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桔年年 | 小河丁丁
初到江门那个春节,不论走到哪里,满眼盆栽的桔树,都挂着累累的果实,有的火红,有的金黄,有的比叶子还茂密;有的桔树修成桶形,果实把叶子都遮住了,非得加铁丝才能支撑,叫人疑心是缀上去的,但却真真实实长在枝上。
培育桔树的人,可真了不得,也下了不少工夫吧。
这些桔树,摆在人家窗台上的,通常小巧玲珑,顶多一米高。摆在机关、酒店和商场大门口的,往往高过人头,还挂满红包,真是喜庆极了。
花木市场离我的蜗居不算太远,散散步就能走到。有一年年前我去游逛,情不自禁买了一盆桔树,不到半米高,抱着它穿过公园,走过大街,送给亲戚家,就放在阳台上。我忍不住摘一个桔子尝一尝,呀,酸酸的,很不好吃,但——好看!每次我到亲戚家,就要看看我送的这盆桔树。我不大会跟人闲谈,站在阳台看看桔树,比坐在客厅自在多了。亲戚看我的面子吧,偶尔也拿残茶剩水给它浇灌浇灌。
年后从街上走过,千门万户对联还在,福字还在,灯笼还在,桔树呢?那些摆在机关、酒店和商场门口的,有的果实就干瘪了、掉落了,有的连树带盆翻倒了,有的扔在垃圾站,更有的不知去向……才想到,这些桔树专供过年应景用的,没有人会照料它们。好想给它们浇浇水,施施肥,把弃掷的收养起来,然而……本地新闻报道,清理“年桔”年后就成了环卫工人一项繁重的任务。
啊,年桔!我第一眼看到这个词,心儿就酸酸的,比年桔的果实还酸。这不是长在果园里的桔树,过了年就没有用了……
算幸运吧,我送给亲戚的年桔不仅年后好好儿的,到夏初又开了不少花,颜色那么素白,芬芳那么浓郁,还把蜜蜂引来了,成为窗台上一道可心的风景。花儿谢了就结出绿绿的小果子,起初只有小米那么点大,渐渐长到绿豆大,指头大,成熟了就成金黄色。逢年过节到了亲戚家,我总是待在阳台上,把年桔看个不够。有时候,我不是去了亲戚家才看看它,而是为了看看它才去亲戚家。
毕竟工作都忙,我去亲戚家的次数,实在太不够了。第三年我去看它,有一枝已经枯死,被掰掉了。原先它从树桩上长出三枝,分别朝向三个方向,树形丰满匀称,如今仅剩两枝,其中较大的一枝也损失了几个杈桠,只剩半株残树。我摸着被掰断的地方,暗暗心疼。亲戚说:“你这么喜欢,就搬回去吧。”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好收回呢?我摇了摇头。却没想到,不多久亲戚买了新房,乔迁的时候把年桔留在旧家,告诉我说:“那盆年桔你还是搬回去,将来老房要出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扔掉。”
要被扔掉?!
我赶紧把年桔搬到自家,同样放在阳台上。这盆年桔,我买的时候就想让它长长久久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年桔”这个词,特意叫店家把塑料盆换成陶瓷盆,尽量多培些泥土。我一天不知要看它多少回呢!泥土干了,就浇浇水。叶子脏了,就施施雨。年复一年,它默默待在阳台上,从来不会对我言语,但却年年开花,年年结果,那花开得越来越密,果实也结得越来越多。今年我数了数,这么小的桔树,半株残树,居然结了三十几枚果实,成熟的两枚都有乒乓球那么大,金灿灿的,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它竭尽所能,每一个枝条都结了果。
2021笔会文粹《我也浮过生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