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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钧:不顾一切地老去(外一篇)

丽钧观点 丽钧作文 20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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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地老去





天光有些暗。我侧脸照了一下镜子,竟被镜中的影像吓了一跳。那个瞬间的我,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一愣神儿的工夫,我越发惊惧了,因为,镜中的影像,居然又有几分像我的外祖母了。我赶忙揿亮了灯,让镜中那个人的眉眼从混沌中浮出来。

 

——这么快,我就撵上了她们。

 

母亲有一件灰绿色的法兰绒袄子。盆领,泡袖,掐腰,用今天的话说,是“很萌”的款式。大约是我读初二那年,母亲朝我抖开那件袄子说:“试试看。”我眼睛一亮——好俏气的衣裳!穿在身上,刚刚好。我问母亲:“哪来的?”母亲说:“我在文化馆上班的时候穿的呀。”我大笑。问母亲:“你真的这么瘦过?”

 

后来,那件衣服传到了妹妹手上。她拎着那件衣服,不依不饶地追着我问:“姐姐,你穿过这件衣服?你真的那么瘦过吗?”

 

现在,那件衣服早没了尸首。要是它还在,该轮到妹妹的孩子追着妹妹问这句话了吧。

 

人说,人生禁不住“三晃”:一晃,大了;一晃,老了;一晃,没了。

 

我在晃。

 

我们在晃。



倒退十年,我怎能读得进去龙应台的《目送》?那种苍凉,若是来得太早,注定溅不起任何回音;好在,苍凉选了个恰当的时机到来。我在大陆买了《目送》,又在台北诚品书店买了另一个版本的《目送》。太喜欢听龙应台这样表述老的感觉——走在街上,突然发现,满街的警察个个都是娃娃脸;逛服装店,突然发现,满架的衣服件件都是适合小女生穿的样式……我在书外叹息着,觉得她说的,恰是我心底又凉又痛的语言。

 

记得一个爱美的女子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揽镜自照,小心翼翼地问候一道初起的皱纹:“你是路过这里的吧?”皱纹不搭腔,亦不离开。几天后,再讨好般地问一遍:“你是来旅游的吗?”皱纹不搭腔,亦不离开。照镜的人恼了,遂对着皱纹大叫:“你以为我有那么天真吗!我早知道你既不是路过,也不是旅游,你是来定居的呀!”

 

有个写诗的女友,是个高中生的妈妈了,夫妻间惟剩了亲情。一天早晨她打来电话,跟我说:“喂,小声告诉你——我梦见自己在大街上捡了个情人!”还是她,一连看了八遍《廊桥遗梦》。“罗伯特站在雨中,稀疏的白发,被雨水冲得一绺一绺的,悲伤地贴在额前;他痴情地望着车窗里的弗朗西斯卡,用眼睛诉说着他对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的刻骨珍惜。但是,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哭啊,哭啊。你知道吗?我跟着罗伯特失恋了八次啊!”——爱上爱情的人,最是被时光的锯子锯得痛。

 

老,不会放掉任何一个人。

 

生命,不顾一切地老去。

 

多年前,上晚自习的时候,一个女生跑到讲台桌前问我:“老师,什么叫‘岁月不饶人’啊?”我说:“就是岁月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她越发蒙了:“啊?难道是说,岁月要把人们都给抓起来吗?”我笑出了声,惹得全班同学都抬头看。我慌忙捂住嘴,在纸上给她写了五个字:“时光催人老。”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到座位上去了。其实,再下去几十年,她定会无师自通知晓这个词组的确切含义的。当她看到满街的娃娃脸,当她邂逅了第一道前来定居的皱纹,当她的爱不再有花开,她会长叹一声,说:“岁月果真不饶人啊!”

 

深秋时节,握着林清玄的手,对他说:“我是你的资深拥趸呢!”想举个例子当佐证,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在云上》一书中的那段话:一想到我这篇文章的寿命必将长于我的寿命,哀伤的老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这分明是个欢悦的时刻,我却偏偏想起了这不欢悦的句子。——它们,在我的生命里根扎得深啊!



萧瑟,悄然包抄了生命,被围困的人,无可逃遁。

 

离开腮红就没法活了。知道许多安眠药的名字了。看到老树著新花会半晌驻足了。讲欧阳修的《秋声赋》越来越有感觉了。

 

不再用刻薄的语言贬损那些装嫩卖萌的人。不经意间窥见那脂粉下纵横交错的纹路,会慈悲地用视线转移法来关照对方的脆弱的虚荣心。

 

柳永有词道:“是处红衰绿减,冉冉物华休。”这样的句子,年少时根本就入眼不入心。于今却是一读一心悸,一读一唏嘘。说起来,我多么为梅丽尔·斯特里普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这两个演员庆幸,如果他们是在自己的青葱岁月中冒失闯进《廊桥遗梦》,轻浅的他们,怎能神奇地将自我与角色打烂后重新捏合成一对完美到让人窒息的厚重形象?

 

不饶人的岁月,在催人老的同时,也慨然沉淀了太多的大爱与大智,让你学会思、学会悟、学会怜、学会舍。

 

去探望一位百岁老人。清楚地记得,在校史纪念册上,他就是那个掷铁饼的英俊少年。颓然枯坐、耳聋眼花的他,执意让保姆拿出他的画来给我看。画拿出来了,是一叠皱巴巴的仕女图。每个仕女都画得那么难看,像幼稚园小朋友的涂鸦。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兴致勃勃地欣赏。

 

 唉,这个眼看要被“三晃”晃得灰飞烟灭的生命啊,可还记得母校操场上那个掷铁饼的小小少年?如果那小小少年从照片中翩然走出,能够认出这须眉皆白的老者就是当年的自己么?

 

——从子宫到坟墓,生命不过是这中间的一小段路程。

 

我们回不到昨天;明天的我们,又将比今天凋萎了一些。那么,就让我们带着三分庆幸七分无奈,宴飨此刻的完美吧……






 

受 与 救


文/张丽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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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年伊始,与文友阿芳互发微信问候。小结马年,我俩都戏称,被那匹不安分的马踢了一脚——她伤在心,我伤在身。

 

发去一串叹息,她慰我道:“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他会救。”

 

我大惊:“你原创?咋恁好!”

 

她发来一个鬼脸,说:“我若觍颜称原创,洪应明定穿越来揍我。”

 

我愈惊:“《菜根谭》?俺读过也!咋未留意到这段文字?”

 

阿芳道:“读时未入心,故尔未入眼。”

 

阿芳所言极是。读《菜根谭》时,我涉世未深,只约略记得抄录过“霁月光风,草木欣欣”这等雅词丽句,而对“祸福”之类苦辣文段,则一目十行,潦草带过。作者“咬得菜根”之后的深悟深得,被我在饱食肥甘之后不恭“闪读”。我之所得,注定为皮毛。

 

设若当年我在本子上抄录了阿芳发来的那段精警文字,临福临祸,我还会那般不懂得“受”与“救”吗?这颗心,多么蹇浅,福来则喜,祸来则忧;哪怕只是“微福”或“微祸”,我也会被“骄”晕、被“儆”晕;我拙于“受”,亦拙于“救”,只会暗自祈求神灵,佑我趋福避祸……夜读《恩宠与勇气》,读到“人应该学着向倒霉的事感恩”时,我心惊不已,扪心自问:你何时才能学会?

 

——德厚,方能“会受”;心广,方能“会救”。祸福皆惊者,祸福皆可杀之。

 





往文回顾:

01. 识货

02. 一眼千年

03. 示好

04. 我有一盏汤,足以慰风尘

05. 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

06. 你是一个“等蛋飞”的妈妈吗?

07. 是的,开一有个“手机监狱”……

08.“我写作,不是我有才华,是因为我有感情。”

09.“啊?你居然买了学区房?”

10. 有一种班主任叫郑英

11. 什么延禧?什么攻略?

12. 曹勇军老师如是说——想在全校站住脚,靠分;想在全市站住脚,靠课;想在全省站住脚,靠……

13. 啊?!妈妈怎么可以又懒、又笨、又狭隘?

14.  你只看到了我今天的“百发百中”,你没看到我昨天的“百发零中”

15. 一个很二的女生,碰上了一个更二的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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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菁菁校园  诗意栖居

21. 孩子,我砸锅卖铁给你“买课”啊……

22. 我凭什么成为了“正高级”职称评定“唯一无争议”通过者?

23. 你的人际关系里,妥藏着你家孩子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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