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夜，冷酷的铁2049》

提到大名鼎鼎的赛博朋克（Cyber Punk），大家率先想到的可能是密密麻麻的霓虹灯牌、漆黑的雨夜、拥挤逼仄的楼体、仿生异体的银翼杀手瑞恩·高斯林、不夜城……

是的，这个词语起源于20世纪40年代新浪潮科幻运动的小说，意指一种科技高度发达但人类的生活质量得不到基本保障的虚构时空场景。

科幻赛博朋克未来城市数字艺术

近年来，随着科幻题材的不断回潮与走俏，其中颇为热门的赛博朋克背景下的小说、电影、动画、剧集、游戏层出不穷。在沉浸于赛博朋克带给我们激烈新鲜的感官体验的同时，不妨了解一下它的鼻祖——未来主义（Futurism）。

《未来主义宣言》的诞生

1909年意大利语重印版的《未来主义章程和宣言》（Fondazione e manifesto del futurismo）

1909年2月，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一位意大利年轻人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1876-1944）在《费加罗报》上发表了一份《未来主义宣言》。

在这一令人大跌眼镜的颠覆性宣言中，马里内蒂做出了诸多挑战公众惯常认知的宣讲：

1、 我们要歌颂追求冒险的热情、劲头十足地横冲直撞的行动。

2、 英勇、无畏、叛逆，将是我们诗歌的本质因素。

3、 文学从古至今一直赞美停滞不前的思想、痴迷的感情和酣沉的睡梦。我们赞美进取性的运动、焦虑不安的失眠、奔跑的步伐、翻跟头、打耳光和挥拳头。

4、 我们认为，宏伟的世界获得了一种新的美学----速度之美，从而变得丰富多姿。一辆赛车的外壳上装饰着粗大的管子，像恶狠狠地张嘴哈气的蛇……一辆汽车吼叫着，就像踏在机关枪上奔跑，它们比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塑像更美。

5、 我们要歌颂手握方向盘的人类，他用理想的操纵杆指挥地球沿正确的轨道运行。

6、 为了提高人们奋发向上的原始热情，诗人必须勇敢豪迈、热诚慷慨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7、 离开斗争就不存在美。任何作品，如果不具备进攻性，就不是好作品。诗歌意味着向未知的力量发起猛烈的攻击，迫使它们向人匍伏臣服。

8、 我们穿过无数世纪走到了尽头！……倘若我们一心要攻破一座“不可能性”的神秘莫测的大门，那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来向后看呢？时间和空间已于昨天死亡。我们已经生活在绝对之中，因为我们已经创造了无处不在的，永不停息的速度。

9、 我们要歌颂战争——清洁世界的唯一手段，我们要赞美军国主义、爱国主义、无政府主义者破坏行为，我们歌颂为之献身的美丽理想，我们称赞一切蔑视妇女的言行。

10、 我们要摧毁一切博物馆、图书馆和科学院，向道德主义、女权主义以及一切卑鄙的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思想开战。

11、我们歌颂声势浩大的劳动人群、娱乐的人群或造反的人群；歌颂夜晚灯火辉煌的船坞和热气腾腾的建筑工地；歌颂贪婪在吞进冒烟的长蛇的火车站；歌颂用缕缕青烟作绳索攀上白云的工厂；歌颂像身躯巨大的健将一般横跨于阳光下如钢刀发亮的河流上的桥梁；歌颂沿着地平线飞速航行的轮船；歌颂奔驰在铁轨上胸膛宽阔的机车，它们犹如巨大的铁马套上钢制的缰绳；歌颂滑翔着的飞机，它的螺旋浆像一面旗帜迎风呼啸，又像热情有人群在欢呼。

我们从意大利向全世界发出这份具有冲击力和煽动性的宣言书，宣告我们于今天创立未来主义。我们的目的是要切除这个国家肌体上生长着的由教授、考古学家、导游者和古董商们组成的臭气熏天的痈疽。

意大利充当一个旧货市场的时期已经太长了。我们要把这个国家从数不清的博物馆中拯救出来，这些博物馆将无数的坟场墓地布满它的大地……

第二次工业革命

背景下的“速度与激情”

福特T型车

第二次工业革命为人类带来了被广泛运用的内燃机与电气，海量的电器如雨后春笋般诞生，交通和通讯也变得空前迅捷，从此，人类平淡老旧的慢节奏生活方式被彻底改写。

1885年，卡尔·本茨（Karl Benz，1844-1929）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三轮汽车，1886年，戴姆勒和迈巴赫发明了第一辆四轮汽车，1905年，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1908年，福特连同他人一道，基于此前众多试水者的设计，制造了一种新型汽车——T型车。

这种车型一面世便广受欢迎，它的流水线组装模式也成为了现代大型工厂流水线的雏形。1909年，T型车开始投入规模化生产。

也正是这一年，受到当时工业飞速蓬勃发展、汽车诞生等多方面因素影响的“未来主义”诞生了。

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

马里内蒂认为，伴随着外部物质世界的极大改变，人类的精神世界很有必要跟上。科技的迭代需要配合精神与生活方式的同步更新，曾经陈腐的审美传统、创作规律都需要被舍弃，一切博物馆、图书馆和学院都亟待被摧毁，新的时代正在到来，未来属于力量、速度，与激越卓绝的战斗。

这种单一推崇力量甚至暴力、“速度与激情”的思潮在今日看来有偏激与荒谬之处，但在当时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背景下，战前欧洲各国民族主义的热潮中，是可以窥得其形成路径之合理性的。尽管它对于暴力和速度、机械与战争的推崇发展到后来创始者为帝国主义、法西斯背书站台，将未来主义与法西斯直接关联起来；其狭隘的民族主义特征也令它在后来臭名昭著，乃至成为大独裁者墨索里尼的帮凶，甚至发起人与代表人物都分别重伤和战死......但这一思潮后来也为各个艺术领域带来了盛行数十年不衰的全新灵感。

受未来主义启发的文学与艺术

首先要提到的是文学。

因为马里内蒂本人是一名诗人、文艺批评家，在他前往英国、法国、德国和俄国宣传自己的未来主义时，率先影响了一批作家，当中包括英国诗人阿波里耐（Apollinaire），俄国作家赫列勃尼科夫（Khlebnikov）与马雅可夫斯基（Mayakovsky ）。

俄国未来主义派更是倒向布尔什维克革命，并试图创立一种能够服务于革命并引领文化主体的新艺术，它在当时获得了苏联当局的认可，不过并未有太长久的水花。

《下楼梯的裸女》（Nude Descending a Staircase），马塞尔·杜尚，1912年

再者是绘画。

未来主义画派主张表现“运动”与“力量”，区别于立体派的是，未来主义画派追求的是表现处于永不停歇的变化与振动中的“动力”本身，而非运动过程中的一个静态的分解画面，这就要求更加抽象的能力。以未来派的核心画家、雕塑家翁贝托·薄邱尼（Umberto Boccioni，1882-1916）为例，未来派绘画的画面通常显得喧闹、明亮而刺眼，钟爱使用尖角、旋转甚至爆破中的立体等元素。

1912年，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1887-1968）用一个月的时间创作了一幅《下楼梯的裸女》，这幅画具备未来主义的重要特征——动能的具象化。但当他将画作送去参展时，却遭到了立体派评委的拒绝，理由是过于超前，超出观众的接受范围，后来还被人讥讽为“木材厂大爆炸”。

未来主义画派只存在了短短几年时间，可谓昙花一现，不过却影响和启发了很多其他画派——纯粹主义（Purism），漩涡派（Vorticism），构成主义，以及达达主义等。

《用皮带牵引狗的活力》（Dynamism of a Dog on a Leash），贾科莫·巴拉（Giacomo Balla，1871-1958），1912年

《骑单车的动力》（Dynamism of a Cyclist），翁贝托·薄邱尼，1913年

未来主义建筑

值得一提的还有建筑。未来主义建筑的特点十分鲜明，譬如多以水平延伸的流线型方式表现，非常地直白与优美，这是一种体现出力量、速度、拉伸感与活力的风格，与工业、科技、机械紧密相关。

苏联国家科学机器人与技术控制中心，1968年

格鲁吉亚第比利斯仪式宫（Palace of Ceremonies），1984年

未来主义建筑对苏联的结构主义建筑产生了深远影响，还进一步地影响了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1950-2016）与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1944- ）等世界顶尖建筑设计师的作品风格。

阿利耶夫文化中心，巴库，阿塞拜疆，建造于2007-2012年，摄影：Hufton+Crow，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供图

Bee'ah公司总部，沙迦，阿联酋，建造于2014-2021年，制图：MIR，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供图

如今的“赛博朋克”美学

今天的“赛博朋克”是一种受到未来主义中多种艺术形式和风格影响的科幻时空观。

游戏《赛博朋克2077》

未来主义的建筑风格，绘画和雕塑中的流线与涡旋，强调年轻、速度、力量、逻辑与机械的审美，对于人体乃至环境的无机质想象，都深深影响着如今众多的影视、图像作品。在它辐射下的科幻作品中，派生了太空歌剧、机械美学、蒸汽朋克、赛博朋克等众多亚文化属类，塑造了一代代炫目的青年文化。

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1928-1999）指导的经典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就是未来主义映射的余光。

《2001：太空漫游》海报

未来主义所提出的“人体金属化”亦直接且深刻地影响了许多创作者。

2021年在戛纳电影节掀起惊涛骇浪的黑马新作《钛》（Titane），就将这一概念推到了极致。

电影《钛》海报

马里内蒂与《未来主义食谱》

另外，可供咂摸的还有马里内蒂于1930年发表的《未来主义饮食宣言》，乍一看简直像个笑话：

我们又制定了适合于追求跑得更快、飞得更高的民族的饮食方案：

1、消灭意大利面。面食引发人们对意大利风味荒谬般的崇仰和热爱。

2、取消对饮食的体积和分量的约束，以便于构想和评判饮食方案。

3、根据 Jarro Maincave等多位未来主义厨师的建议，取消传统的混合咖啡，以便试验所有乍看之下显得荒谬的新式混合咖啡。

4、消灭味觉享受中庸俗的日常主义。

我们利用化学方法合成富含蛋白质、人工脂肪和维生素的粉状或药丸状化合物，通过国家免费提供这种含有与人体所需营养物质等量的药物，迅速为人体提供所需的能量……

《未来主义烹饪》中关于饮料制作的描述页

这还不是全部。1932年，马里内蒂又发表《未来主义食谱》，内容是：

在餐桌上避免政治话题与辩论。

把诗歌与音乐当成惊奇的佐料，以其强烈的情感诱发菜肴的美味。

在上菜之际，迅速在宾客面前展现一些他们将会吃和不会吃到的食物，诱发宾客的好奇心、惊奇与想像力。

……

又如：

即将上战场战士的未来主义食谱：

菠萝汁、鸡蛋、可可豆、鱼子酱、杏仁面、红辣椒、肉豆蔻和丁香熬制

电击生牛肉在朗姆酒、白兰地和苦艾酒的混合溶液中浸泡24小时

……

其实当中一些诸如“消灭面食”的宣言，可看作是健身热潮中对低碳水饮食方式的近亲，后推演至“药物供能”或营养代餐。在20世纪30年代，意大利真的有不少用这套方法烹饪的晚宴。

航空盛宴RMX（The Aerobanquets RMX）

图片来源：Mattia Casalegno

2018年，意大利艺术家马蒂亚·卡萨莱尼奥（Mattia Casalegno）在这套食谱的启发下，借助VR设备，做出了复合与交互的食物艺术《航空宴会RMX》，以期使人们获得关于食物口味、形态、颜色等更综合与“未来”的体验。这种尝试尽管听起来有点买椟还珠，也不得不说彰显出了未来主义不言自明的强大生命力。

书名/Title：未来主义宣言（记录20世纪的艺术）｜Futurist Manifestos

作者/Author：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 Filippo Tommaso Marinetti

编辑/Editor：茵宝·阿波罗尼奥｜Umbro Apollonio

出版/Publisher：MFA Publications, 2001

装帧/Binding：平装，240页｜Paperback, 240 pages

尺寸/Dimensions：14.7 × 21 cm

语种/Language：英语｜English

1909年2月20日，巴黎《费加罗报》（Le Figaro）头版刊登了一份好战的宣言，宣布未来主义运动的诞生，这立即在整个欧洲引起了震动。作者是一位名叫F·T·马里内蒂的意大利年轻诗人，他要求作家和艺术家们拒绝过去的经典艺术，并颂扬现代城市生活中有活力的技术。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马里内蒂与一群志同道合的艺术家一起，开创了一种歌颂速度和工业的艺术，以反对经典作品的停滞不前，甚至反对诸如立体主义这样的当代运动。20多年来，《未来主义宣言》首次以英文版本问世。它激情四射，妙语连篇，对全面欣赏现代艺术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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