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就做浑身是戏的机械风筝 | 张天伟 一席第488位讲者

张天伟，机械风筝设计师。

怎样把车轮的动力传到人身上，传到马匹身上，这个结构我想了好多天，白天想夜里想，后来有一天在梦里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比之前想的解决办法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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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张天伟

大家晚上好，我来自西安，我叫张天伟，今年79岁了，我是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是陕西省一级的工艺美术师。下边占用大家一点时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动态风筝。

可能大家会问我你是怎么能想起做动态风筝的。实际上我做动态风筝是从1986年开始的，到现在已经30多年了。大家知道，传统的风筝在空中只能随风摆动，风筝上没有其他会变化活动地方。而我在传统风筝的基础上增加了风力传动机械装备，让风筝的某些部位会变化活动。

我主要受到我父亲的影响。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上海艺术专科学校毕业的，他多才多艺，非常精通音乐、美术、摄影、无线电，还会修钟表，打毛衣——毛衣打得非常好。他是当时西安的风筝名人，受父亲影响，我从小就喜欢风筝，也喜欢捣鼓钟表机械。

父亲经常给街坊做戏班道具，像龙灯、旱船、毛驴、舞狮、高跷等。1955年父亲给街巷制作春节社火“鹬蚌相争”，他做了一个会张合的贝壳作为蚌，我帮他做了鹬，是个仙鹤的样子，人套在贝壳和仙鹤里头可以表演贝壳开合、仙鹤张嘴的动作。当时我就萌发奇想，将来有没有可能做一个仙鹤风筝，会自动在天上转脖张嘴。

我那时还在上中学，没有这个能力，但这些念头却永不熄灭，时时在脑海中回旋。后来终于实现了。

1989年我做了下面这个仙鹤风筝，灵感就是从那时候来的。仙鹤腹部有风轮传动，带动肚子里的机械，它飞到天上之后脖子能转，嘴巴一张一合。

仙鹤脖子和嘴巴的动作不一样，这是一个两级传动，快的齿轮连嘴巴，慢的齿轮连脖子，所以嘴巴转得快，脖子动得慢。很简单、巧妙的设计，非常有趣味。

还有一个灵感也是在50年代，大概在1952年上中学那会儿，我看到一本杂志，它介绍了天津的风筝泰斗魏元泰，风筝魏曾经做过公鸡斗架的风筝，我感到非常惊奇。

书上并没有讲风筝怎么动，光说是两根线放着：一根线作为主线拽着，另外一根线是操纵的。我当时琢磨着它可能是怎么实现的，可对自己的解释不太满意，就想长大后做一个一根线的自动风筝，这种念头这种设想在脑海里维持了几十年。

毕业后，我在工厂里做了十几年模工、钳工，因为从小喜欢机械，后来就到了技术科，一直搞机械设计，把我们单位几十条手工操作的工序，都给改成机械化或者半机械化的。

在日常生活里边，我不管做什么都爱动脑筋，在这段时候也具备了做动态风筝的能力，不像小时候光想象，没有这个能力。刚好在1986年，我有机会参加了潍坊第一届全国风筝邀请赛。我想到潍坊看一看，他们究竟有没有我设想的机械传动的风筝。结果没有看到。

我一看潍坊的龙放得非常长，有几十米、几百米长的龙，但是他们的龙头不会动，就是一个造型。回来后，我就把做动态风筝提到了议事上。

我很自然地想到在龙的背后做一对风动轮，因为在工厂搞机械设计，风筝这个机械传动其实就很简单了。通过齿轮传动，我设计了三个动作：一个嘴巴，一个舌头，一个眼睛——龙的下巴一张一合，舌头一伸一伸的，眼睛左右转，这就成了第一代的龙头。

这个龙头是半成品，关键部分没有糊，大家能看见背后的齿轮结构。

87年我就把动态龙风筝做出来了，当时在潍坊引起轰动了，比赛完之后一位加拿大朋友收藏了，这个造型就登到加拿大邮票上去了。

因为嫌龙的腮帮有风轮，影响龙的造型，第二代龙头就做了嘴里边含球的，这个球是个风动力，好像还能说过去，二龙戏珠吧。

球转动起来后，通过上颚传递给里头的很多齿轮，最后增加到九个动作，除了第一代的下巴、舌头、眼睛、眉毛以外，它的腮帮、耳朵、长须都可以动，还有眼皮也可以动。这个已经到了龙头部位可以动的极限了，浑身都是戏。

后来我对含球这个还不满意，把风轮改到了脖子后面，从外边看不见的，就成了第三代龙头。

1999年的时候，我说我应该做一个什么东西来祝福国庆节，专门做了一个全国唯一的电动龙头。因为是六十周年大庆，我把龙的直径做到六十公分，这个龙头比较大，光一个舌头就一米五这么长，眼球就是用二十二公分的地球仪做的。

这条龙风筝有六十截身子，直径六十公分，一截就是一米长，刚好是六十米，这刚好也就应了中国古代传统的六六大顺的意思。做好后我让孙子帮我在风筝上安了一个广场舞扩音器，飞到天上以后，它不但舌头下巴眼睛眉毛可以动，还可以《歌唱祖国》大合唱，我就用这个办法来祝福祖国六十大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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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个微型龙，别看它小，它的难度比大龙高了几十倍，虽然也是四个动作，眉毛动，眼睛眼珠转，下巴，舌头都动的，但是非常精密，这个就是我挑战自己的，对我来说，越难的东西越有意思。

每做一个风筝，我都要在脑子里构思，反反复复想每一个细节，把所有的结构都想通了，齿轮、连轴怎么设计，在有限的空间里面各种结构如何不打架。想好之后，我就把它的所有细节按照真实的大小出来。这是我做的一个螃蟹风筝的草图。

我平常不做重复的东西，做过的东西再做就比较平淡了。要做同一题材的风筝，就一定要改进它。像螃蟹这个风筝，我开始做就是这样动，左钳子摆过来以后，右钳子合上，左边就张开，互相交替着来，眼睛就在原地转。

后来我看到真的螃蟹的眼睛伸出去还缩进来，我也做成伸出去又缩进去，另外眼珠还旋转着上。又发现螃蟹嘴巴也会开合，就把嘴巴也做出来了。

虽然外面看起来动作差不多，但是其实动作要求有一点不同，内部结构也就完全不一样了。比如这个蝎子，蝎子的动作就和螃蟹不一样，它是同时张开，同时合起来。其实制作并不难，关键是想出来，只要想出来，就能做出来。

这个螃蟹风筝的蟹脚是参考了真螃蟹画的，下面照片是趁我孙子吃螃蟹之前拍的，后来我就对照着照片画了螃蟹风筝的翅膀。风筝就做好了。

平常我老是在日常生活里观察注意，从我工作室走出来要经过一个停车场，经常会在那些小车的后备厢看到壁虎，有一回我灵感一来——这个可以做个风筝嘛，就做成这种风吹，它就可以爬的。而且它的眼睛转起来之后可以带动它吐舌头。

这是个蜈蚣，它的眼睛是用乒乓球做的，嘴巴动，眼睛转，舌头也能动，头上两根须也能动。这是我自己想象的。

从1986年开始做动态风筝以来，至今30余年，我一共做了数十件形态各异的动态风筝，也圆了儿时的梦想。这就是当时我想做的公鸡斗架，下面我给大家展示一下。

平常做动物的风筝，我也做一些人物的风筝，比如猪八戒背媳妇。猪八戒背媳妇就是取材于西游记的故事，由于他这个媳妇是孙悟空变的，放到天上后，这个肩膀上一会儿出现了孙悟空，孙悟空钻进去，这边就出来了媳妇。

另外他嘴巴可以动，眼睛可以动，两个脚也可以上下，好像在那走路。做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耳朵的动作，后来我老伴就建议说，他的耳朵也可以扇的。她这么一提醒，我马上就改进，里面用一根绳牵着就可以，他耳朵扇起来非常形象，这一点我还得感谢我的老伴。

这个就是我做的猪八戒吃西瓜，飞到天上以后，风一吹，猪八戒吃西瓜了，这个也是取材于《西游记》，我在电视上看到猪八戒摆西瓜摊，突然灵感就来了，于是决定做个侧面的猪八戒。为了增加趣味，两只脚也给他交替地走，他一边吃一边走。

后来觉得光这一牙西瓜他不够吃，我又做了个西瓜碰子，猪八戒放到天上后，把西瓜碰子放在风筝线上，风把碰子吹上去，它和猪八戒一碰就合上了，地面上看西瓜就好像不见了，可碰子很快就溜下来，碰到下边挡着的棍子或者牙签，西瓜就张开了，它就反复地在绳上晃，非常有趣的。

还做了一个外国人卓别林，还有个七品芝麻官啊，都做。

秦始皇万里长城风筝是2008年的时候，因为北京要举行奥运会，本来想做2008只风筝，后来由于时间来不及，就做了十分之一，208片风筝，象征2008。

他身后用了六个“关”，第一个关是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第二个关是居庸关，接着是娘子关、平型关、雁门关、嘉峪关。关和关之间有三座烽火台，两个烽火台中间有10到11片城座，一共是208片，组成万里长城。

秦始皇有1.3米那么高，是个立体造型，飞起来以后，他袍子里面藏的一辆风轮开始转动，转了以后秦始皇可以向大家招手的。

我做动态风筝所用的材料还是是传统的竹子，我自己劈开，有时候它一边厚一边薄，就要用刨子刨平，然后在酒精灯上弯制，弯制成图纸上的形状和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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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组装零件。那个齿轮比较大，为了减轻重量，轮子的竹提我就用小孩用的普通的铅笔做的，辐条用的是1mmX1mm的很细的竹子，轮圈也就是2mm宽1mm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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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的齿是我用易拉罐做的，把易拉罐盖子剪掉以后，旋着剪成很长一条，用钳子把它窝成一个一个小齿，一个齿一个齿地绑到轮圈上。为什么要用这个材料呢，因为到处都有这个废料，既薄又轻，不氧化也不生锈，做风筝是最合适的。

在每一个零件，每一个部件上，我都非常精心，非常认真地做，因为做这个东西一点都不能含糊，一个风轮转动要带好多动作，一旦其中有一个动作有一点点含糊了，其他就全部动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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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最复杂、时间最长的一个风筝，就是铜车马风筝。大家知道铜车马是我们陕西出土的，就在我们西安附近几十公里的临潼，很早我就想做一个铜车马风筝。

铜车马怎么动呢，当时很自然地想到车轮就是风动轮，车轮转了以后带动四匹马抬头摆尾，马腿交替走路；驾车的人胳膊牵着缰绳，头还要左右观察。

这些动作唯一的动力，就是曲轴带动往复的连杆，怎样把车轮的动力传到人身上，传到马匹身上，这个结构我想了好多天，白天想夜里想，后来有一天在梦里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比之前想的解决办法都好。

做这个铜车马花了我整整四个月时间，先做“零部件”：马头、马身子、马腿、马尾巴，做好后把它组装成一个完整的马，再做车轮动力部分。

光这个车，我就用了920个长短不同的竹条， 3000多个交叉的绑点。有些记者问我，你做这个风筝，是不是要不停地修改，反反复复？很少这样的，一般我做风筝，都是一次成功的。

铜车马就是秦始皇坐的轿车。这个铜车马怎么飞起来呢，我很自然就想到龙这个造型了，其实就是把龙头变成铜车马。大家看兵马俑那个秦俑军阵，他们飞起来产生升力，就可以把铜车马带到空中。

秦俑军阵发掘出来的时候是一排四人，我就也做成一排四个人，做了48排，分了8个方阵，一共192个秦佣，有穿铠甲的，有穿战袍的，这些秦俑是我一个一个画的，每个人的表情、发型、服饰、帽子都不一样。为了做这个，我到书院门这些地方找了很多资料。

这192个兵马俑我做了四个月，前面那个铜车马我也做了四个月，所以做这个风筝总共花了八个月，它动起来非常有意思。这个风筝做好以后，在2010年世博会的时候，陕西省把这个选上了代表陕西参加上海世博会展出，受到大家的好评。

我平常除了做这些风筝以外，也经常做一些小玩意儿。

可拆卸偏斗车

这个照片是我70年代，我小孩还小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偏斗车。以前在北京天津出差的时候，看到天津地区有人坐着这个车子，带玻璃的，我一看他们装车子都用扳子、钳子、改锥，卸的时候太麻烦了。我回来就对自己提出三点要求，我说我真正要做这个车的时候，我绝对不用工具，一件工具都不用；再一个就是安装拆卸的时候，自行车连接和拆下来要非常快，10秒钟都不需要；还有一个就是要保证足够的强度。这三点我要设计不好，我绝对不动手做。

最后我费了好大脑筋，设计好做出来以后，当时我家在城里边，我孩子他舅家在灞桥，有几十里路，我有时候带着我的老伴在后面坐着，前面坐个小孩，兜里面还能坐三个，我这个车子从来没出过问题。以前用蜂窝煤，我这里边刚好装90公斤蜂窝煤，我给我父母亲送了好多次。

我有四个孩子，五个孙子。我那孙子外孙女们从幼儿园一直到中学，都叫我给他做科技模型，每一次拿到学校去，最少是一等奖，要不就是特等奖。

这是我给我一个孙女做的太阳系的模型，我平常喜欢天文知识，爱好航空，反正能离开地面的，能飞起来的，竹蜻蜓啊，孔明灯啊，航空模型、飞船、卫星、导弹，非常喜欢这些东西。

太阳系模型

中间那个灯泡代表太阳，离它最近的是水星，第二个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现在没有冥王星了。绕这个地球转的时候有个天宫一号，绕着月亮转的时候还有一个嫦娥一号，很小的，底座是一个炒锅。

另外就是经常给小孩做些怪的东西，像这个是我给我的小孙女做的月球车，那六个车轮就是用矿泉水瓶盖做的，上面的天线就是用易拉罐凹进去的底做的。

月球车

下面是我给孙女做的飞碟的模型，上面的灯是会发光的。

飞碟

这是我一个上建筑科技大学的外孙女，她的作业做不了，把图纸拿给我，我帮她做出来了。

建筑模型

这是我给西工大的外孙女做的快速逃生的公交车的模型，这个车有0.8米。

快速逃生公交车模型

我经常看中央十台的一个栏目，发现咱们中国发生了好多次公交车爆炸燃烧事故，非常心疼，经常把好多人烧死，我非常难受。后来我看到好多人的解决方法都是敲玻璃，我觉得敲玻璃不太合适，像我们这种老年人，就是玻璃敲烂了，旁边那个玻璃还有渣渣，为了逃生跑出去划伤了都是小事，弄不好就摔伤了，或者骨折了，把头摔了，甚至把命都不要了。

后来我就把公交车到地面的距离都量了一下，做成了了现在的样子，如果有紧急情况，司机可以紧急打开两侧，像小车后备厢房的门一样升起来，乘客也可以打开，就不用砸玻璃了。然后所有车帮就向下躺，变成一个坡，乘客很快就可以从两边疏散出去了。

再一个就是我做座椅的时候，就想到火车卧铺旁边那个凳子，你一起来，它就可以折叠了，那空间就大了，这仅仅是个模型。

这是给小孩做的玩具，它会自动扇扇子。

下一个做什么，我还不知道。耽搁大家好多时间，谢谢大家。

老爷爷刚毕业时做了好几年雕版印刷，这是爷爷一席演讲的初稿，跟大家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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