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主编的下半场

Original 2017-10-28 PiPiJuiCe 空白杂志

2012 年，洪晃就不做时尚主编了。

虽然在“美国梦”的熏陶下接受高等教育和工作，而且持有美国绿卡，但是洪晃心系中国，她在 1999 年把 iLOOK 杂志从纽约搬到了北京，怀揣将其打造成“一本给有头脑的女性看的时尚杂志”的梦想，开始了自己的“中国梦”。做了几年出版人之后，洪晃心血来潮在 2008 年接手自家 iLOOK 主编一职，直到 2012 年卸任。

担任时尚主编的 4 年里，洪晃由着自己的性子制作了很多超前意识的专题，比如“谁能代表软实力”、“世界是平的”、“中国真高兴”、“让一部分人先闲下来”……至今看来仍不过时。

不做时尚主编的洪晃，比以前更忙。一方面，她专心打理起自己在 2010 年创办的薄荷糯米葱时尚买手店。另一方面，与她公众文化名人身份相关的诸多事务又重新回到她周围，比如通过微博、专栏、综艺节目、音频节目为女性群体发声，通过微信公众号以“晃简报”的形式编译推送海外报刊摘要精选，她在微信上连载的小说《张大小姐》也准备拍电影了。

不过，过去 5 年，在“中国梦”的陪伴下，中华大地风云变幻莫测。伴随着社交媒体兴起，时尚杂志被裹挟进纸媒没落的大潮中，2015 年底，iLOOK 杂志停刊，2016 重新面世的 OPENPAGE 杂志，洪晃在版权页的职务是总策划，再看对应的英文是 Creative Director（创意总监）。同时，万物都时尚的时代，生活方式大行其道，2016 年底搬离三里屯的薄荷糯米葱时尚买手店，在 2017 年初改名华熙生活体验馆在五棵松重新开门营业，店里不再只卖时尚服饰，而是出售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东西。

如果把时尚主编作为分界线，洪晃在 2012 年卸任时尚主编之后的人生下半场，身份看似变得更加多元丰富，但她的个人作风却从未改变，一直由着自己的性子往前走。

能由着自己性子做时尚主编的人非常少见，除了洪晃，意大利版 VOGUE 前主编弗兰卡·索萨妮（Franca Sozzani）算一个，她所开创的影像美学，既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可惜她没有迎来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在 2016 年底病逝。

意大利版 VOGUE 前主编弗兰卡·索萨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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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时尚主编的身份，还能由着自己性子的人，就更少了，这方面没人能和洪晃比。她的下半场，正好赶上 2012 年“中国梦”提出，而“中国梦”提出后没几日，她就在博客上发文：“中国时尚如果要在全球发声，中国女性需要第二次站起来。……长久以来，中国政治是男人统治的，而中国传统又坚信红颜都是祸水，虽然权利在男人手中，但是倾国倾城的都是女的。我们的政治领域像一个男（性）更衣间，没有女性的踪影。那我们还有什么软实力可谈？”

能说出这样的话，洪晃的教育背景和家庭背景，给了她勇气和底气。2002 年，她参加外祖父章士钊先生纪念铜像落成揭幕仪式时说：“我不想继承他。因为继承是个很腐朽的概念，我希望能创新。实际上，外公也是个希望创新的人。如果我能创新，就是继承的最好表现。我不是踏着他的脚步走，而是走出自己的路子来。”

表面上看，洪晃由着自己的性子往前走，实际上她在实践一条中国时尚的创新之路，以及中国女性的思维解放之路。把她放在时尚主编的维度上或许不恰当，但她却是一个很好的参考坐标，用来对比衡量其他时尚主编的上下半场。

比如《时尚芭莎》主编苏芒，无数人眼中，她和洪晃之间貌似有各种恩怨，其实在 2014 年升任时尚集团总裁之后，她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她的下半场在做什么呢？微博上都有，出版励志图书、参加励志综艺、客串科幻电影、各处发表励志演讲、秀微商好姐妹的合影……

说到了苏芒，就不得不提中国版 VOGUE 和 ELLE、《周末画报》等几本大刊主编的近况。

中国版 VOGUE 主编张宇在 2016 年创办 VOGUE Me 季刊非常成功，今年创刊 VOGUE Films 也收获了不少口碑。中国版 ELLE 主编晓雪在 2016 年升任首席内容官，全权管理 ELLE 在中国的内容构架和输出，前不久她将停刊的 Femina 周刊改版为 Super ELLE 季刊重新出街。这两位时尚主编继续在纸张里寻找未来，看似效果不错，但是她们的做法显然过于保守，坊间老早就在猜测她俩什么时候会离开主编宝座，以及离开之后的下半场会有何种精彩。

至于《周末画报》时尚主编叶晓薇，她在前不久创立了 YehYehYeh 创意平台，据称该平台将在可持续发展的框架下关注全球时尚的发展动向。可持续时尚是最近的热词，尤其前不久 Gucci 宣布停用天然皮草之后，引起了广泛讨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机会再细说吧。

如果你是时尚杂志的老读者，或许还记得当年时尚主编江湖的一姐徐巍，作为曾经相当长时间内发行量最大的中国版 Cosmopolitan 主编，她在 2015 年出版了图书《像爱奢侈品一样爱自己》之后，就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

这几年，国内外大大小小停刊的时尚杂志不计其数，时尚主编们再找一份时尚主编的工作，几乎是微乎其微的，没有停刊的时尚杂志主编还得面临少壮派的竞争。于是有些人选择了隐退，还有些人加入互联网创作大军。

比如英国版 VOGUE 前主编亚历山德拉·舒尔曼（Alexandra Shulman），虽然杂志在十月刊才抹掉她的名字，但她在 7 月就被英国知名时尚新闻与评论网站 Business of Fashion 收编，9 月开始为该网站撰写月度专栏。

褪去了主编光环，舒尔曼女士彻底解放了，8 月初她在 Instagram 发布了一张极其不时尚的自拍照，她在照片中身穿比基尼，头发凌乱，而且素颜，被各路八卦媒体解读为“挑衅”，她的下半场以这种出乎意料的形式开场。

不是谁能像舒尔曼女士这样，卸下主编重担之后，还能放飞自我地开始人生下半场。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时尚主编来说，下半场迟早到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目前来说，也有特例，那就是安娜·温图尔（Anna Wintour），她的下半场似乎遥遥无期，她是 1949 年生人，今年已经 68 岁，依旧坐在美国版 VOGUE 主编的位置上，而且她从没停止过对自己所处行业的推陈出新。

前不久，温图尔所在的美国康泰纳仕公司宣布创立全新的媒体品牌 Them，一份被寄予厚望且被视为前途无量的在线出版物，它专属于 LGBTQ 性少数群体，主编菲利普·皮卡第（Phillip Picardi）只有 25 岁，之前他是 Teen Vogue 和 Allure 两本杂志的数字主编。

创立 Them 前，温图尔曾找皮卡第长谈，问他“如果你能保证康泰纳仕的未来，你会怎么办？”皮卡第将自己想要创办刊物的想法和盘托出，温图尔听后非常赞赏，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公司响应。

众所周知，大部分人对安娜·温图尔的认识，都建立在一个时尚女魔头的头衔上面，其实她在行业的推陈出新由来已久。1988 年她被任命为美国版 VOGUE 主编之前，她是该刊的第一任创意总监，创意总监的职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这个职位后来给了她的长期事业好伙伴格蕾丝·柯丁顿（Grace Coddington）。

温图尔在推陈出新方面的表现，美国版 VOGUE 封面就是一面很好的镜子。她主编的第一期 VOGUE 封面，时年 19 岁的以色列模特 Michaela Bercu 站在街头，穿着价值 1 万美元的 Christian Lacroix 高定外套，搭配一条 50 美元的 Guess 牛仔裤，以至于印刷工厂以为图稿有误，还特意打电话确认。

VOGUE 杂志 1988 年 11 月刊封面

这款封面是温图尔担任 VOGUE 主编的第一次作业，高定时装混搭平价衣服，被视为一种打破旧规则的做法，而且当时模特 Bercu 怀有身孕，加上外套表面的宝石排列成十字架形状，各方面都在诠释一种宗教意味的新世界前奏。

侃爷夫妇合体的 2014 年 4 月刊封面，是对彼时火热的社交媒体的反映。

2017 年 3 月刊封面，不同种族、不同形体的模特合体，庆祝时尚世界的多样化风潮。

可以看出，美国版 VOGUE 始终在“反思和体现美国当代文化的变迁”，随着社交媒体越来越普及，温图尔又为网上读者提供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差异化内容，让 VOGUE 变得更有价值。

2013 年，温图尔出任美国康泰纳仕公司的艺术总监，那是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全新职位，她的任务之一就是帮助公司继续引领数字时代。自她上任以来，康泰纳仕旗下各个杂志品牌的创新有目共睹，从杂志面貌，到杂志网站，再到各大社交媒体，她都有参与，而且赢了广泛赞誉。

拿今年来说，美国康泰纳仕最直观的变化，除了前面说到创办 Them，家居杂志 AD 变成了一本非常时髦的生活方式读本，Teen VOGUE 则从青少年时尚定位转变成全年龄段女性读本。另外，各个杂志网站浏览量快速增长，各个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与日俱增，就更不用说了。

从时尚行业角度来看，自 2003 年以来，温图尔率领 CFDA / VOGUE 时尚基金，提拔了包括 Alexander Wang、Derek Lam、Prabal Gurung、Proenza Schouler 等一众美国本土新兴时装设计师。还有在 2004 年创立品牌的美国设计师 Tory Burch，据她称也从温图尔那里得到了非常宝贵的指导建议。另外，她还与 Google 等科技公司开展积极合作。

温图尔看似还没有开启人生的下半场，但她始终能思考、反思并理解不同的世代，发现并培养行业内外的新兴人才，让不同的读者看到或听到不同的声音，这是她的时尚主编身份令人着迷且敬仰的地方，即便她未来离开主编的位置，她留下的财富远比她的主编身份谈资要多得多。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这是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在《三体》中的表达，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简单来理解，就是我们应该赋予岁月向前发展的文明动力，而不是想方设法给衰落文明续命。这个富有哲学意味的观点，放在任何语境中解读都成立。

就时尚杂志和时尚产业来说，参与者应该为时代赋予时尚生机，让其变得更加时尚、更加文明，而不是苦守着看似光鲜亮丽，其实过时老旧的价值观和审美观，等待着被时代抛弃。所以从这个意义出发，以洪晃和安娜·温图尔为代表积极拥抱、理解并参与新时代的时尚主编，值得收获大家的掌声。

前不久，温图尔的同事，与她同龄的 Vanity Fair（名利场）杂志的主编格兰登·卡特（Graydon Carter）退休时说：“杂志业的罗曼史将会继续下去，但肯定会更难维持。”所以，对于时尚主编们来说，前进的道路会非常艰辛，无论是上半场，还是下半场，来来往往的路上，希望她们都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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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PiPiJuiCe

「空白杂志」出品人，微博@PiPi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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