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苏轼《念奴娇》：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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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好，今天这一讲咱们要聊的是关于英雄美人的主题，古今中外，英雄美人的故事很多呀，不过想要青史留名，至少得满足三大条件第一个条件，英雄建立的功业要足够伟大，才可能进入史书的记载，第二个条件，美人的容貌要足够美丽，并且和英雄的爱情故事呢，还要足够传奇，第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这样的英雄美人，必须进入文人的视野，通过文学艺术作品的流传，才有可能广为人知，并且代代相传，比如说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之所以被人熟悉，主要还并不是因为正史的记载，而是因为白居易的长恨歌而风靡天下，后来长恨歌又被演绎成小说，戏曲等各类文学艺术作品，细节越来越丰富，故事越来越有传奇色彩。也就受到越来越多读者的欢迎了，那么我们今天要聊的这一对英雄美人又是谁呢？英雄便是三国时候，东吴的周瑜。美人当然是周瑜的妻子小乔了，而且这一对英雄美人作为吟咏主题的最著名的词，当然就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

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

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在这里啊，我正好借机会说明一下，大家在读古典诗词作品的时候，经常会发现这样的现象，不同的版本啊，收入的同一首作品，个别字词可能是不一样的，例如苏轼的这首念奴娇，因为太受欢迎了，所以选录这首词的选本就特别多，将近1000年的不同版本的流传呢，肯定会出现个别字词的差异，像乱石穿空，有的版本就写作，乱石崩云，惊涛拍岸，有的版本写作，惊涛裂岸，谈笑间，有的版本，写作笑谈间，或者谈笑处，人生如梦，有的写作，人间如梦等等，像这样的情况，几乎每一首古典诗词。都会碰到，在举个例子吧，大家从小就会背李白的静夜思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是这个版本啊，并不是最权威的，像全唐诗啊，李太白全集啊，这些版本收录的静夜思都是这个样子的，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就以这样的现象实在是太多了，我在解读的时候呢，一般会尽量选择比较权威或者比较通行的版本，那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就不一一说明所有版本的差异了，讲了不同版本的差异，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念奴娇这个词牌。咱们都知道，苏轼了很多词都特别豪放，特别具有阳刚之气，所以有人就说他的词，须关东大汉,执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这样一首豪壮之词，还真适合用念奴娇这个词调，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念奴啊，本来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是唐玄宗时候的一位著名宫廷女歌手，不仅长得很有姿色，而且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铁肺，擅长飙高音，声音特别高亢嘹亮“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唐玄宗特别喜欢听念奴唱歌，宫廷大宴的时候，因为众生喧哗呀，什么乐的声音都震不住场，每到这个时候，能唐玄宗就派贴身太监，高力士在楼上大声宣布，念奴娇要出来给大家唱歌了，你们愿意听吗？大家一听念奴要唱歌，喧哗声立刻就停了下来。说明念奴的声线是很高亢的，而念奴娇这个词调，确实也是音节高亢，特别适合抒发英雄豪杰之情，而且因为苏轼这首念奴娇很有名，所以念奴娇这个词牌名呢，又有了一个别称，就叫《大江东去》。

顺便再补充说明一下，当代学者王兆鹏先生主持统计了一个宋词排行榜，对历代最受欢迎的宋词做了定量分析和排名，结果挤身前三强的第三名是李清照的《声声慢》，第二名是岳飞的《满江红》，第一名就是咱们今天要讲的这首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了，那么苏轼的这首念奴娇到底凭什么可以高居宋词排行榜的榜首呢？我想主要原因不外乎这三个，第一，当然是得益于苏轼本人的名气了，第二，在苏轼之前词坛是以婉约柔美为主流风格的，而这首念奴娇以其与众不同的豪壮慷慨之气，成为宋词发展史上标志性的作品，它标志着豪放词从此正式亮相词坛。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在这首念奴娇之前，就没有人写过豪放词，就连苏轼自己呀，也已经写过一些其他豪放风格的作品，但是影响力呢，都没有这首念奴娇这么大，所以要抗起豪放词这面大旗，还非得等到这首念奴娇横空出世，第三个原因，那就是和一般的豪放词不同，苏轼在这首词当中巧妙的加入了英雄美人的元素，让原本一路高歌，英雄豪杰的壮美，又平添了一份美人顾盼生姿的柔美，让这首词的风格变得更加的丰富多元，也给读者留下更多的遐想空间，当然就更受欢迎了。好了，啰嗦这么多，该谈谈这首词本身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词一开篇就气势磅礴呀，滚滚长江东去，从遥远的过去一直留到现在，还要一直奔腾不息的流向未来，那汹涌的浪涛见证了多少风流人物，当年的英雄豪迈又淹没了多少风流人物的传奇故事呢？在那么多曾经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当中，此时此地让苏轼的内心汹涌澎湃的，又是历史上的哪一位呢？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这几句就点出了苏轼生发无限感慨的地点，这就是当年赤壁之战的古战场啊，我想到你对三国的故事一定也是比较了解的吧，建安 13年，也就是208年，曹操率号称80万的大军南下破荆州，下江陵，顺长江往东，准备攻打割据江南的孙权和刘备，一统天下，孙权刘备为了抵抗曹操大军结成了同盟军，孙权派遣大将，周瑜率兵和刘备汇合，走到赤壁的时候，正好与东征的曹操相遇，赤壁大战就此爆发，在古典名著三国演义当中，这段故事重点突出的是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但是根据。史书的记载，取得赤壁大战，胜利的决策者其实是孙刘联军的统帅，也就是东吴大将周瑜。是周瑜派遣黄盖使用诈降计，又采用了火攻的办法，摧毁了曹操的战船，重创了曹操的几十万大军。在苏轼眼中真正扭转了历史轨迹，奠定了三国基本格局的风流人物，正是年方34岁，英气逼人的周瑜。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接下来这几句词，又将历史的怀想瞬间拉回到了眼前的实景。指挥千军万马的三国周郎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的赤壁古战场，乱石嶙峋，陡峭的山崖直指云霄，惊涛海浪一阵一阵，扑向江岸。白色的浪花仿佛是千万雪队不断的涌起。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赤壁大战的硝烟早已散尽，可是赤壁古战场如此壮观的自然景色，仍然让人忍不住的想想当年战争的酷烈，英雄们指点江山的万丈豪情，如果说在上半阕当中，三国周郎已经以一种历史创造者的英雄是太闪亮登场了，那我下半阕该是美人惊艳亮相的时候了。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法，根据三国志的记载，周瑜强壮有姿貌，本来就是一位体型高大威猛，容颜俊美的大帅哥，当时人都羡慕的称他为周郎。在他24岁的时候，孙策亲自迎请他和他一起攻打宛城，并且遇到了乔公的两位女儿，这两个女儿呀，个个是国色天香，时人称为二乔，于是孙策自己呢就娶了姐姐大乔，周瑜娶了妹妹小乔，两个人就此成为了连襟，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公瑾是周瑜的字。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从上片赤壁，古战场，壮丽风景的描写，笔锋一转下片，以小乔出嫁的当年，更加来衬托出英雄人物，周瑜的风姿绝世，也让这首激昂慷慨的豪放词流露出一份完美的情调。确实前人说得好 “江山莫谓全无主,半属英雄半美人。”如果只有江山没有美人，或者只有美人，没有江山，这样的英雄人物可能都是不完美的，就像西楚霸王项羽，他的身边如果没有那位生死相随的虞姬，那项羽的英雄功业，恐怕也会少掉许多传奇色彩吧，同样啊，雄姿英发的盖世英雄周瑜若是没有倾国倾城的小乔陪伴，好像也会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出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因为有了小鸟依人的绝色美女小乔，傲视群雄，打江山的周公瑾才更加的显得风流潇洒，他带着儒将特有的青丝带头巾，从容的摇着一把羽毛扇，指挥着仅仅5万联军。曹操的几十万水军战船，就在他的谈笑风生，运筹帷幄之下，化为了灰烬。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三句词就采用了对比的手法，既突出了周瑜的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又衬托出曹操大军的外强中干，狼狈不堪。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听了这几句词，你可千万别以为苏轼，一定是站在周瑜这一边，把曹操当作共同的敌人。故意吹捧周瑜而贬低曹操的。其实在上阕，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这两句当中多少豪杰是包括了周瑜、曹操、刘备、诸葛亮这一群主宰历史风云的英雄人物的。

差不多和这首念奴娇写于同一时期的赤壁赋苏轼呢，就以曹操为主人公，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这说明在苏轼眼里，曹操也是当之无愧的一世之雄，只不过还在赤壁之战中，作为胜利一方的代表，周瑜的一手江山，一手美人，才更显出他的出类拔萃，潇洒俊逸，他才是英雄中的英雄，是所有风流人物当中最令人向往的完美代表，当初是沉浸在对历史的追忆当中，在和眼前的现实对比，不仅发出无奈又深沉的感慨“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仅仅30出头的周瑜，就已经在群雄逐鹿的时代建立了不世功勋，而反过来看苏轼自己呢，在写下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时候，这是元丰五年，也就是1082年的7月，这一年，苏轼已经47岁了，47岁的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在泛舟赤壁之后，写下了游。怀古的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词，借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来感慨自己的人生蹉跎，华发早生，早在20多年前，初入仕途的苏轼，又何尝不是像周瑜那样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充满着建功立业的激情和梦想呢，可是一转眼，20多年过去了，大半辈子的奋斗，换来的只是壮志难酬，被贬他乡，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连鬓边的白发，好像都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一想到这里苏轼的万千感慨，化为了一声长叹，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既然人生就如同一场梦，虚无缥缈，难以把握，既然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也终究会消失在历史的烟尘当中，只有那一轮明月依然平静的照耀着奔流不息的长江。照耀在历史长河中曾经闪亮过的一个又一个风流人物，那就让我洒一杯酒，祭奠这永恒的月色，也祭奠心目当中永不磨灭的那些英雄人物吧，赤壁之战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偏爱的咏诗主题佳作也确实不少，那么苏轼这首词凭什么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最经典的名篇呢？

那我不妨稍作一点比较好啊，大家比较熟悉的，有名的吟咏赤壁的作品，我想呢，唐诗当中当数杜牧的《赤壁》。那宋词当中就是苏轼的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了。同样的主题，杜牧和苏轼的角度则是截然不同的，杜牧在经过赤壁古战场的时候，看到了赤壁之战当中沉没在水底泥沙中的一支铁戟，他灵感迸发，写下了著名的赤壁诗“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予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杜牧是一个特别喜欢给历史翻案的诗人，所以他这首诗的创新，就新在对历史的假设。假设赤壁之战的时候没有刮起东南风，连老天都不帮周瑜一个大忙，那周瑜的火攻计测恐怕就泡汤了吧，那赤壁之战的胜负可能就要来个惊天大逆转了，而一旦孙刘联军失败，那东吴的两大美女，大小二乔就会被曹操抢过去，关在铜雀台上占为己有了吧，与杜牧赤壁诗相似的，是苏轼也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留给了周瑜和小乔。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同样是将英雄和美人融合在凝练的词句当中，既展现了周瑜指挥赤壁大战时的胆识和智慧，又凸显了这位青年才子风流潇洒的日常生活，历史的风云啊，非常生动的再现在词人笔下，让我们仿佛是身临其境，不由得心向往之了，因为念奴娇篇幅的规模呢，要大于七言绝句，因此在苏轼的笔下，对周瑜形象的塑造就更加的细致和丰富了，既有外在气质的刻画，羽扇纶巾，雄姿英发，又不乏对这位建材潇洒气度的仰慕，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灰飞烟灭四个字更是顺带着将曹军溃败的历史结局，轻描淡写的融化在了周瑜从容洒脱的谈笑之间，可见同是吟咏赤壁之战的历史，杜牧的赤壁诗胜在立意的奇绝和大胆的历史假设，而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呢，胜在古战场的壮观气势与周瑜风度的生动描写，以及由此引发的历史兴亡，国家盛衰，以及个人身世沉浮的无限感慨。

大江东去，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

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

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首词就解读完了，不过我必须还要补充说明一点，虽然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高居历代最受欢迎的宋词排行榜之榜首，但恰恰苏轼当年游览，并写下赤壁赋和念奴娇的地方，其实呢，并不是曹操和周瑜打仗的赤壁古战场，周瑜大败曹操的赤壁，应该在今天湖北咸宁嘉鱼县东北的江边，而苏轼当年被贬黄州，游览的地方是叫赤壁矶，可能是因为发音相近的关系，让苏轼误以为呀，他游览的地方的就是当年的赤壁战场了，不过呀，我们还是要感谢这个小小的误会。因为我们只有这样才能够有机会欣赏到一首如此淋漓悲壮的经典词作。下一期我们再会。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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