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大嘴川普”的崛起？｜川普现象与美国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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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大半年，

这可能是最符合“时不时就蹦出来” 这个描述的一张脸。

“9·11之后，全世界范围内的穆斯林都疯掉了。”

“所有的政客都是资本家的狗。”

“堕胎的女性应该受到惩罚。”

“我会让金正恩消失。”

......

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译川普）自参加美总统大选以来，类似的出格言论数不胜数，以致于最初大家都认为他是来打酱油搞笑的。但如今，不被看好的特朗普竟然一路过关斩将，甚至大有希望当选。我们这才惊觉，他这些正中下怀的粗暴言论、哗众取宠的竞选策略，证明了他才是整场游戏中最大的“心机boy”。

从特朗普参选，反对他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最近就有400名美国作家联名签署请愿书，反对特朗普竞选总统，担心特朗普会把美国“烧掉”。大物理学家霍金这几天也在英国的早间电视节目发声，“特朗普就是个善于用片面观点忽悠低素质人群的政客，我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如此受欢迎。”能理解时间黑洞的霍金，却无法理解特朗普。

书评君今天想跟大家聊聊这个谜之特朗普。他这些出格言论为什么能帮助他一路通关？跟希拉里相比，特朗普如果真的当选，对华外交会有什么影响？毕竟，美中两国的关系是最复杂，也最有看头的外交关系。就如同四年一次的美国大选，看热闹或者看门道，都能看出点儿意思。

如何看待特朗普的崛起？

文｜袁征（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美国外交室主任、研究员）

2016年的美国大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地产大亨特朗普颇具戏剧性的崛起引发了各方高度关注。选前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看好特朗普，很多人将其视作一个“大嘴”。他那带有种族及性别歧视的言论、强烈反移民的倾向、攻击穆斯林的主张、以及带有孤立主义情绪的宣泄，都引来巨大争议。

不仅现任总统奥巴马公开抨击特朗普不适合出任美国领导人，共和党大佬们也公开抨击他的出格言论。以致于特朗普每到一处开展竞选活动，都时不时遭遇抗议。然而，在一片争议中，特朗普居然一马当先，距离成为共和党正式候选人仅一步之遥，只等7月共和党全国大会的最后确认了。

特朗普的出格言论为何能“正中下怀”？

 “特朗普现象”的出现并非偶然，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前美国国内的政治生态。换句话说，这一现象的出现，是美国国内相当一部分选民对于现状极为不满的一种宣泄。

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美国中下层选民的排外思想和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明显抬头。全球化浪潮席卷各国，但全球化浪潮给美国社会各个阶层带来的冲击大相径庭。资本总是逐利而为，最大限度追求利润。在全球化浪潮中，美国资本外流，产业外移，尤其是制造业出现空心化的现象。与此相对应，大量进口产品转而进入美国市场。

美国社会的中下层处于弱势，对于就业和收入的压力更为敏感。这种感受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就变得更为强烈。他们中的许多人将失业和收入下降归结于全球化的结果，排外和反对自贸的思潮抬头。经济全球化，但政治却是本地化的，选民的情绪则在此次选举中爆发出来。特朗普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的立场无疑呼应了一些选民的这种情绪。

《美国的焦虑》（王文，人民出版社，2016年3月），对美国社会面临的焦虑与挑战提供了某些值得思考的角度

美国社会贫富差距拉大，导致中下层选民心态失衡。尽管美国经济近年来温和复苏，最新公布的失业率也下降至5%以下，但最大受益者却是占1%的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受益，收入并没有提高。相反，美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在拉大，基尼系数在西方发达国家中是最高的，一直保持在警戒线以上。美国工薪阶层的工资收入水平普遍下降，远未恢复到金融危机之前的水平。与此相对应，中产阶级状况堪忧，整体数量下滑，且上升通道更加困难，普遍存有一种焦虑感。

美国的民主制度陷入困境，联邦政府未能及时有效地对中下层选民的诉求加以回应。奥巴马执政八年，两党之间、府会之间相互扯皮，在社会保障、经济政策等诸多问题上难以达成共识，结果陷入僵局，导致不能及时推出有效的举措来解决普通民众所关切的问题。民众的不满情绪上升，认为美国处在一个错误的轨道上，要求变革的呼声愈加强烈。无论是先前“占领华尔街运动”的爆发，还是随后“茶党”的出现，都是对现状不满而力求改变的一种表象。很多民众认为，华盛顿政治圈总是在玩肮脏的政治游戏，许多政客和华尔街关系过于密切，而没有真正反映民众的政治经济诉求，希望通过选举改变华盛顿议而不决的状况。

美国白人阶层对于美国特性的认知与担忧与日俱增。早在2004年，美国学者亨廷顿就曾出版过《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一书，讨论了美国特性面临的挑战。

《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

作者: （美）亨廷顿 

译者: 程克雄

版本: 新华出版社  2005年1月

亨廷顿认为，“盎格鲁－新教”文化在美国文化中的核心地位正在动摇，而“对美国传统的国家特性的唯一最直接、最严重的威胁来自拉丁美洲，特别是来自墨西哥的大量持续不断的移民，以及他们远比黑人和白人高得多的出生率。”这种担忧实际上在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白人群体很难想象未来的美国将会变成何种模样。有研究表明，大约在2050年前后，白人在美国人口中所占比例将可能下降至50%以下。面对大量的拉丁裔和亚裔移民的不断到来，白人群体，尤其是中下层蓝领工人，明显有一种失落感和不安全感，对于美国国内种族日益多元化的趋势和美国国际地位的担忧日益上升。这种情绪在金融危机到来之后变得更为强烈，而他们又认为自身的担忧并没有得到党内权势阶层的关注，这使得他们愈加不满。

与希拉里相比，特朗普优势何在？

时至今日，估计特朗普最初也没有料到自己惊世骇俗的言论会收到如此出人预料的成效。

不过，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特朗普的确灵敏地嗅到了美国国内政治生态的氛围。他许多看上去“政治不正确”的主张迎合了共和党内相当一批民众的看法，甚至获得了一些中间独立选民的认可。特朗普的反自由贸易、争工作岗位的主张获得了那些受教育程度不高、收入较低的白人群体的高度认可。特朗普反穆斯林的主张尽管存有争议，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许多美国人对于恐怖主义袭击的忧虑。

在许多选民看来，特朗普远离华盛顿政治圈，和华盛顿肮脏的政治游戏没有太多瓜葛。这也是不少选民青睐特朗普的原因。

而特朗普洞察到选民群体这种对于政治现状的愤懑和对于传统政客的厌恶，审时度势地提出了反建制、反移民和反自贸的政策主张，语不惊人誓不休，成功抓住了人们的眼球，竞选造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共和党其他候选人缺乏个人魅力，又提不出选民认可的治国良策，其结局自然就是特朗普的崛起。

由于距离11月8日的大选投票日还早，目前尚难对于大选的结果做出精准的判断。不过，还是可以对于目前呼声最高的希拉里与特朗普两人的优劣做个初步的分析。

作为曾经的第一夫人、联邦参议员和国务卿，希拉里的优势在于她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和阵容强大的竞选班底，容易得到主流精英阶层的认可，也会得到劳工组织、黑人群体及其他少数族裔的支持。从性别角度，相信更多女性会支持她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总统。

不过，作为正宗的建制派代表人物，希拉里和华盛顿政治圈及华尔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在时下美国的政治生态中似乎是她的劣势。不仅如此，多年来的经验表明，美国的政治周期也不太有利于希拉里的胜选。在经历了8年奥巴马的执政之后，美国选民还愿意去选择一个和奥巴马执政理念非常相近的民主党候选人吗？

在不少选民求变心理的驱动下，这肯定是令人存疑的。此外，“邮件门”犹如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对希拉里构成重大杀伤力。特朗普则是反建制派，远离华盛顿政治圈，政策主张迎合了那些要求变革的选民。不过，特朗普的“大嘴巴”也得罪了女性选民、拉丁裔等少数族裔和信奉伊斯兰教的选民。而特朗普赢得初选后，还面临如何整合共和党选民的艰巨任务，以便尽可能赢得基本盘的支持。否则，要赢得选举绝非易事。

特朗普的对华态度“自相矛盾”吗？

特朗普在对外政策领域的主张并不太明晰，但新孤立主义倾向显而易见，“美国第一”成为其对外政策的主基调。他的一些主张备受国内外抨击，经济学人智库认为特朗普出任美国总统将会威胁到全球经济和美国国家安全，以致于他被评为影响全球稳定的十大风险之一。对于外交政策，特朗普其实还是一个“门外汉”。他只是根据自己的感性理解和对于民意的认知，信口说出一些带有民粹主义的话，让普通美国人听起来很入耳。至于是否可行，选民并不一定都十分在意。比如他说要在美墨边境修筑高墙，但经费应由墨西哥承担。这种话听起来很痛快，但稍一推敲都知道墨西哥根本不可能承担经费。虽然特朗普也曾公布了自己的5人外交政策团队，但都是不为人们熟知的人物。

今年3月，特朗普提议在美墨边境修筑高墙并由墨西哥买单，墨财政部长回应称其“无知”。墨西哥前总统费利佩·卡尔德龙则直接表示墨西哥不会"pay for the fucking wall"，并表示特朗普是彻头彻尾的煽动者和种族主义者。

不过，特朗普尚在不断学习中，可塑性较强。而且特朗普曾经加入过民主党、改革党，现在又加入共和党，其投机性和摇摆性可见一斑。况且，在赢得初选后，他必须改变竞选策略，包括在内外政策上作出适当调整，需要和共和党主流建制派形成良性互动，乃至达成妥协，以便重新整合共和党。未来他会组建一个得力的竞选团队，其政策宣示也会更为明晰化。

在对华关系方面，希拉里的确定性较强，基本上会延续奥巴马政府的对华政策。如果说变化，希拉里很可能会展现“女汉子”的风格，对华会比较强悍。尽管希拉里在个别政策如TPP问题上竭力拉开同奥巴马的距离，那也是出于选举的需要。从希拉里的个人理念，到目前组成的对外政策班底，都体现了民主党主流建制派的特点。

特朗普在竞选时放言，认为“中国人并不尊重奥巴马，但如果我当选，他们会尊重我。”

特朗普的对华政策则变数较大，不确定性强。特朗普善变，其在对华政策上的立场模糊不清，甚至是自相矛盾。一方面，特朗普曾公开指责中国是美国的敌人，主张对华强硬。他指责“中国不尊重美国或者美国总统”，认为中国在“占美国的便宜”，“操控汇率”赚取美元；采取不正当竞争手段“偷”走美国工人的工作机会，要求尽快解决贸易逆差问题；指责中国对美国及其公司采取工业间谍活动，窃取美国的技术；主张投入更多资金重建军力，在南海问题上对华强硬。另一方面，特朗普又表示“想与俄罗斯和中国友好和平相处”，尽管“有严重分歧”，但“不应成为对手，我们应该在构建利益的基础上寻找共同点”。或许比较确定的是，特朗普是一个商人，希望通过“艰苦的讨价还价”来提升中美关系。

就国际层面而言，中美是一种竞争与合作的关系。作为全球两大经济体，中美相互依赖不断加深，双方还在就贸易投资协定进行谈判。双方在不断扩大合作的同时，也在努力管控分歧，防止分歧外溢颠覆整体中美关系。不管是特朗普，还是希拉里当选下一任总统，就必须慎重考虑对华政策，寻求对华合作，否则就会将自己置于相当困难的境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美国国内环境来讲，尽管贸易保护主义思潮抬头，美国国内要求对华强硬的声音也在增大，但主张发展对华关系的声音依然有其根基。共和党内主张自由贸易的力量依然强大，重视对华市场的工商阶层影响力不能忽视。在确定初选胜出后，特朗普已着手登门拜访一些共和党大佬如基辛格等，以便争取支持。在个人层面，候选人的外交认知、价值理念和个人情感与偏好肯定会影响其对外政策主张。

不过，候选人选举中的主张毕竟和当选后的实际政策还是会有差异的。一旦当选，屁股决定立场，坐在什么位子上必须说什么活，不能由着个人的喜好来推进对外政策。相反，当选总统会从美国的国家利益出发，平衡各方的利益诉求，以稳妥地推进对华关系。当选总统都会有一个学习的过程，也会组建一个成熟的团队来加以辅佐，以实现双边关系的平稳过渡。

关注美国总统候选人的对华立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美国是影响我国外部环境最重要的因素。不过，我们不能简单地评判说谁对华更友好，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不是黑白分明的，况且中美关系又是如此复杂。实际上，经过多年的发展与磨合，中美关系已经变得更趋成熟，双方关系向前发展仍是大势所趋，不会因为领导人的更替而发生根本逆转。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袁征，编辑：走走，图片来自网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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