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的故事:从不识茶到不离茶
闽南人喜欢喝茶 ,很多人家里设有专用的茶桌子和茶具,泡茶既可会友待客,又兼“练仙”(聊天),劳作“歇困”时更能提神解乏。闽南人泡的是工夫茶,“茶沽”(茶壶)和“茶瓯”(茶杯)小巧玲珑,更多时用“盖瓯”不用壶泡, 泡茶程序讲究,看重茶色茶香,茶叶频换,不像有的地方喝花茶或绿茶,不论客人坐多久,一大茶杯只加水不换茶。小时候常在别人家见到泡茶时小杯子反复在滚水里倒过来翻过去,觉得很新奇,像小孩子在玩“弈韭糜啊”(过家家)。
工夫茶:盖瓯和小茶杯
父母的上一辈只身从泉州府来漳州城谋生,成家立业后改信基督教。信仰改变人,旧社会“吃阿片”(抽鸦片)的人不少,祖辈中也有染恶习的,好在信主后戒掉。民国初年父母尚年幼,有幸进教会办的新式学堂“读册”。家里信教后不烧香拜佛,不循民间旧俗,不沾烟酒,连茶也不喝。
小时不识茶,我第一次闻到“茶香”,是五十年代在市仔头(北京路)一间茶店的火灾现场。我家住在附近,刚上小学的我闻讯赶去看热闹,只见烈火冲天,店里大包的茶叶烧着了,浓烟中弥漫着茶“芳”,这种特殊香味一生不忘。这家茶行在梨园戏院(后为三塑车间)隔壁,商号叫张源美,漳州厦门都有分号,公私合营后并入漳州茶厂,六十年代该店面改为新华书店。
安溪盛产茶叶,毗邻漳州,茶叶大多运到漳州来加工和经销,经漳州出口海外。茶叶在漳州的叫法很特别,叫做“茶米”,大概是说茶叶加工时揉捻、烘焙后卷曲成珠状,外观像大米吧。计划经济年代,买东西都要凭票,记得春节时每人供应一两茶叶,家里不喝茶,就用香烟票茶叶票,去换白糖。
我是长大后,跟随友人到安溪茶乡,才第一次喝茶,从此一生与“茶米”结下不解之缘。
1969年2月,漳州第一批知青插队长泰华安农村,我清楚早年上山下乡同学的窘境,虽学校和街道几番上门动员,仍不愿意去报名。当年社论有两句口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和“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搞不请楚哪一句更符合号召上山下乡的本意。停课闹革命三年,虚度了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我呆在家当逍遥派学会刻印基本功,还初通照相暗房技术,相信有点手艺不怕没饭吃。
我家祖传刻印,店面的“厝主”是个安溪华侨,合作化后店面刻印社继续留租,由父亲经手代收“厝税”(房租)。那年夏天,厝主李荣狮来漳州,邀我跟他到安溪山区去照相,我便随运废铁的汽车来到安溪县龙涓乡玳瑅村。这里地处安溪西部山区,属九龙江流域,与长泰、华安交界。主人热情泡茶招待,安溪农民泡的是生茶,也就是烘焙还不到火候的半成品茶,保留着天然茶香和叶绿素,口感沁人。怕喝茶会睡不着,开头只敢小口品尝。走村串户,见到家家都有泡茶,讲究的还特意用小烘炉木炭“燃”水,那时农村还没电。
当年茶叶的采摘、初制、精制,都用手工。闽南茶区,气候温和,雨量充沛,茶树生长周期长,一年可采四至五季,即春茶、夏茶、暑茶、秋茶和冬片,春茶大体在清明上市。听农民介绍,安溪茶属于乌龙茶,铁观音是极品,还有很多品种,包括黄旦茶、本山、毛蟹、梅占等品种,而那时铁观音种得很少。
安溪山区很穷,强调以粮为纲,但粮食产量低,稻谷大部分被征购,留下的口粮不够吃,农民长年“食泔”(音am,米汤)配番薯和番薯签。茶叶只是生产队的副业,茶园多在贫瘠缺水的山地。生产队制作的是粗茶,由国家收购,一斤就几角钱。潮汕一带喜欢喝乌龙茶,但难买到,到潮汕出差,带上几小包茶叶,住店买车票都方便。但商品流通受到限制,那时规定,携带超过2斤的茶叶外出就算投机倒把,沿途设有检查站,违反会被没收罚款。安溪有机灵的农民,想出了挣钱的窍门。有的人就到龙涓邮电所寄包裹,每次限寄两斤,寄到汕头每斤2块半出手,价格翻倍,每寄一次净赚两三元,相当好几天出工的工分。我就曾几次陪友人去邮电所,按人头限寄。那时塑料袋奇缺,也没有封口机,就用煤油灯罩上的热气烤熔再用手捏封口。
茶园粗放种植,茶树有一米高,茶枞之间土壤裸露,不像现在的茶园,茶株矮小且密植,便于生长喷灌和机械化采摘。茶叶摘下后经晒青、凉青、摇青、炒青、揉捻、初烘、包揉、复烘、复包揉、烘干十几道工序,揉捻时茶叶用布袋扎紧,人踩在上面反复揉捻,就有了“头遍吃脚xio”之说,泡茶必将首遍茶汤精华倒掉,我总觉得可惜。
制茶
简装漳州茶厂传统老茶
作家与茶结缘
闽南语古诗吟唱
漫长人生路,茶成了我的好朋友,虽不至于“一日不可无此君”,但也离不开身。我爱喝茶但不懂品茶,只将茶当助消化益健康的饮料。对我而言,喝茶有益无害,并不会影响睡眠,长期喝生茶,也不觉得会伤胃,倒是少喝茶,消化就不畅。
安溪漫山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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