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中鹏 | 岸田中东“首秀”：姗姗来迟的重视

作者：庞中鹏，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

来源：《世界经济》2023年8月16日，第16期

7月16日～18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对中东国家沙特、阿联酋与卡塔尔进行访问，这是其在2021年10月就任首相后首次出访中东。岸田此次出访，是在乌克兰危机处于僵持状态、全球能源危机愈加严峻的背景下，日本强化对中东地区外交的一次重要外访。但与已故前首相安倍晋三在任时频频出访中东、开创“日本与中东关系新时代”相比，岸田内阁对中东的重视程度明显不够。

2023年7月16日，沙特王储兼首相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在吉达和平宫会见了到访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

“能源外交”之旅

首先，岸田此访中东离不开能源外交。据最新统计，日本对中东地区原油的依赖度高达92.5％。因此，访问期间，岸田与三国领导人重点协调了能源稳定供应问题。据日本经济产业省公布的《2023年能源白皮书》数据：在原油方面，沙特占日本原油供应的37.3%，阿联酋则占36.4%，卡塔尔占7.8%；在液化天然气方面，卡塔尔占日本液化天然气供应的9.9%，阿联酋则占2.0%。

第二，岸田希望与中东国家在清洁能源与气候变化领域加强合作力度。日本拥有全球领先的可再生能源与清洁能源技术，在其看来，中东能源产出国也希望引进日本的清洁能源技术，摆脱油气等化石能源“一枝独秀”的局面。因此，在访问期间，岸田与三国领导人皆谈及要在清洁能源领域加强合作。访问阿联酋期间，岸田还明确支持阿联酋承办将于今年11月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28次缔约方会议（COP28），并与阿联酋联合发表《关于全球气候变化的共同声明》。

第三，加强与中东国家的多边与安全保障合作也是其此访重点之一。访问期间，岸田与沙特领导人就在外交与安全保障领域加强合作达成意向，两国还将建立“外长级战略对话机制”。与此同时，岸田还特意与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秘书长布达维举行会谈，双方达成“日本—海合会外长级定期会议机制”，并宣布将在2024年重启已搁置十多年的日本与海合会自贸协定谈判。

有何深层目的

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全球能源危机加深，国际油价居高不下，中东的能源地缘政治地位更加凸显，而日本作为本土能源异常贫乏的岛国，深感全球能源危机带给本国的巨大不利影响。鉴于中东地区政治形势向来“变幻莫测”，且为防止中东能源供应渠道发生意外“断供”，岸田因此专程赴中东开启“能源外交”之旅。

与此同时，美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逐渐下降，使日本感到有必要自主拓展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近年来，美国拜登政府与沙特等中东盟国的关系龃龉不断。在日本看来，美国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下降，会出现“权力真空”，而这是其扩展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好时机，还可收到“一石二鸟”的功效：一是日本长期谋划“外交战略自主”，中东地区可成为其“试验田”；二是中东是联系亚欧非三大洲、沟通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枢纽，在该地区扩展影响力，可使其成为日本进一步扩展在非洲与欧洲影响力的“桥头堡”。

当前，多国加强对中东的“外交攻势”，日本也不甘落后。自2022年以来，中东已成为国际热门的外访地区。美国、法国、英国、德国等西方国家领导人在2022年相继访问中东。今年1月韩国总统尹锡悦对阿联酋进行了正式访问，而几乎在岸田访问中东的同时，印度总理莫迪也对阿联酋进行了访问。事实上，岸田访问中东的步伐已显滞后，因此岸田此访颇有“扳回中东外交落后局面”的意味。

日本是2023年七国集团（G7）轮值主席国，因此其出访中东也有代表西方阵营谋划的意味。长期以来，日本都以其亚洲唯一G7成员国身份为傲，借G7轮值主席国身份，日本可提升与中东国家领导人会面时的“身价”。在此次出访前的记者会上，岸田也明确提到“要基于G7广岛峰会成果，与中东三国领导人就构建符合国际法规则的稳定国际社会加深讨论”。

此外，日本也想进一步开展气候外交，树立“气候大国”形象。多年来，日本政府一直不遗余力地向发展中国家推介可再生能源技术与经验。当前，全球各国若要实现碳中和战略目标，都离不开应用可再生能源与清洁能源技术，日本也有进一步向海外推广其技术与经验的愿望。

难言成功的外访

不过，岸田此次访问中东，很难说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外访。首先，当前中东能源出产国处于“待价而沽”的有利地位，日本不一定能实现廉价进口能源的战略构想。中东一些能源出产国作为卖方，既可选择买家，又可乘机提高能源出口价格，亦可收紧能源出口份额，占尽优势。对日本来说，处于买方的被动地位，即是“有求于人”。若中东能源出产国在能源出口价格方面提出过高要求，即使日本讨价还价，恐怕还是会达成有利于卖方的价格。

第二，近年来，中东国家外交自主意识普遍增强，或与日本欲在中东拓展自主外交的谋划相抵触。日本认为其与中东国家在历史上没有殖民瓜葛，也不像美国那样与地区国家因军事扩张等问题存在诸多矛盾，因此其“和平国家”形象可使地区国家与民众“放心”。但日本加强与中东关系的根本目的在于彰显自主外交战略并宣扬日式“价值观外交”，而中东国家不一定能够接受日式“说教”。

第三，日本欲在中东推行“印太战略”，恐遇“水土不服”。访问期间，岸田重点提到了要在中东地区推介“自由开放的印太”。尽管中东地区从地理上来说是广义的印度洋—太平洋的组成部分，但中东各国国情与外交理念不尽相同，日本的“印太”外交框架恐难以适应该地区错综复杂的民族、宗教与文化土壤；此外，中东国家普遍忌讳域外发达大国介入其外交理念的企图，因此日本在中东推行“印太战略”，恐怕只能在“推广”与“介绍”中低位徘徊。

2022年，日本与中东外交曾迎来“有趣一幕”。当年11月，沙特王储兼首相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到访韩国，并在最后一刻突然取消随后的访日行程，这令国际舆论颇为震惊，也令日本感到非常尴尬。从中可见，岸田的中东外交实属被动。岸田内阁在执政快两年时才意识到访问中东的重要性，但这种“重要性”与中东地区日益凸显的重要性相比，似有些“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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