个老人都在这边生活,给我的不安全感是很强烈的。每每想到我肩负着我们家四个老人、三个孩子的健康时,感觉压力好大。
中国人觉得有照顾父母和岳父母的义务,如果老人不小心染病有三长两短,心里会很歉疚的。美国人的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那样,爸爸妈妈老了一般住老人院,出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找律师,而不是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中国文化里,照顾家人是很重要的。非常感谢我的雇主,给我提供宽松的工作环境,可以在家里上班,照顾家人,减少风险。
而回想过去两个月,可以说华人展示了参与公共事务的热情,给美国社区留下了深刻印象,获得了好评。
我记得《纽约时报》有篇报道,题目为《在偏见和歧视中做贡献:美国华人为医护人员采购物资》,对华人社区在这次疫情中对社会的贡献给予了积极评价:
“在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各地,即使在面临种族主义言论,有时甚至是人身攻击的时候,来自美国华人社区的小群体正在团结起来,为这个国家抗击新冠病毒大流行做贡献。他们主要在微信上建立起庞大网络,调动在美中两国的关系,为有需求的医护人员采购物资。”
在华人在遭受歧视仇恨攻击的同时,我们也收到来自医院和社区的充满感激的回复。这些才是主流。
非常感谢Livingston华人社区的慷慨捐赠。
2月,中国疫情很严重,但在美国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通过各种形式支援中国,没有想到过如果发展到美国会怎样。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深刻体会到中国医疗物资缺乏带来的desperate(绝望)。
很多华人团体都在支持国内的抗疫活动,购买了很多口罩寄回中国。美中医药协会募集到了1.7万美元,购买了一批急需的杜邦防护服,寄到武汉去。
当时中美之间航班很少,运送这拨物资碰到很大的挑战。武汉大学校友会和东方航空公司有合作,靠每趟飞中国的航班运送捐赠物资。只是物资实在太多,等待时间比较长。我们通过代理公司,联系到国航,在第一时间把防护服送到了武汉的疫情中心:金银潭医院、武汉中南医院、协和医院、中心医院、武汉疾病防控中心等部门。
这是捐献给武汉的防护服。(从左至右为)杨德犀,沈小乐,郭永。
美国社区对整个疫情的准备不足,体现在口罩的整个储量严重不足。疫情开始以后,口罩价格飞涨了三四倍,而且买不到。
更令人担心的是药品的缺乏。有段时间传说羟氯喹对治疗这种病毒有效。本身是很平常的药,居然被买光了。没有口罩倒无所谓,但是没有这个药就麻烦了。一是大家担心感染病毒后买不到药,二是有些免疫系统有问题的病人,包括很多孩子需要天天吃这种药,买不到就麻烦了。那两天的Facebook,有人抱怨药被买光了,有人通报说,药店一天收到150个order(订单),都是医生开出来的,所以没有药。我很担心,一旦这个药真的有效,万一染了这个病,药店买不到怎么办。幸好这是一个药厂可以大量增产的产品,政府对其使用也做出一些控制措施,现在药店已经补上了。
华夏中文学校发起募捐,我们镇的孩子们捐出了自己的零用钱,一共有几千美元,这些钱汇入华夏中文学校的捐款总额中,捐给了武汉的医院。通过捐款活动,孩子们学会了血浓于水、守望相助等概念。
2月份,我们还面临另一个挑战。我所住的镇华人很多,占总人口接近百分二十。每年从国内过来探亲、游学、旅游的人很多。当时我们意识到,疫情发生时社区一定要互相帮助,否则疫情很难控制。考虑到这个疾病有可能造成全家同时感染,另外,哪个家庭有人染病,全家人都得隔离在家,需要有人帮他们买日常生活用品。我所在的李文斯顿华人协会和镇上的立石教会、华夏中文学校、李文斯顿中文学校联合成立了疫情关注小组,公布了主要负责人的手机,大家如果需要买菜或其它帮忙,可以找到人帮忙。
2月,华人社区取消了所有的聚会。我们镇本来每年都会举办中华文化节,是新泽西北部最大的一个宣传中国文化的活动,每次有上千人参加。今年的活动原定2月1日举办。但是1月26号以后风声渐紧,经过慎重考虑,最后决定取消这个活动。大家感觉挺遗憾的,因为我们筹备了半年,但是回头看我们当时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一开始,我们看到一些报道,对华人不太友好。他们说华人因为先知道消息,所以囤东西,特别是口罩。我解释华人有戴口罩的习惯,当时觉得危险逼近,所以想方设法买口罩,这个很正常。后来中国情况发生反转,中国很多朋友给我们寄来口罩,所以我们口罩相对多一些。
疫情发生后,有人把中国和病毒联系在一起。但我作为一个科学家,认为病毒事件只是随机发生在武汉,病毒的源头与防疫措施对错没有相关性。还好,我周围的普通美国人与我交谈时,没有强调病毒的来源是哪里,大家都集中在如何防治当下的疫情,如何向前看,还算理性。
由于从事医疗健康行业,我通过数据来判断局势。1月23日,第一起病例从西雅图开始,我们一直在关注是否有医务人员感染。当时听说没有什么医务人员感染,让我们很放心。接下来是波士顿,芝加哥,几个个例,再下来是从武汉撤侨回来的两百多号人,里头有14个人被感染。在处理的过程中,医院和政府给大家的感觉是都做得相当好,让大家觉得疫情可控。很可惜,我们事后才知道我们看到的确诊数字和感染风险被大大低估了,另外还没有考虑到还有无症状感染这种事。
我意识到危险逼近有两个标志性事件:第一,欧洲疫情开始爆发了,一个从新加坡开会的英国人到法国滑雪,与他同住一栋房子的人都被感染了。尽管当时觉得有危机感,但还是觉得离我们挺远的。真正让我坐不住的是一个纽约的律师感染后,把全家甚至把送他去医院的邻居都传染了。传染很快,由这一例可以追踪的传染源,第一天5个人,第二天10个,几天后就到了90多个。接下来的波士顿学术会议,一下子几百人被感染。
我知道美国马上要沦陷了!
与此同时,我在武汉的舅舅舅妈因为新冠去世了。我的舅舅79岁,刚刚做过手术,估计是去医院检查时染上病毒。正月初七,他离开了人世。十天以后,舅妈也随他而去。舅舅本应该在正月二十庆祝八十大寿,成为家族里第一个跨过八十岁这道坎的,可惜过早走了,太遗憾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很难过,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无法组织捐款活动。后来得到妈妈的开导,我才慢慢走出来,重新投身到募捐活动中。
2月28日,纽约已经有病例了,但新泽西还没有报道。不过我个人的感觉是海啸来了,肯定要砸到我们头上。问题是啥时砸到我们,我们在水下停留的时间多长。
3月4日,新泽西出现了第一起病例,离我们很近,华人社区更恐慌了。当时镇上有几个家庭刚从意大利旅行回来,意大利疫情很严重,学校没有采纳家长的意见,依然允许孩子上学,只是每天询问孩子是否发热。
那段时间,华人天天在微信群里讨论纽约的病例。欧洲已经很厉害了,但是美国对从欧洲入境的人员不闻不问,最多只一句:你是否感到不舒服?没有任何检测,实在是无语。
很快,华盛顿州报告社区感染,新泽西当时还算没有。但我感觉到危险已经逼近。3月13日,我给学区的学监写信:疫情已经发生一个半月了,美国的处理还这么缓慢 。你们不要看数字,事情已经很糟糕了。3月18日,我再次给学监去信,建议取消学校非必要的聚集,包括我女儿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高中舞台剧。这封信转到脸书上,引起了社区的重视。高中校长立刻决定取消演出。第二天学校收到州里的通知,全面停课。
3月初,我们镇的居民 Cindy Wang 的先生通过生意关系,从中国弄来了9000个口罩,计划捐给坐落在镇上的医院,Saint Banabas Hospital。她和我所在的华人协会商量,问要注意什么。我们告诉她一要注意安全,二要和医院签免责协议。后来,她考虑到口罩太急需了,尽管免责协议还没准备好,先生和儿子就把口罩送到医院捐了。事后她说,哇,好危险!
捐献给St. Barnabas Medical Center的防护服。
接受捐赠的Saint Banabas Hospital
几乎同时,我们镇的两个华人居民自发组织收集PPE(个人防护用品),然后送到医院。第一周,她们几乎每天都跑医院,把东西送到急诊室,很快就用上。她们把个人安危抛在脑后的行为感动了很多人,大家很信任她们,参加捐赠的居民越来越多了。
这时候我们觉得需要把大家组织起来。华人协会联系了李文斯顿华夏中文学校和立石教会的负责人,很快就捐款和使用方向上达成共识,组成工作组一同筹划捐赠抗灾活动。组织捐赠过程中,很多人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比如华人协会姜秀菊会长负责管账,华夏中文学校校长刘宏杰和杨德犀负责宣传,洪恩山律师提供了法律方面的建议,还有负责采购,联络医院等方面都有人负责。
一开始,美国医院医疗物资严重缺乏。我听到很悲催的现状:医院严重缺乏口罩,一周只能发一个N95口罩,医务人员用完后放在一个固定的袋子里,由专人作杀菌处理,第二天上班时重复使用。我在美国20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医疗物资紧张到这种程度。对保护层杀菌也许可行,但是假如橡皮筋变质,万一使用的时候断了,那对医务人员的伤害不是很大吗?
医务人员使用的防护衣严重缺乏。一次,我去医院送东西,一个医务人员问我:能否把防护服脱下来擦一下再用?我听了很心酸,说,那样太危险了,也不好操作,是否擦的时候也需要穿一件防护服呢?
美国防疫举措迟钝,医院里医疗物资缺乏。为什么呢?一方面,美国主要的口罩生产商3M,防护服生产商杜邦很难在美国恢复生产能力。一则由于国际疫情进展,PPE生产的原材料已经被其它国家抢购了,二则多年来美国依赖在其它国家生产这些防护产品,美国国内的生产能力短时间内不能满足大量的需求。第二方面,由于美国是联邦制,总统和州长有不同的工作职能。总统可以给纽约调动医疗船支援,可以分配呼吸机,但是购买PPE是州长的工作,州长还需要为此募集经费。
州长从联邦政府申请经费是和疫情的发展情况挂钩的,当然也要靠州长哭穷的能力。联邦政府从中国运过来的第一拨口罩没有送到医院,而是给了流通领域必须要继续工作的单位,包括药品供销商等,多余的再拿出来让各州来购买。从联邦角度来看,虽然解决了口罩供应问题,但没有解决医院缺乏物资的问题。物资的分配是以经济为杠杆的。纽约的防护用品一度非常紧张,在成功采购之后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医院从一周只发一个N95变成一周可以分到两个。新泽西物资一直都很紧张,从来没有缓解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民间草根对医院的支持反而起到更大作用。
四 华人打光最后一颗“子弹”
帮助医院,就是在帮助社区,帮助我们自己。
美国医院的特点是,不可能像中国那样从全国调医务人员和物资来支持这个区域,堵住漏洞,所以只能就地解决问题。再看中国,自从外省医务人员支援武汉开始,因为防护设备充足,就没有听说有医务人员被感染的事情。我从视频里看到武汉方舱医院的医务人员穿着整齐划一的PPE,心想,美国医务人员不能冒险,They deserve better(他们配得更好的东西)。所以我们后来组织捐赠时把重点放在购买口罩和防护服等PPE上。
尽管医院需要大量N95口罩,但是一开始他们接收捐赠物资很小心,如果不符合要求不愿接收。因为从法律角度考虑,万一质量不过关,造成事故,捐赠者可能需要对医务人员负责任。所以捐赠时,我们花很多的精力去评价购买的防护用品是否为最佳选择,另外必须和医院签订一个免责协议,这样也可以督促医院检查防护用品的质量。
这次捐赠地域性很强,分片包干。每个镇一般主要负责自己周边的医疗系统,同时又有大的统筹。比如我们经常接到告急信,说纽约长岛缺物资,曼哈顿缺物资,包括长老会医院、西奈山医院等,我们也把部分物资捐赠给他们。
我们把大部分物资捐给了Saint Banabas Hospital 和Summit Medical Group以及附近的十几家医院。记得第一次去Saint Banabas Hospital送物资,发现前来交接的医务人员不戴口罩,让人担心。后来再去,发现他们的装备一次比一次好,就慢慢把心放下来了。
我们给Saint Banabas Hospital总共捐了1200个N95口罩,600多套防护服,护目屏1200个,还有鞋套、护目镜等东西。这里面还有一个插曲:防护装备挺贵的,我们买不起那么多,就拉了邻镇蜜尔本华人协会支援,他们帮了很大的忙。(笑)
Beth Israel Medical Center的医务人员身穿捐献的防护服。左边两位是感染康复者。
我们大部分东西捐给一线医务人员,同时也捐给其它医疗部门,比如心脏科、妇幼保健科等。疫情期间,他们的工作不能停止。但是因为与抗疫无关,得不到政府的支持,物资尤其短缺。而且他们工作环境很危险,来的人是不是新冠病人不知道。我们收到国内朋友寄来的医用口罩,大多捐给这些机构。
这次捐赠无论是购买,还是从中国邮寄来的物资,不是一下子收到和组织捐献出来的,我们几乎每个礼拜要跑去医院送东西。镇里住着一些在附近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也是我们的帮助对象。我们从疫情开始就建了一个医护人员的微信群,听取大家第一手反馈。
我们和医护人员建立的群,不仅帮助我们了解到医院物资需求的第一手资料,而且传递了我们坚定支持的决心。医护人员有的人尽管只拿到一个护目镜,几个口罩,但她们明白无论有什么需求,我们会尽力满足。她们很感谢在最困难的时候,社区和她们站在一起。
群里的一个护士,第一天照顾特护病房的患者,穿的防护服像条围裙,前面挡着,但后面开着,下面露出小腿,这与武汉医院里使用的防护服是天壤之别。那一天,我们下定决心要尽快改变这个现状。
我们附近医院里相当一批麻醉师是华人,他们本来只是负责配药注射,但是现在也要负责给病人插管,一晚上会有6-7台操作。万一病人插管过程中一口浓痰喷出,被感染的几率很大。所以他们真的很不容易,急需防护服。
还有ICU的护士,工作量也增加了很多。我认识几个护士,他们以前 只照顾1个病人,现在两个人要照顾13个人,但是她们依然无怨无悔地工作。
这次捐赠,华人真的是倾尽所有。我们从一开始就号召大家给医务人员捐赠高级口罩N95,每个家庭把手中适合医务人员用的口罩全部拿出来了。我在Costco购物的时候,发现华人戴的几乎都是普通一次性口罩,戴高级口罩的几乎都是外国人。这次活动中,华人参与程度很深,大家都经历了多轮捐款捐物,包括给医务人员捐口罩、捐防护服、买免费午餐。很多人都是全程参加,美元捐完捐人民币,用微信红包,打完最后的子弹。(笑)
华人社区做的这些事情,美国主流媒体也有报道。第二次,我们给警察局捐了一万两千个口罩,邀请了新泽西一个地方电视台来报道,记者还采访了我。ABC(美国广播公司)对华人捐赠也有长达三分钟的报道,这些报道对主流社会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华人在本地的Facebook上对捐献活动做宣传,得到很多好评。
接受新泽西地方电视台采访
但社区里不是所有人对多元化都有正面的评价。第一次报道华人的捐赠活动时,有人评价,这是从中国来的病毒,你们华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还有人说,你们华人既然知道要爆发疫情,为什么自己准备得那么好,不提醒大家?
参与镇里的音乐直播募捐活动,为因灾情陷入困境的家庭。
这次买医疗物资的体会是,你得有钱,还得有决断力。物资购买像在黑市,谁砸钱快,谁决断快,谁就有可能拿到好东西。决断必须要早,一个月前买和一个月后买,价格完全不一样。我感谢美中药协和华人协会给我很大的信任,他们说,你觉得哪个好,就买回来。我也感谢在这个过程中很多来自于其他协会的合作伙伴。很多大单是一个协会很难拿下来,要大家凑钱,还要快速反应和做决定。有些单黄了,货没有了,涨价了,需要人跟进把定金拿回来,大家都自愿奉献自己的时间去摆平。
口罩的专业性问题也很困扰我。从美国这边给中国买没有什么struggle(挣扎)。美国FDA监管很严,能买到的都是质量很好的口罩。但是从中国买口罩回来是个痛苦的过程。3月,中国的市场出来了很多口罩,让人眼花缭乱,一些口罩肯定能用,一些肯定不能用,那些能用的以后价格会上涨,那些不能用的买来肯定要砸手里了。
另外,品质比较优良的,比如大胜口罩,市场上假货很多,只能依赖与中国有良好关系的的人才能拿到真货和好价钱。我很幸运一个朋友找到我合作,他委托的朋友与中国有长期合作,有很好的connection(关系)。当时朋友找我,希望我能拿下4000个,大约一万多美元,这是当时我们收到的捐款的全部。我很庆幸我加入了。由于只有三个人决策,加上每个人的想法都是,押金先垫上,如果砸了,自己垫钱花时间搞定。我们很快锁定了优质产品,很好的价格和运输方式。后来再找到这么优质的资源也找不到了。我们通过另一个途径购买,有十几家单位合作,决断得没有那么快,最后涨价到不能接受,只好作罢。(笑)
购买物资支持美国时,我们定下原则:尽量不要抢美国市场,比如说不要买1860口罩。医院都买不到,你们通过别的途径买到,我担心给别人一个印象,你们是添乱,不是帮忙。所以只能发挥在中国的关系,从中国购买优质产品。
通过华人协会这个渠道,一共收到捐款2.2万美元和2万多人民币。算起来整个社区以各种名义筹集的捐款总数有七八万美元,除了购买医用的PPE, 社区还组织了从中国购买了两轮20000个口罩捐献给非医疗机构。李文斯顿华人足球队募捐1.5万美元,为医务人员购买免费午餐。
作为组织者之一,要面临很多挑战。防疫是有时效性的,物资一到,马上需要联系医院送过去,加上防疫过程中要执行social distancing(社交距离)规定。平时这么大工作量,可以打电话让朋友过来帮忙,但是这次不行,因为做这些事有很多invisible(看不见的)风险。虽然我觉得自己在此过程中防护做得很好,但是不希望其他人因为参加这个活动可能被感染,从而影响家庭,那是我接受不了的事情。因此我在捐赠活动中多次出镜,代表背后支持我的团队。(笑)
医院防护物资缺得一塌糊涂,我们感同身受。运输部门周末不上班,这是我们最揪心的,耽误一个周末,医务人员就多两天的危险。早期定物资,从中国运过来,运费几乎占总费用的三分之一。我们也曾付高价把防护服从加州空运过来,为了赶一个周末。和时间赛跑也是一个很有挑战的过程。
到了后面,医院的负责人干脆每周给我们发一个单子,告诉我们缺什么东西,我们尽量按照这个名单去购买,满足他们的要求。一开始他们什么都缺,什么东西都要,后来要求慢慢高了,只要N95口罩和1860口罩。这是好消息,说明美国境内的物资生产能力慢慢跟上了,情况在慢慢转好。
说到买防护服,有两个朋友要提一下:一开始我们找不到任何防护服,微信里看到有一个老板,说他的公司有一些。我马上联系了他,给他讲医院多么缺防护服,我们会负责解决免责问题。他马上给我三箱,并让秘书送到我们指定的医院。过了两天,我又打电话给他,说其它医院还需要,他接着赠送。直到他公司的存货全拿出来了,需要重新购买,才开始收我们的钱。
另外一个朋友,也是微信联系上的。一开始他坚持防护服只卖给医务人员,看我不像在医院工作的。为了教训我,随口给我开了一个高价。这个价格比我们从加州买运过来还便宜一些,我马上答应下来。后来他从社区宣传中认识了我,觉得不好意思,拿出自己仓库里很多防护物资捐给我们。我们也一直通过他的途径订购。疫情期间,这些彰显人性美好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疫情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很有挑战性。大海啸来了,没有一个家庭可以幸免。
镇里有政策,说如果交不起房租,可以让租户免交或者推迟交。但是有个问题是,政府保护了租户,但是房东的利益就受损了。从上到下,整个社会都缺钱。从国家的层面,大家都在纷纷讨论什么时候可以复工。一方面是瘟疫的危害,另一方面是经济活动停摆造成的影响。这不仅是政客和官员需要考虑的问题,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很严肃的问题。
如果不需要再购买护服的话,剩下的钱怎么用。大家有个建议,疫情结束后,社区面临很多问题,包括一些人受疫情影响失业等,能不能捐助他们。镇里有社工,我们正与他们联系。
我相信,我们现在所做的,是华人在美国展现新姿态的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疫 情 口 述 史 往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