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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功权:共享单车模式是非常非常危险的

2017-04-06 李行 财经天下周刊

“投资,实际上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往往成功的案例,在自己内心深处并不经常想。刻骨铭心反复回想的,恰恰是失误的那些。”

                 

         

全文约6600字,阅读大概需要13分钟。


杂志标题:青普旅游创始人兼首席战略官王功权:我从未退出商界


财经天下(ID:cjtxzk) 

口述|王功权   整理|李行

编辑|齐介仑   摄影王攀


 

万通之后再度创业的王功权,近日与财天记者畅谈,细数IDG资本及鼎晖创投期间主导投资案例,并对当下创投热潮做出直率评点。



青普旅游创始人兼首席战略官王功权简介:

        知名企业家及投资人。1984年毕业于吉林工业大学管理工程系,后在中共吉林省委宣传部企业宣传处任干事。1988年辞去公职前往海南,先后任海南省开发建设总公司老城出口加工区开发公司办公室主任、海南省海口市秀港工业公司经理等职。1990年出任南德集团天津投资公司副总经理。后与冯仑、潘石屹、易小迪等5人共同成立万通集团。1999~2005年,任IDG资本高级合伙人。2005~2012年,任鼎晖创投高级合伙人。曾主导投资过多家知名企业。2015年4月,发起成立青普旅游。

 


 

我看IDG资本及青年投资人

 

我是2005年离开IDG的,屈指算来,已经12年了。我对离开之后的IDG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我认为,IDG在中国风投行业迄今仍然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基金。我不觉得IDG的竞争力受到了多么巨大的挑战。我看到的相关排名,它还在最前面,业界对IDG投资的项目还是蛮关注的,有一定的引导作用。

 

IDG应该是国内第一个风险投资基金。大家知道,美国IDG集团在中国最先投的是媒体业务,但它从媒体业务中挣到的钱转出不去,所以熊晓鸽就跟IDG老总麦戈文打了个报告说,能不能在中国做投资。因为这样一个原因,IDG最先在中国做起了风险投资。

 

我也看到,近几年,李丰等年轻人从IDG离开后成立了一些新的基金,应该说,目前国内新老基金两个梯队已经形成了。投资人出去组建新基金,这种情况在国际私募股权基金领域,其实特别常见。当投资人有了很丰富的经验的时候,两种想法就必然会形成:第一,按照自己的规划去做一个基金;第二,任何一个平台,利益都是有限的,从利益追求的角度来说,基金拼的就是人,人一走,就可以重新拉一摊事儿。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IDG可以不停地培养出优秀的青年投资人,这也表明,IDG本身还是蛮强的。

 

至少我在的时候,IDG在投资项目上的反应速度是特别快的。当然,那个时候,整个行业的竞争不像现在这样白热化,基金规模大了之后,相对来说,它就会更加稳健,然后IDG是不是给了这些青年投资人很大的自主权,我不清楚,所以不大好评价。

 

IDG资本与中国泛海联合收购美国IDG这件事,我觉得熊晓鸽做得挺漂亮,因为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事实上,收购也很正常,因为IDG在中国的业务做得风生水起,麦戈文去世之后,IDG集团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职业经理人管理的状态,所以在价格合适的情况下,熊晓鸽把这件事推动做成,还有很有战略远见的。

 

我一直认为,投资人最好能有创业经验,因为年轻人没有创业经验就进到投资领域的话,实际上会面对很大的挑战。花拳绣腿的东西你可能学到了,那些话你可能都会说,但是真正到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缺少实操能力,有些关键环节你未必能把控得住。所以我到现在也仍然觉得,青年应该在年轻的时候,趁着热情高涨,天不怕地不怕,至少去做创业的一些尝试。虽然并不是谁都适合创业,但是在一些产业化的企业里面去学习、积累一些经验也好,这样你在投资的时候,对行业、产业会比较了解,你跟被投资的企业打交道的时候,不至于说的一些话全都是永远正确的套话,但不能落地。

 

现在国家特别鼓励创新,而且移动互联网技术在中国刚刚普及开来,反正都是新东西,大家都从头学,青年可能学得更快一点,所以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经验不足的问题。大家可能比较多地注意很多青年进入到投资领域,但是其实有更多青年,在投资领域晃了一段时间之后,没有什么收获,就从这个行业出去了。

 

风险投资本来就是一种边缘性资本,它不是一个社会主流资本,它是有钱的机构为了分享高技术成长创新的成果,拿出一部分资金去进行的一个风险配置,是一个边缘化的事。但在国内,政府一动员,就变成了一种风潮,而且这也确实跟中国经济现在的格局有关,传统的很多产业都面临着挑战,需要转型,所以大家就都扑到新经济领域来了。但整个社会是不具备消化资本的能力的。


王功权认为,真正适合风险投资进入的产业非常少,大部分创业公司其实不适合风险投资进入。

 

庞大的资本像风一样,一会涌到股市,一会涌到房产,一会涌到创新投资领域,总的来说是不正常的,因为真正适合风险投资进入的产业是非常少的。大部分创业公司是不适合风险投资进入的,因为风险投资给企业做了高价投资,占的股份按照每年分红是分不回来的,它必须上市,但上市是很少企业的事,绝大部分创业公司不具备快速成长的能力。作为一个生意,它可能是成立的,但是风险投资进入,是不成立的,是不合适的。这样风险投资进入之后,就会要求企业快速成长,最后就会把企业的成长链条给拉断了。我没有做过严格统计,但我认为,失败的企业,可能有一半以上,是不适合风险投资进入的。

 

近年一些没有多少经验的年轻投资人,最后也投中了项目,我认为这和有些领域在中国是新生的有关。它跟过去的传统产业、传统经验关联度不大,它完全是新的东西,而年轻人又对新的东西很敏感,对年轻消费者的需求是深知的,所以他可能相对来说,有一定的优势。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另外,你投资了一个企业,投对了是有可能的,但扶持和帮助企业成长是需要经验的。所以总的来说,还是经验多一点会好。偶尔有一个漂亮的动作,谁都可能,但是你要长期地、专业地、持续地进行投资,那肯定还是要有经验的。

 

投资,实际上是四个环节都蛮重要的:第一个就是你投对了;第二个是你能够正确地帮助企业快速成长,就是投资管理;第三个就是把已经成熟的企业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价格,在合适的市场,通过合适的投资者的组合IPO了;最后一个就是IPO之后,能够在合适的时候卖出。

 

卖出这一块,实际上是另外一摊活儿,这属于二级市场的事。作为一级市场的基金,对二级市场的退出往往不一定有经验。在国外,常常是一个企业上市之后,投资机构会把公司的股权委托给二级市场专门买卖股票的机构,让他们来决定买卖,宁可支付管理费,这样的话,可能卖得更好。但是在中国,一般是投资基金自己决定,所以常常卖得不是很好。

 

 

共享单车模式,“非常非常危险”

 

对于看项目,除了技术上特别高深的,基本上职业的投资人都是当时就能看明白的,但是它会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模式会飘移到哪里,这些事特别难判断,特别有挑战。我觉得至少有一半项目,你不好判断,会觉得有很大风险。

 

比如共享单车。共享单车差不多已经成了当下争议最大的一件事。从单车出租本身看,它是非常有挑战的,风险是特别大的。但是投资人看到,这个单车的使用量很大,是用户使用频次很高的一个入口的东西,大家就扑上去了。我认为,共享单车的故事还没有完。客观讲,现在的中国投资界,很难找到这样一种应用,能够如此快速地普及,并且频繁使用。

 

这个客户端将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其他的业务模式,现在大家谁都说不清楚,我不认为已经投资的这些人就能说得清楚。比如说滴滴,到目前为止,它还是打车本身,在上面还能卖东西吗,不好讲。共享单车也是这样。实际上它的门槛不高,但资产的耗损量比较大,像有钱的这些公司,“咣当”一下子,几千万辆自行车,几十个亿就扑上去了。

 

我认为挑战还是挺大的。因为从理论上说,这种公共自行车,在很多国家,包括国内一些城市,是作为公共设施免费用的。那这样的话,会不会对它进行挑战?资本是要砸钱砸到垄断的一个程度,最后把大量用户集中在这个客户端上,然后在里面演化、生长,或者是叠加其他业务,至于叠加什么业务,现有的团队能不能干得了,这个大家还都不知道。也就是说,现在扑的是一个A,但是这个A是不挣钱的,然后想在A上面生长出来B,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如果非要让我说的话,我认为共享单车这个模式是非常危险的,非常非常危险:首先,它竞争门槛不高,硬靠钱砸;其次,它地域性很强;再次,它很容易被模仿——你有七个好处,我可以把七个好处吸收了,再加上一个好处;管理则是非常复杂的事,规模越大,越难管理,这样的话,它就取决于你在多长的时间之内,能够在用户上实现垄断,垄断之后在上面再生长什么东西,鬼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难道投资人是傻子吗?其实各行各业傻子都挺多的,投资人也不是神仙。像我们身在投资界这么多年的人,也有好多失败的案例。你可以把投资界的人分成两类,一类是职业投资人,一类你可以理解成是跟风的,就是在学习的。职业投资人有一个职业压力,就是钱你要投出去,因为LP对基金管理人的要求是快速地、大量地、正确地把钱投出去。快速地、大量地投出去是比较简单的,正确地投出去就很难。

 

作为职业投资人,你要面对LP,还要募集基金。假如说你是基金管理人,我是LP,然后我说,共享单车这么火,你怎么没投啊?你是很难回答的——万一成功呢?你说你不看好它,但是如果成了的话,你就失去了一个非常大的机会。所以职业投资人从免责的角度出发,当然要投,投了如果失败了的话,大家就都失败了。

 

之所以大家都扑了上来,也的确是因为目前可投的高成长项目太少了。另外资本之间是互相有关联的,既然它没有别的什么门槛,就是资金门槛,那就豁出去了砸,把竞争对手全砸完,回过头来形成垄断,到时候装什么是什么。

 

关键问题是,它现在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就是用户多,一度每个用户都要交押金,所以它收上来大量的押金。这是个非常大的风险:押金你会花掉对不对,但是很多人最后会要求退押金,那你就要再组织资金给。这是一个彻底烧钱的东西。现在几个大的投资机构正在狠烧,我觉得这是一个不理性的行为。不如等到它把那些业务涨上来之后,你最后宁可贵一点去投,没有这么大的风险。也许我年岁大了,我觉得共享单车砸钱的风险特别大。


王功权认为,共享单车模式存在巨大风险。

 

虽然年岁大,但最新的潮流和产品其实我都是掌握的,比如我也用弹幕,只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上面玩。基本上新的应用我都不抵触。从加入IDG开始,包括在硅谷的时候,我就对这类新东西很关注,想研究趋势到底是什么。一些新锐应用,我听到了就会下载使用,比如陌陌,我用得都比较早。一般来说,我搞清楚这些应用的功能及模式之后,因为时间忙,可能就不经常用了。

 

在鼎晖的时候,那时候有一个开心网,我听说之后,立刻在大厅里告诉大家全上开心网,三天之内给我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向新的东西学习,已渐渐成为习惯,这也是职业使然,你做风险投资,你在一线,不了解这些东西怎么行。

 

我在心底里有的时候对老的东西会抵触,对新的东西,常常跟我年龄不相符地会去尝试和喜欢,所以有时候会被认为“老不正经”。

 

在商界,我唯一强烈抵触的是官商勾结、特权经济。不管你的企业搞得多大,我坐在你对面,就会想,你一个犯罪分子,有什么可跟我说的。我会是这样的心理。

 

 

投资得失及出发再创业

 

我主导的项目,从投资回报来说,最高的是框架传媒。框架传媒是时间短,才11个月,回报率特别高,最后已成为哈佛教材中的案例了,第二高的是学大教育,第三是360。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在募集资金的时候,框架传媒那个案例,后面括号是说,本案不具备典型意义,就是告诉LP,你们不要按照这个回报率来要求我。从社会意义来说,最值得一提的是亚信和江西赛维LDK。

 

不能说没有亚信就没有中国互联网,但它的确起到了一个基础性作用,它相当于在中国建设了互联网产业的基础设施。江西赛维LDK则一举解决了中国半导体行业延续了数十年的多晶硅提纯技术的产业之痛。

 

再就是3721和易趣。后来他们分别被雅虎和eBay收购了。在那之前,全球大的互联网公司没有进入过中国市场,中国也跟它们没有业务连接,这是最先的两个美国大的互联网公司进入中国开展业务,所以这些都还蛮有历史性意义的。

 

如果不是从内部收益率,而是从影响力上来讲,当然360是最成功的。

 

周鸿祎对互联网创新行业一直保持着极其敏感的观察,并且他是有自己独特见解的一个人,对中国商业特别是互联网行业,他的理解是蛮深刻的。我认为,对中国互联网行业的理解,如果在中国找那么三五个人,就是比较敏锐,有独到见解,看得比较准的,周鸿祎一定算其中一个。

 

当时我们主要还是投人,就是看到了周鸿祎身上洋溢出来的那种创新、进取、不屈不饶的拼杀劲头。你跟他一坐那儿,那个劲头就扑面而来。他思路反应特别快,快到他脑袋里反应的东西,嘴不及说。他的那种前瞻性,对行业的分析能力,顽强不屈的创业精神,敢闯敢拼的性格,在我见过的创业者中都是比较少有的,而且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当然他也有他的一些问题,有时会有一些争议,但是总的来说,周鸿祎还是对中国互联网行业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还是很有成就的一个人,所以对周鸿祎,我还是蛮敬重的,对投资他,感觉到很欣慰。


王功权曾表示要退出投资界,之后迄今的确没有再管过基金。

 

遗憾也当然有。早年我是有机会投资网易的。那时候我在IDG,本来跟丁磊他们也都在谈,但是当时碰到了投资界另外一个老大哥,他说,你等一下,咱俩一起。我出于对这个老大哥的尊重,就没有继续谈。然后徐新动作特别快,她投了。再有就是3721卖给雅虎之前,马云来找我谈,说要投3721。那时候新浪和搜狐开的价都是4500万美元,马云开到8000万美元,其中4000万美元换成阿里巴巴的股份。当时雅虎那边出了更高的价,所以后来我跟周鸿祎在美国把3721卖给了雅虎。马云当时跟我谈了两三个小时,我不觉得他那时候谈出了他后来的商业模式。他之前是做会展经济的,他也谈到说要让人很容易地做生意,但是那时候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模式,我就没有同意。如果那个时候套现4000万美元,再有4000万美元换成阿里巴巴的股份,回报是巨大的。

 

再一个就是当年的8848。我是IDG派到8848的董事会成员之一。当时8848马上要上市,但互联网泡沫破了,在那种情况下,董事会做出了暂停上市的决定。在这个会上,我是投了反对票的,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反对。当然,那个时候,我在投资界不像后来这样有影响。如果让8848上市,那它就是中国电商最早上市的一家公司。

 

还有,互联网泡沫破了之后,有一段时间,搜狐股价特别低,好像就1块多钱一股。张朝阳自己想增持股份,但是他没有那么多钱,希望找到能扛住经济低迷的资本进入。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没有这个判断力,就没敢做。如果那个时候大举进入——后来他们的股价涨到了19块钱甚至更高——那就赚大了。

 

其他的像无限讯奇,在香港聆讯都完了,正准备上市呢,结果中国移动上层人被抓了,然后跟中国移动相关的这些企业,都停了下来,结果最后就没上成。还有爱国者,我们也投过,投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它的问题,但是我过于相信自己能够说服和影响创业者。之前冯军表示,放心,我们一定按照你的想法走。但是他蛮固执的,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创业者。

 

投资,实际上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往往成功的案例,在自己内心深处并不经常想。可能大家觉得你会沉浸在成功的快乐中,其实不然,刻骨铭心反复回想的恰恰是失误的那些。

 

我之前曾表示,要退出投资界,我也确实退出了投资界,后来没有再管过基金。也不是没有机会管,有很多基金来找我合作,但我都没有再做。当时声明退出投资界的目的是想写写诗,搞点其他东西,比如社会公益等,但是后来,众所周知,出了点事,出来之后,我被建议重回商界。

 

其实人的想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新的感受,另外创业大潮这么猛烈,自己又有一些资源,会蠢蠢欲动。因为之前万通那一次创业,稀里糊涂的,当时各方面都不太规范,现在的创业环境、政策和以前有很大不同,新的东西蛮多,所以我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体会和经验用一下也好。这就是我重新出发、做青普旅游的心路历程。

 

青普旅游已先后完成了天使轮6800万元和A轮2亿元共两轮融资,目前员工有100多位。

 

针对用户旅游消费升级的需求,我们重新定义了度假产品,把文化、人文元素,植入到了度假生活里面,倡导“回到原初”的度假理念。简单讲,我们是要将在地文化工业化、模块化、规模化地重新组织生产,然后形成组合,让度假者能够对在地文化有比较深的、全方位的体验。我们横向打穿了原来的行业分工,建立了全新的生态链,目前包括度假目的地的行馆等都在建设。我们最近投资了花间堂,成为花间堂的最大股东。花间堂在国内精品连锁酒店品牌中位列第一名,青普跟他们形成了紧密的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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