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回顾 | 2022年世界科幻研究协会年会:来自边缘的未来 (上)
这里是今年世界科幻协会(SFRA)年会的会议回顾!多亏了几位小伙伴的鼎力支持,这次我们整理了尽可能多的内容,包括很多平行专题,特别感谢旦雪、睿颖、张璇还有思齐,以及负责排版、找图的王瑾!本次内容比较长,所以我们分两期推送,以下是上半部分的专题,大家可以挑感兴趣的部分:
感谢大家关注!会议的下半部分我们会在明天推送,届时大家可以后台回复“SFRA2022”查看
2022年6月27到7月1日,世界科幻研究协会(Science
Fiction Research Association)年会在挪威奥斯陆大学(University of Oslo)顺利举行。本次年会与奥斯陆大学“共未来”(CoFutures)项目合作,以线上、线下混合的形式,邀请到6位知名作者、学者进行主旨演讲,并且吸引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百余位学者,分为50多个专题,分享了自己近期的研究成果。同时,在学术研讨之外,会议在线下还举行了很多相关活动,包括新书发布、主题工作坊、艺术展览还有放电影等等,这些内容我们在线上自然是无福参与了……
下面,我们把会议的部分内容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感兴趣~
专题1C:中国科幻中的未来空间
伦敦大学学院比较文学博士研究生吕广钊首先介绍了龙一的科幻小说《地球省》(2018),并以此为案例,探讨了“产销”(prosumption)经济模式在晚期资本主义语境中对社会主体的重构。在《地球省》中,“西京”分为地上与地下两个部分,而生活在地下城的人们是统治贵族阶层饲养的牲畜,将被制成出口给外星人的肉制品或饲料。但与此同时,他们在地下城还需要缴纳花样频出的税费,甚至连吃饭、呼吸以及“浪漫”也都在纳税的范围内。吕广钊认为,当人的身体变成商品本身,那么人们为了生存所缴纳的税款以及产生的消费,则变成了“生产成本”的一部分,在故事中,这一部分“生产成本”成为了“产品”本身的投入,从而形成了一种乔治·瑞泽尔(George Ritzer)眼中的“产销”经济,构成了互联网以及平台经济中资本剥削的一种新的面向。
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创意写作博士研究生黄盈阮(Yen Ooi)从空间理论出发,探讨了“白板”理论(Tabula Rasa)以及“充盈”理论(Tabula Plena)之间的区别。白板理论认为,某一个个体没有与生俱来心智,而某一个空间也没有先于主体存在的意义。但在建筑与设计领域中,白板理论越来越多地被充盈理论所代替,后者认可空间与环境的本真性(authenticity),强调人类在空间中的行为是“互动”而非“创造”。她以王侃瑜的两篇英文短篇小说为案例——《赛博菟丝宣言》(A Cyber-Cuscuta Manifesto,2020)以及《岛的故事》(The Story of Dǎo,2020),强调了作者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
王侃瑜《岛的故事》收录于小说集An Invite to Eternity (2019)
乌尔里希·贝克
齐格蒙特·鲍曼
“时空体”是巴赫金提出的重要概念之一,可以参考他的文集The Dialogic Imagination
美国圣约翰大学(St. John’s University)英语系博士研究生Alexander Radison在发言中指出,科幻特别适合想象边缘者在未来社会的状态,而想象边缘者的一个方式就是观照那些被驱逐的、被迫害的、被猎捕的,换言之,就是想象“怪兽”。怪兽映射创造怪兽的主体所处的文化,因而可以通过探究怪兽他者来考察其生成的文化背景。他重点分析了电影《千钧一发》(Gattaca,1997),指出了影片中种族、性别、阶级、地域等生而有之的特征依然是差异和歧视源头。怪物他者的形象映照出边缘群体的遭际以及我们对差异和变化的恐惧。
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University of Oklahoma)英语系教授Timothy S. Murphy追溯了怪物叙事的起源,重点分析了“哥斯拉”系列电影和世界主义、民族主义、核战争的关系。1954年,日本国内正因比基尼环礁的核试验,引发激烈的民间反核运动,受此时事及冷战核竞赛等历史事件的切合启发,田中开始策划一部以“怪兽”为主题的电影原案,并构思出一只沉睡在比基尼环礁底部,因氢弹试爆而苏醒继而攻击日本的怪兽。1991年的《哥斯拉大战王者基多拉》采用时间旅行叙事,23世纪的旅行者回到了1992年,这部电影中,23世纪的日本成为富有强大的国家,在亚非拉世界广泛收购国土,拥有了超过美苏中等大国的国土面积和国力,这部电影映射了苏联解体前后的地缘政治局势和日本帝国主义思潮。Murphy还分析了欧洲电影的巨大怪物形象以及美国媒介表达中的金刚形象等,并探讨了金刚和哥斯拉两者的关系。
专题2C:中国未来
在本专题中,来自四川大学文学人类学院的四位博士研究生从不同角度出发讨论了中国科幻作品,不同程度地结合了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神话传说进行分析。
姜佑怡讨论了“科学修仙”作为一种另一种模式的道教和现代性。她发现,从科幻小说这种文体传入中国,传统文化在科幻小说创作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互联网在科幻小说的创作和传播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科学修仙”也逐渐成为科幻小说的一个特有的分支。“科学修仙”与道教中传统的修仙有所不同,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研究基础上的新路径。通过将科学知识和经验视为一种独特的美学资源,并且以拥抱未来生活为目标改革当地文化,科幻小说为另一种现代性提供了可能。
一十四洲的《C语言修仙》目前在该领域备受关注
李长津分析了中国神话与当代科幻共生融合的未来想象。她追溯到两百年前的第一步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1818),认为科幻小说和古代神话有着很强的相似性和相关性,这些共生关系体现在三个维度:时空重构、从人的角度回答如何道德觉醒、从社会组织的层面回答了如何分配权力、维护秩序的问题。这些科幻小说与神话之间的联系,为未来科幻小说的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神话是过去的科幻,科幻是未来的神话。李长津在分析中运用了美国哲学家纳尔逊·古德曼(Nelson Goodman)的“虚构的真实”(Fictional real)的观点。
纳尔逊·古德曼
宾州州立大学比较文学助理教授Magalí Armillas-Tiseyra讨论了Olukotun Deji Bryce的科幻小说《耀斑之后》(After the Flare,2017),她强调了作品中的政治经济元素,将小说与殖民主义与强迫劳动(forced labour)等概念联系起来。她随后介绍了詹明信和齐泽克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现实主义”(Capitalist Realism),指出了非洲未来主义所内涵的颠覆性力量。这一力量不仅体现在当下晚期资本主义语境中,也反映在非洲民族国家在去殖民化进程中,指明了通向“尚未”、建构新秩序的可能性。
季尔曼·迪拉
Nommo Awards的logo具有很强的地方特色
专题3B:游戏化的未来
英国约克大学(University of York)戏剧、电影、电视与互动媒体专业博士研究生Felix Kawitzky探讨的是桌游中的科幻叙事。桌游和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合作叙事和科幻小说的整体结构相配合,具有意识形态的潜能。Kawatzky通过两个虚构的例子分析了意识形态结构和一些创造性差异,并引用了马克·伍尔夫(Mark Wolf)在《建构想象世界》(Building Imaginary Worlds: The Theory and History of Subcreation,2012)一书中提出的观点:“世界延伸到故事之外,通过想象的方式吸引思考与探索。”Kawitzky认为科幻小说和桌上游戏想象或然的世界,具有探索和包容的特性,可能提供批判当下的潜能。
波兰华沙大学(University of Warsaw)美国研究中心教授Paweł Frelik研究了电子游戏中的殖民机制。殖民游戏是指在新的星球上降落,并建立殖民地的游戏。这些游戏的一个核心问题是对环境的开发和改造。在分析这些游戏的机制时,Frelik引入了罗伯·尼克森(Rob Nixon)所提出的“缓慢暴力”(slow violence)的概念,即一种逐渐发生,具有延迟性破坏力,却往往不为人瞩目也通常不被视为暴力的缓慢暴力,显现出某种人类世的潜意识。
专题3C:中国科幻
瑞典隆德大学(Lund University)语言与文学研究中心博士后艾喜(Astrid Møller-Olsen)关注和讨论了当代中国科幻中的天文和航海的融合。Astrid发现在太空科幻中有许多和海洋相关的隐喻,比如太空船、船长、船舱等。除了在小说创作中,在科幻研究领域也有和海洋相关的隐喻,比如达克·苏文(Darko Suvin)讲到的“以太海上的行星岛屿”(The planetary island in the aether ocean),宋明炜等学者也有科幻“浪潮”的表述。她细读了迟卉的《深海鱼》(2010)、王侃瑜的《重返弥安》(2015)、以及胡绍晏的《火海潜航》(2016)。通过分析以上三部作品,Astrid 得出结论在当代中国科幻中海洋是进化的起点和终点;海洋也被刻画为一种边境,用于批判殖民主义的资源开采以及人类中心主义的土地改造;海洋还是一种设想空间生态的方式,其中包括超越个人的后人类生命体。
艾喜关于中国文学城市书写的新书刚刚出版
丹麦哥本哈根大学(Københavns
Universitet)跨文化与地区研究系助理教授Bo Ærenlund Sørensen聚焦了中国当代科幻小说中思想和感知的边缘的声音,他选择了韩松的《潜艇》(2014)和《再生砖》(2010)作为分析的对象。他认为,情节不断地被声音所推动,但对故事中的人物来说,声音的意义仍然是晦涩的,这也就意味着人物必须要应对声音的物理效果,声音的语音内容反而没有那么重要。Sørensen从苏文的“认知疏离”(cognitive
estrangement)出发,认为在这些故事中,认知疏离体现在声音扮演了强大的声音代理,对小说中主要人物的感觉制造来说,声音在某种程度上保持边缘。
西交利物浦大学中国研究博士研究生周旦雪从中国科幻中的边缘女性出发,认为通过科幻写作再现这些女性的个人经历,现代化和高速城市化的问题得以展现。通过对斯皮瓦克(Gayatri C. Spivak)的《属下群体能说话吗?》(Can the Subaltern Speak?)的再次追问,她试图探究边缘女性的叙写对理解中国社会的作用。周旦雪对陈楸帆的《沙嘴之花》(2012)、吴楚的《幸福的尤刚》(2020),以及万象峰年的《雾中袭来的远方》(2019)进行了文本细读。这些故事除了展现阶级和性别不平等之外,也对技术和社会不平等进行了探索,表达了对边缘化的社会群体的人文主义关怀。
瑞典乌普萨拉大学(Uppsala University)语言学与哲学系博士研究生Erik Mo Welin通过研究韩松的作品中的多重时间性(multiple temporalities)和时间政治学(chronopolitics)去探究时间顺序和时间障碍(temporal [dis]order)。他引用了瑞典学者海里格·约德海姆 (Helge Jordheim)的时间政治学观点进行分析,认为时间也是一个权力问题。他选取了韩松的《火星照耀美国》(2000)和《天涯共此时》(2018)进行分析。他认为在这些作品中,道路作为一种时空体(chronotope)是值得讨论和关注的。除此之外,他还指出体现天涯共此时的时间乌托邦(the temporal utopia)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同步化的国民时间、春节联欢晚会等。
主旨演讲1:挪威作家Sigbjørn Skåden
挪威萨米族作家、诗人西格约恩·斯卡登(Sigbjørn Skåden)首先从其民族身份出发,介绍了萨米族的民族历史,并且强调了三大殖民力量对于萨米文化的影响——俄罗斯、丹麦—挪威联合王国以及瑞典王国。于是,传统的狩猎文化逐渐被边缘化,旧有的宗教体系也在新宗教的冲击性逐渐被替代。而且在漫长的历史中,萨米族的本土语言也逐渐淡出主流社会,目前仅有10%左右的萨米族人还能够使用这门古老的语言。随后,斯卡登提到了气候变化对于北欧地区地貌特征的影响,作为萨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地理景观是萨米身份认同的核心元素之一,因而地理地貌的变化也自然会给萨米文化带来深远的影响。
由此出发,斯卡登重点解读了他的小说《鸟儿》(Fugl, 2019),并且指出了小说对于历史的再现,以及萨米族人与自然、动物和地理的互动过程。小说刻画了一个外星殖民地,而前往此处的人们则发现,这里的自然环境似乎与他们此前习惯的截然不同,而在与环境互动的过程中,主人公也深刻感受到了环境与人类文化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在斯卡登看来,《鸟儿》或许不是传统的科幻小说,但其中对于自然未来主义的想象,则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地理与自然在萨米族文化中的重要意义。
专题4A:希望政治学
意大利威尼斯大学(Ca’ Foscari University of Venice)亚洲与北非研究系讲师彩云(Chiara Cigarini)在论文中讨论了中国科幻小说、气候变化以及“希望的政治”。Cigarini选取了两部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刘慈欣的《圆圆的肥皂泡》(2004)和韩松的《红色海洋》(2004)。刘慈欣的作品中,科技和资本经常被用来解决环境问题。与大刘不同,在韩松的作品中,用来解决环境问题的方式通常是预防,所以当提及气候变化的时候,他没有给读者留下一点“希望”的空间。希望作为一种政治技术(a political technology),被用来构建未来。彩云认为《圆圆的肥皂泡》中存在着一种技术创造的希望,技术手段帮助人们去解决环境问题。
瑞士苏黎世大学(University of Zurich)电影学者Simon Spiegel讨论了乌托邦主义的最新趋势。Simon首先提出乌托邦之死的问题(The Death of Utopia?),认为最近复现了一种对新的乌托邦(new utopias)的需要。随后他介绍了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与考古学家大卫·温格罗(David Wengrow)合著的《万物的黎明:人类新历史》(The Dawn of Everything: A New History of Humanity,2021)中的一系列观点,从考古学的角度,指出了人们对于“过去乌托邦”(past serves as utopia)的怀乡症。
哈拉维的2016年著作《与麻烦同在》是她对后人文主义与人类世等概念的最新思考
佐治亚南方大学 (Georgia Southern University)教育学院讲师Kania Greer从教育学的角度着手,介绍了科幻文学如何提升学生对科学研究的兴趣。她介绍了2019年的佐治亚州科幻大会(DragonCon),尤其是大会上关于“科学”的几个专题研讨,强调了通俗文化、影视、图书和漫画中对于科学家形象以及科技创新的刻画。随后,Greer讨论了科学身份(Science Identity)的三个建构元素,即“能力”(Competence)、 “表现”(Performance)与“认同”(Recognition),回顾了她在2019年所做得半结构化访谈,展现了科幻作品对于不同受访者的影响。
佐治亚科幻大会DragonCon
瑞典隆德大学(Lund University)政治科学学院博士后研究员Paul Graham Raven首先介绍了他正在负责的几个关于“气候”与“边缘化”(Climaginarian Projets)的研究项目(Notterdam 2045, Museum of Carbon Ruins, LU@375 [magazine], Memories from the Transition [Malmo Soundwalk], Rough Planet Guide to Skane 2050),指出项目最重要的目的有三个方面——确认挑战、假定结果以及落实讨论(concretise the challenge, situate the consequences, democratise the discussion)。最后,他强调了列维塔斯(Ruth Levitas)在《乌托邦作为方法》(Utopia as Method,2013)以及瓦格纳(Phillip E. Wagner)在《召唤希望》(Invoking Hope,2020)中的相关论述,认为他所做的一系列项目响应了人们对于希望乌托邦的呼唤。
专题5A:气候变化
芬兰坦佩雷大学(University of Tampere)的语言研究博士研究生Essi Vatilo将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羚羊与秧鸡》(Oryx and Crake,2003)中的责任、气候变化和基因工程与“If Only”的问题结合起来分析。主人公之一“秧鸡”是阿特伍德设想的未来顶尖生物基因工程专家,他对人类的堕落感到绝望,因而创造了“领养”——一种温和的人型生物,不过曾经叫做吉米的雪人(snowman)并不情愿参与这一切。作品中有着对生态伦理的讨论。Essi辩证分析了在书中的后病毒时代,基因工程的优点和弊端。基因工程和气候变化的设定,使这些问题更加具体,也凸显了其责任和主动性。
芬兰赫尔辛基大学(University of Helsinki)英语系博士研究生Elizabeth Oakes讨论了杰夫·范德米尔(Jeff Vandermeer)的《异形伯恩》(Borne,2017)以及法雷尔·达尔林普尔(Farel Dalrymple)漫画The Wrenchies(2014)。Oakes重点介绍了“时间反原子认识论”(Temporally antinomic epistemology),即知识和时间是对立流动的,激发故事多种同时的解释,并且创造了一个能够唤起复杂系统的分层的可能性结构。她认为,文本中压迫性的、复杂的系统只能通过直觉来感知,并通过跨越人类、怪物和动物界限的坚持和真正的情感联系来对抗。
专题5B:欧洲想象(之一)
英国斯旺西大学威尔士语讲师Miriam Elin Jones通过欧文·欧文(Owain Owain)的废托邦小说《最后之日》(Y Dydd Olaf [The Last Day], 1976),讨论了科幻文学中的边缘语言以及文化多样性。她首先介绍了小说书信与档案式的叙事方式,通过这些零散的文件,读者逐渐可以勾勒出作者想象中黑暗的20世纪末,并且感受到文本中流露的威尔士民族主义以及地方文化。通过强调威尔士语与威尔士文化在“大不列颠”构建的总体性下的边缘地位,Jones呼吁读者重视文学作品与“地方”的联系,重现语言多样性中丰富的文化内涵。
牛津大学英语语言文学博士后研究员Emrah Atasoy介绍了当代土耳其科幻文学中的乌托邦主义以及世界建构,以及土耳其作家对于后人类中心主义的讨论。他首先介绍了“批判性恶托邦”(Critical Dystopia)这一概念,以及这一术语在土耳其的接受过程。他认为,近年来,土耳其文学涌现出一批以“乌托邦”创作母题的科幻作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艾谢·库林(Ayşe Kulin),其代表作《捕获太阳》(Tutsak Güneş [Captured Sun],2015)。通过对这部小说的文本细读,Atasoy强调了文本对于生态未来主义的描写,以及由此显现出的乌托邦愿景。
在大会的第二个主旨演讲中,阿根廷作家劳拉·庞塞(Laura Ponce)从自己在莫雷诺(Moreno)的成长经历出发,从“中心性”与“边缘性”的张力入手,强调了阿根廷作为后殖民国家展现出的民族主义与地方文化。她认为,正如马克·费什(Mark Fisher)在《我生命中的幽灵》(Ghosts of My Life,2014)所讲,布宜诺斯艾利斯仍然能看到帝国主义的“鬼魂”,这些鬼魂一直以来都萦绕在阿根廷的政治经济语境之中。她随后介绍了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领导下的新殖民主义,指出了全球化视角下世界资本对阿根廷本土环境以及文化的介入。而正是在这种新殖民主义的笼罩下,阿根廷作为世界的“边缘”,从未放弃过反抗霸权,重构世界秩序。
她随后介绍了拉丁美洲的本土语言以及西班牙语的变种,认为在这些语言环境中,我们能够看到不同于欧洲与北美视角的未来主义与乌托邦主义,是独属于世界边缘的“通用语”(lingua franca)。在他看来,“科幻小说”这一术语本身便是西方的产物,而拉美读者能够读到的科幻作品,也都经过了西方市场的中介,由此带来的科幻总体性,覆盖了拉美本土语言的多样性,而本土文化、本土对未来的想象,也在这总体性中,被迫失声。在十多年前,阿根廷读者甚至都没办法接触到同在拉美地区的乌拉圭、委内瑞拉等国家的科幻文学,这一现象在今天略有转变,但欧美市场的影响力和辐射性仍然不容忽视。
专题6A:宗教未来主义
加利福尼亚大学河滨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Riverside)英语与性别研究访问学者Sümeyra Buran介绍了伊斯兰教中的苏菲主义(Sufism),穆斯林通过对真主的直接个人体验来寻求神爱和知识的真理。她认为,在苏菲主义的视角下,永恒并不是指拥有无尽的时间,而是指不受时间的影响,人们需要把过去和未来在脑海中抹去,活在当下。随后,Buran列举了自乔叟(Geoffrey Chaucer)以降的英美文学中的苏菲主义意象,最重要的当代作者包括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以及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
图为苏菲主义某种仪式性舞蹈
印度古鲁大学(Guru Gobind Singh Indraprastha University)英语文学硕士研究生Simran Gindwani介绍了印度科幻中的神话叙事。她列举了一些有关印度神话的印度科幻小说,并且指出,作者们用神话作为一种手段,来展示反抗,寻找新的真理,并以独特的方式猜测未来。在这些作品中,作者们赋予神话以新的生命力,而神话通过隐喻和象征使丰富了叙事的意义,这些宗教符号随着时间、时代和文化的发展而演变,从而体现出流动的历史性与政治性。Gindwani总结说,一个宗教的构建取决于目前的信仰、神话和技术话语。由于故事被置于一个后人类和二维空间的时代,统治者的宗教是科学和技术。但通过神话、信仰和哲学的方式恢复和平和正义,显示出故事的永恒性。
加州大学河滨分校英语系博士研究生Jovana Isevski从佛教与生态学的角度出发,分析了金·斯坦利·罗宾逊“资本科学”三部曲(Science in the Capital),即《雨的四十种迹象》(Forty Signs of Rain,2004)、《五十度以下》(Fifty Degrees Below,2005)以及《六十天和计数》(Sixty Days and Counting,2007)。她指出,我们可以通过佛教中的“虚无”探讨三部曲中“物”的本质,而“相互依存”概念则强调了物与物之间流动、变化的各种关系。同时,通过佛教对于人与自然的理解,我们还能够进一步讨论人类世中,我们对于地球本身的他者化。
土耳其卡帕多西亚大学(Cappadocia University)英语语言与文学学院助理教授Jim Clarke讨论了佛教未来主义、赛博朋克以及技术东方主义的关系。他指出,佛教是西方世界最晚接触到的主流宗教,开始于19世纪,其间对文化和文学进行了一系列影响和运动。虽然“黄祸”(Yellow Peril)这一意象预设了强烈的殖民色彩,但是来自东方的佛教智慧同时也来了很多积极作用。他列举了佛教在科幻黄金时期文学作品中的应用,以及技术本体和虚拟性在西方文学影视作品中的使用,重点讲解了佛教未来主义的发展方向。分享了他本人即将出版的著作《佛教和科幻》(Buddhism and Science Fiction),以及他与另一位演讲者Sümeyra Buran合编的《宗教未来主义》(Religious Futurism),本书将由曼彻斯特大学出版社出版。
专题6B:科幻与殖民主义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朱梦梦从霍米·巴巴的“殖民话语矛盾”理论(ambivalence of colonial discourses)出发,分析了捷克作家卡雷尔·恰佩克(Karel Čapek)的《罗素姆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R.U.S.,1921)。霍米·巴巴曾提出“模拟人”(mimic man)这一术语,即一个几乎相同,但不完全一样的主体。殖民话语一方面想要生产这样的模拟人,因为这样的主体可以再生产殖民者的假设、习惯和价值体系;但另一方面,如果被殖民者完全接受并习得殖民者的假设、价值和主题,就会意识到殖民体系的非公平性并想要打破殖民体系。朱梦梦认为这个理论也可以被用来理解后人类:具有意识的机器人、复制人、克隆人也是一种模拟人,和人类相似,但并不相同,人类一方面想要制造更像人的实体以更好地服务于人类,但另一方面人类希望能让这些机器、赛博格、生物组织等永远是顺从者。这也能解释为何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为何总是处于矛盾中。后人类可以作为一种方法,以超越人类中心以及后殖民的欲望。
“机器人”(Robot)一词便是在《R.U.S》中首次出现的
芬兰赫尔辛基大学(University of Helsinki)现代语言系讲师Jari Kakela讨论的是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基地”系列(Foundation)与2021年的电视剧改编。他认为阿西莫夫的原小说中,是科学家、哲学家等精英主导对银河帝国历史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构造,但电视剧着重表现了一个更加包容的未来。在原著中,基地很少从别的国家选择人群,其他国家以障碍物或工具的形式存在,但是在电视剧中,基地的人民和所谓的周边“野蛮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同时电视剧还对“野蛮人”一词有所反思:“‘野蛮人’只是一个对非你自身的人的方便蔑称”。
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
专题6C:拉美科幻
巴西坎皮纳斯州立大学(State University of Campinas)电影学院研究生Carolina Oliveira介绍了当代巴西科幻电影中的种族、性别和阶级议题。通过对《不宜居住》(Inabitavel,2020)以及《紫色独裁》(Ditadura Roxa,2020)两部电影的解读,她剖析了种族、性别冲突的阶级属性,借助美国学者Patricia Hill Collins的“外人内置”(outsider within)理论,指出电影中的黑人女性正是在自身边缘化身份认同的基础上,才能够在社会中谋求一席之地,其黑人女性身份,成为了主人公赖以生存的符号。
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电影学院研究生Matheus Schlittler从游戏研究的角度,讨论了《冰汽时代》(Frostpunk,2018)中的恶托邦叙事以及社会稀缺性,认为电子游戏是科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独特的世界建构机制,勾勒出许多重要的美学范式,包括赛博朋克、蒸汽朋克、乌托邦、恶托邦等等,而像《超级马里奥》《赛博朋克2077》(Cyberpunk 2077,2020)、《残暴小队》(Cruelty Squad,2021)等作品,在政治经济学层面上体现出了强烈的社会关切。Schilittler认为,《冰汽时代》的复古未来主义叙事同样需要以相似的方式加以理解,游戏设定中的稀缺性在某种程度上可被看作资本主义可以运作的结果,而玩家需要建立“最后的城市”,则反映了人们的乌托邦愿景。
游戏《冰汽时代》截图
坎皮纳斯州立大学电影学院教授Alfredo Suppia以纪录片的形式,展示了巴西近几十年来大规模森林砍伐造成的环境恶化。他随后详细解读了《核避难所》(Abrigo Nuclear,1981)、《亚特兰蒂斯》(Oceano Atlantis,1989)、《里约2096》(Rio 2096,2013)、两千年的巴西(Brasil Ano 2000,1969)等电影,强调了巴西电影中对于荒漠化、核辐射、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等问题的关注。同时,他也指出,回顾巴西末日题材电影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集体记忆,以及社会冲突的不同方面。
电影《里约2096》海报
专题7B:荧幕上的未来
美国马凯特大学(Marquette University)英语系教授Justice Hagan介绍了科幻电影中的难民营和边缘社区。以《超人》(Superman,1978)为代表的影视作品里面,大批人口因为一些社会问题不得不背井离乡重新寻找家园。而20世纪以来的难民像《星际迷航》(Star Trak)里面一样,即使移居到太空也没有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地方。《浩瀚苍穹》(The Expanse,2015至今)的时间设定和《星际迷航》类似,但是讲的是一个纯粹关于人类的故事,他们夹在地球和火星之间,哪里都没有自己能享受到的权利。由此,Hagan强调了两部作品中难民社群背后的权力运作机制,指出了这一群体在经济与政治层面收到的双重压迫。
影视剧《浩瀚苍穹》
土耳其卡迪尔·哈斯大学(Kadir Has University)传播学硕士研究生IlyasDeniz Cinar介绍了土耳其民族主义太空歌剧作品,以及其中的政治隐喻。2013年,土耳其政府决定在伊斯坦布尔建立一个购物中心,拆除原有的塔克西姆盖齐公园(Taksim Gezi Parkı)。人们对此进行了抗议,并逐渐发展成广泛的反政府示威活动造成大量成员受伤甚至死亡。盖茨公园的民主空间为不同群体提供了空间,使他们能够对公共空间提出性别、性、种族和阶级的要求。随后,Cinar分析了电影《太空部队》(Uzay Kuvvetleri, 2015)和《穆拉特船长》(Murat Kaptan, 2015),着重强调了作品对于现实中政治性反抗的刻画。
图为2013年塔克西姆盖齐公园发生的抗议事件
西班牙萨拉戈萨大学(University of Zaragoza)英语与德语系助理教授Pablo Gomez-Munoz讨论了影视剧《未来岁月》(Years and Years, 2019)中的社会经济变化和空间结构的重新配置。本剧讲的是住在英国曼彻斯特和伦敦的中年兄弟姐妹四人和一家在未来15年间由于不稳定的政治、经济和技术进步的环境下的悲欢离合,牵扯到了同性恋、难民、种族、残疾、政治、科技、社会活动等等问题。他认为,本部作品反映出了人们日益缩小的私人空间,以及社会分配不均造成的难民、住房以及城市分化问题。
专题7D:城市未来
印度金达尔全球大学(Jindal Global University)英语系助理教授Aishwarya Subramanian讨论了科幻中的边缘空间——我们位于什么样子的空间?我们如何在空间中移动?她引用了印度科幻小说家——范达娜·辛格(Vandana Singh)发表于2004 年的时空旅行短篇小说《德里》(Delhi)、2011年的《因陀罗的网》(Indra’s Web)以及2022年的《第三种乌托邦》(Utopias of the Third Kind),并由此出发,关注到了女性在印度大城市的公共空间中寻求一席之地的困难。
美国戈登州立学院(Gordon State College)人文学院教授Doug Davis讨论了迈克尔·毕晓普(Michael Bishop)作品中的亚特兰大未来历史(Future History of Atlanta)。Doug介绍了两种类型的美国南方城市,其中一种仍然保留着他们的历史建筑,保有着如同《飘》(Gone with the Wind,1936)里面的生活方式。而在像亚特兰大这样的城市则致力于建设高耸的摩天大楼,有望成为领先世界的城市。在毕晓普讲述的未来历史中,比如《大灾变时代》(Catacomb Years,1979),濒临毁灭的美国将自己与世界的其他地区隔绝,成为“圆顶城市”(Dome City)叙事的经典作品。
纽约州立大学帝国州立学院(SUNY–Empire State College)历史系副教授Mark Soderstrom讨论了宇宙大都市,当代推测性小说中的城市政治和混杂性。Soderstrom首先介绍了美国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的著作《美国边疆的历史意义》(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1893),它推进了美国历史研究前沿论题。随后他介绍了一系列作品例如杰米辛(N.K. Jemisin)的《我们成为的都市》(The City We Became,2020)。Soderstrom发现,许多科幻都以城市为主要叙写对象,科幻中的一些“全球城市”体现出了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曾说过的“未来属于混血”(The future belongs to the impure)。一些科幻作品也体现出了诸如多样化的都市优势。Mark也举了一些影视作品来佐证他的观点,诸如《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和《闪灵》(The Shining,1980)。
西班牙巴塞罗那自治大学(Autonomous University of Barcelona)英语与文化研究高级讲师Sara Martin介绍了小说《巴塞罗那2059》(Barcelona 2059,2021)的书,由九个作者共同完成。她介绍了其中的一些设定、巴塞罗那的城市现状、以及一些社会问题的历史根源。在本书中,人们建造了一个名为Nova Icària的乌托邦式人工岛,成为后人类主义的实验基地,这带来了影响深远的技术和社会革命。Martin认为,不仅仅是在巴塞罗那,其他逐渐衰败的城市,都可能吸引掠夺性的资本主义后人类的实验。
撰文:老吕、旦雪、张璇、睿颖、思齐
排版、编辑: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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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奥克塔维娅·巴特勒(Octavia E. Butler)研究会2021年度会议
8. 伦敦科幻研究协会 : 进行中的项目 (Work in Progress)
5. 兰卡斯特大学:幻想与身体 (Embodying Fantasti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