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浩如烟海的
杂剧、传奇及民间吟唱中,
打捞沉音。
让远人之歌哭,
回响于当下。
元宵节,或者上元节,追溯它的发源,与性和生育,颇有渊源。我们知道,和尚,在汉地有禁欲的规定;而在民间表演艺术中,和尚往往又是性欲的一种象征。
由妓女作为中介,二者结合,形成了我们元宵节的固定表演节目:至今我们全国上下元宵节的社火表演中,它依然是固定节目。形式多种多样,基本特点是戴大头头套,有的也踩高跷,内容则多是两人的调情逗乐。
大头和尚似有两个系统。
表演系统历史更为久远,《旧唐书》有关于上元节演《大头和尚》的记载,南宋百戏有《耍和尚》的名目,看上去像是一种舞蹈。
而和尚和妓女为何闹在一起,依赖于一个故事系统。故事系统稍晚,可能南宋时候柳翠之类传说就慢慢生成,到了元代,李寿卿的杂剧《月明和尚度柳翠》,故事和人物已经完善。之后,到了明代徐渭徐文长和冯梦龙的手里,一个从戏剧,一个从小说,把故事定型,成为我们现在最常见到的版本。
在当时,这应该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小故事。《金瓶梅》第十五回《佳人笑赏玩灯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元宵节过生日的李瓶儿,招呼西门庆的的女人们,到自己刚买的临街豪宅玩耍。吴月娘、孟玉楼、金莲等,都登楼赏灯。其中,有和尚灯,就是“月明和尚度柳翠”的主题。有研究者认为这表现了明人的性狂热。《西游记》第五十五回《色邪淫戏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坏身》,蝎子精想要睡唐僧,被唐长老严词拒绝,于是双方在床榻之间展开辩论,你来我往中,更是自比柳翠与月明和尚。可见明人对这个故事的熟知程度。
明人张岱《陶庵梦忆》载:“小街曲巷,有空地则跳大头和尚,锣鼓声错,处处有人团簇看之。”到了清代,有文化人认为过节这么闹,实在不雅,非演不可的话,建议让小孩演,来冲淡其中的性意味。
由于最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是冯梦龙《月明和尚度柳翠》,而冯的故事基本沿袭了徐渭的戏剧版。我们就以徐渭版本,简单了解一下这个故事。
我们见过很多才华横溢的人,但横溢到徐文长程度的,并不多。其人狂如烈火,哀如啼猿,多次自杀,手段残忍;终于杀妻入狱,潦倒余生。现在看,自然是个非常政治不正确的人物。书画诗词而外,他创作了一部千古名剧,叫做《四声猿》 。那是一部锋芒毕露,摧枯拉朽,充斥自毁及毁灭性力量的作品。
关于《四声猿》,历代最挑剔的戏剧评论家,也都叹服。前人评论为“天地间一种奇绝文字”、“词坛飞将”、“如怒龙挟雨,腾跃霄汉间,千古来不可无一,不能有二”,等等。其中《狂鼓史》的一些曲子我们还能听到,也就是昆剧的《骂曹》。而《翠乡梦》就是我们要说的故事:有一位法号玉通的和尚,被一个名叫红莲的妓女勾引。玉通和尚“不觉的走马行船”,没把持住,“数点菩提水,倾将两瓣莲”,破了色戒。玉通和尚查出这个破戒行动,原来是由临安府尹柳宣教,整体策划安排。玉通和尚投胎成了柳的女儿,也就是柳翠。他如愿当上了妓女,每日高张艳帜。他的同门月明和尚,认为这件事很不像话,于是他找到柳翠,打一番禅机,“金针拨转瞳仁,狮子拔倒太行”,点出因缘。
《四声猿 · 玉禅师翠乡一梦》 明末书坊大城斋刊本故事主体由“红莲破戒”以及“月明和尚度柳翠”组成,具体版本学上的流传有些复杂,我们且不提了。至于性欲、死亡、嗔念、轮回、因果等等这样的大课题,相信大家也能体会得到。大头和尚的表演,以一种狂欢的方式,今天依然在演,少了点成人意味,但多少保留了一些我们所谓的“传统糟粕”。只不过我们还没那个心思或者能力,像徐文长一样,把它锻造成新的、酷的传统。难得到了这里,我们可以看看徐文长笔下,月明和尚的自述,和他对佛法的理解:修为略带,就落羚羊角,挂向宝树沙罗,虽不相粘,若到年深日久,未免有竹节几痕。点检初加,又象孔雀胆,搀在香醪琥珀,既然厮浑,却又拣苦成甜,不如连金杯一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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