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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二十四) | 科幻小说

赵雪菲 不存在科幻 2020-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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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24话~

【前情提要】

月宫虽然没能对贾斯格尔造成伤害,但是在谈判桌上仍然强硬,他们要求地面交换人质,并交出涉案凶手和一个指挥官,以换取猎人小队在雨林行动的合法性。倍感不公的弗兰克在听到他们居然选择交出芬奇和田致时,毅然地向参加讨论的人群论证由自己代替二人前往的合理性,但是在支持他的人群中,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二十四话 不言之言

全文约3700字,预计阅读时间7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但是在世界之中,你们是谁,又生活在哪儿呢?

——希罗多德

当桠荡过长满白菌的种植园,来到纳虫巢穴的洞口时,葛也跟了上来。他深黑色的身影挡住了桠欣赏面前一块圆圆的青石,蕨叶一样的伪装气息也掩盖住了纳虫的甜蜜。

“你真招人烦。”桠抱怨着。

“这就是明天仪式之前,你想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完整句子么?”

桠知道葛在暗示她注意语气,像个成年人举止。像是故意气他一样,桠回答说:“还有‘离我远一点’?”

“为了成人仪式离家出走?真幼稚。”

“不是离家出走,是散心。”

虽然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其实桠心里最清楚,这两天来最让她忐忑的事情正是自己现在正在假装不在意的事儿。

葛非常利落地把自己的丝切断,缓慢地凑近桠,每一个附肢抬起的幅度都很小,以免继续激怒她。直到走得足够近了,便把自己的附肢和桠的凑在一起,如同交错的蕨叶。蕨林中十分安静,只有远处的山坳青苔中流动的溪水发出隐约的声响。

桠十分沮丧地蜷着前两个足。就在明天,在仪式之后,葛就要和姐姐一起,成为桠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位同伴。他们会像其他挲玛一样结一张网,尔后还要一起垒石、做茧,人生本应该从那一天变得更加清晰,可她却更矛盾了。

“她们希望我成为一个主语者,要我在明天的仪式上亲口告诉村里的那个疯子。”她不由得向葛倾诉。他是她除了姐姐以外最值得信任的同龄人,他们两家的网非常接近,就像是一张一样。他们熟悉彼此的步伐、震颤和气息,就像熟悉猎物撞在网上的挣扎颤抖。如果非要说未知的明天中有什么是确定的话,那就是桠愿意将一切事情与葛分享,这一切的信任,完全来自于他们共同拥有的一大段过去。

“是主祭司,”葛纠正道,那并非什么疯子,就算桠曾经抱怨过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他仍然是整个村子里话语最清晰的人,有着受人尊敬的地位。“而且主语者不会离开家和网的附近,也不容易受到伤害,他/她拥有一个网的成员中最优先的权利,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好的。”

“没有什么不好的?”桠因为他的话气到双腭都有些难以合上,她露出进食时的表情来恐吓在她眼中是在说傻话的葛,“你会想要成为主语者么?”

葛走到桠的下方位来表达否认。

“看吧!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才不想要一辈子待在网附近,那些游荡至村子的流浪舞者们常常把蕨林之外的很多消息带来,外面的世界有模样新奇的长柄飞虫(听说味道也极佳),有生活在海边捕虾为生的近亲,还有逃出黑崖教团的传奇孩子,这些都令桠感觉到,在世界中还充满各种可能和未知,召唤着她前往......

而那位执拗的主语者母亲,和那位总是沉默的助语者父亲,则会告诉她那样的生活是痛苦而危险的,就算是她的姐姐,也只会把前足凑近她的来安抚她,而用无言来附和父母的观点。

“母亲会严厉地用‘桠!’来指责我,而父亲从来什么都不说,”她绕着葛转起来,好让他的每一只眼睛都看到她生气的样子,“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们一步都没踏出过村子,只会养白菌和纳虫,这也没什么不好?”

“当那些教团的恶棍来的时候,不管是主语者也好,助语者也好,即使是最勇敢自由的补语者也只能卷好网上黏的所有东西逃跑,要么就得看着他们的孩子被捉去黑崖,这也没什么不好?”

“桠......”

“看,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你还没有成年就开始这样说话。”

纵使是温和得如同葛这样的家伙也要被激怒了。他扬起前肢和桠对峙,那坚硬如同青石、而边缘尖锐轻薄如同叶子的前足,很明显对任何一个快要成年的挲玛都有足够的威慑力。

“你太任性了,桠。” 

桠想质问他他有什么资格责怪自己,但旋即意识到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格,葛以及姐姐和她不属于一类人,她虽然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但是他们克制又自持,桠敬爱他们,却永远无法成为他们。

“你只是在惩罚家人,惩罚他们不理解你。”

“我也不想......”桠放下前肢,有些落败。如果葛也这么说......她有些难过,为什么只有自己有这些怪念头?姐姐不会,他也不会,村子里未成年的大部分孩子都不会,只有自己......

“至少和他们再说说......”葛也绕着桠走起来,好让她的每一个眼睛都看到他真诚的姿态,“至少......”

你有爱你的人。

而有些人并非如同你一样幸运。

桠离完全成年只有一步之遥,她已经能够像是一个成年挲玛一样听懂所有并非用附肢间的匣腔震动所表达的信息——有人管它叫心声,亦有人称之为不言之言。就如同每个成年挲玛一样,她富于同情,善于聆听,没人告诉过她,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中,这是难以寻求的美好品格。而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位已经开始承担起沉重命运的同伴,向他的劝说屈服了。

“为什么我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可以庆幸的是,这不是你今天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停下你令人厌烦的行为......以及......谢谢。”

蕨林依旧无声,纳虫的虫群无声的在松软的土巢中穿行时隐时现,有些惨淡的天空笼罩在这一方小世界之上,似乎酝酿着将要到来的风雨。


石头垒砌的住所内点着温暖的篝火,石头间的缝隙都被茧丝填满,只留住所顶端的几道石缝透出烟气。在住所中最温暖的地方,有着茧丝包裹的三个新卵正在孕育。

蕨林的气温对于挲玛来说相当舒适,点燃篝火只是为了驱散过多的潮湿,令所有人都不适的潮湿。水可以使得蕨树和菌菇长得更高更好,但也会使得挲玛染病,在痛苦和孤独中死去。因此凡是有足够多人手和能力的家中都会生火,而坑火本身也成了一个家庭和睦和人丁兴旺的象征之一。

只是今天晚上,桠家里的火光中,却掺杂了一些不太祥和的气息。

“我明白,你们是为了我的安全,是因为爱我,但是或许事情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我可以成为姐姐家的补语者,这样在农闲或者做茧用不到我的时候,我就有时间到外面......”

“桠。”又是只有母亲一个人开口。

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明天就是个大人了,但我也希望你们也能够用看待大人的方式看待我。”

“我们”

“需要”父亲终于开口了。

“你”

“说”

“你” 

“想要成为”

“主语者”

“可我不想!我也说过了我为什么不想,你们却丝毫不在乎。只是一味地......一味地固执己见。”

“桠。”和桠同一个茧中出生的姐姐从靠近通气口位置的地方垂丝下来,她温和地震动着匣腔,“不要激动,仔细听。”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向往驰骋大地的风那般的自由,但自由都有代价,有时是人无法承受的。桠能听到母亲的心声平和缓慢,如同林中的溪流,可她却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我比你更早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你最好选择听我的”的想法。

可我一定要尝试,要付出代价,要体验那些可能会令我后悔的东西,挲玛谚语常说,不要去网捕风和月光,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去做做不到的事情,到头来会一场空。

可我忍不住去做,桠年轻的生命在心里大声说道,这才是意义所在。

石头和烟雾都保持缄默,只有蕨树皮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异议。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听见’你的想法。”姐姐说,把前肢温柔地凑近桠因为激动紧紧缩在一起的附肢之间,“我和你出去走走。”

倾听别人的声音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让别人听到心声却很困难,即使是成年的挲玛都很少通过鼓动匣腔以外的方式交流,只有那些丧失了家庭成员的挲玛会如此做。仅凭剩下的人,他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比如桠的父母。

“我很理解你,”她们姐妹两个行走在一家人合力织成的新网上,每到晚上,黄色的那轮月亮照耀蕨林中的每一个角落时,湿润的网丝也会映照出那种柔和的金光。除了凝固的油脂,桠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看的金色。网丝因为她们的行走轻微地抖动着,而网上行走有着独特的步伐,又有着奇妙的、令人心情愉快节奏,“但我也想要你去理解她们,主语者并非每一句话都能被人们喜爱,但是他们的话总是很有道理。”

“可是......”

姐姐把桠拉得更靠近自己,“大家都喜欢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表达出来。你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的挲玛,父母曾经告诉过我,是因为在你小的时候,他们在一场意外中丢掉了你的茧才让你变成这样的。”

桠沉默地听着姐姐的话,父母没把这件事儿告诉过自己,为什么呢?

“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从很小的时候,我就为有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同伴感到骄傲。这在我们的村子中,或许可能别的地方都很少见。”

“尤其是黑崖?”

桠的姐姐因为她可怕的玩笑而变得严肃起来,“你不应该用可怜人的遭遇打趣。”

“对不起......”

姐姐思索了很久,所有的眼睛都朝着天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向她倾诉、和她对谈——这大概也是父母给她取名字叫做望的原因,桠想到,她和头顶落满银色碎屑的巨大穹幕,拥有着不能向她人言明的丝结。

许久,姐姐才开口。

“我可以帮你瞒住母亲,你不必再在仪式上说任何你不想说的话。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的诉求告诉那位主祭司,等我们出去,我就告诉母亲,你完全按照她说的做了,只不过那位疯疯癫癫的主祭司占卜的结果为你的命运做了另外的安排。没有人会怀疑。村子里很多人都见过他喝了过多的离散泉醉醺醺的样子,明天他也不会例外,那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当姐姐向桠陈述计划的时候,桠感到她几乎变了个人,冷静且有条理,像是一个主语者常被想象成的样子——支配、计划,让抽象的一切具有了发生在现实生活的可能性。

“这样你就可以做任何人的补语者,去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姐姐把桠的前肢并拢,她的颚也非常严肃地紧闭着,“但是你也要记住母亲的话,关于那些外面的危险,你真的想好了么?”

“是的,是的我想好了,”桠旋即把姐姐的异常抛在脑后,高兴地在网上晃了起来,她的力度之大,超过任何一支撞在网上的猎物。“我当然可以承担一切后果。”

一切,桠想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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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星之彩》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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