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妇产科画面一帧 | 三明治
文/饭粒
编辑/simi
“有胆汁淤积症的前兆。”女医生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我的化验单轻描淡写地说道:“建议你打掉。”依旧面无表情。
“可以治疗吧?”我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可以的,不过只要怀孕就会再次有这个病症。”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既然只要怀孕就会复发,那为什么还要我打掉呢?那可是我的命啊。可能是我眼睛里的困惑和焦躁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思索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闪烁其辞地说:“其实,打掉后好好养养,说不定下一胎能怀个健康的男孩。”哦,明白了,是因为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宝宝,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好心提醒我。
与其担着风险生个女孩子,不如打掉以后生个男孩,我想,她应该是这样想的。虽然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了,但是也不乏生了男孩就能把头仰得更高的案例,作为一个妇产科医生,每天来来回回要面对那么多孕妇和她们背后的家庭,嘴上都说着无所谓,可到了瓜熟蒂落的一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袒露出了真实的态度,甚至很多女人的命运也由此被改变了。这一个个个案堆积在一起演变成了世态炎凉的规律,而她对这一切都早已司空见惯了。
“没有下一胎。”我低着头,倔强地表明了我的态度:“我要生下来。”抬起头刚好和她的眼神碰在一起,我静静地注视着她,利落的马尾一丝不苟,眉毛很淡却微微皱着,白净的脸上带着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的担忧:“你想好。”
我没吱声,她轻轻摇了摇头,咬着下嘴唇又看了一遍化验单,像是在等待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我想起之前来产检时遇见的一个产妇。当时我刚拿到化验单,坐在长凳上等着医生下手术。百无聊赖中,她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弓着腰扶着墙艰难地向前挪着步子,手里拿着手机,蜡黄的脸被隐在凌乱的发梢中,每走一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你甚至可以透过宽大的衣服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住在这里的都是即将生产或者已经生完了的孕产妇,但她太瘦了,隔着空荡荡的衣服,你根本难以猜度她是哪种情况。
她又向前挪了几步,突然在前面停住了,就好像身体的疼痛按下了停止键一样,手机中隐隐传来音乐声,好像没人接听,她焦躁地转身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再一次按下按键,把耳朵凑了过去。随着她的转身,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脸色灰暗蜡黄,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黏连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泛着脏兮兮的油光,如同假发一般盖在略显浮肿的脸上。
长长的音乐过后,应该还是没人接,她不甘心地一遍遍拨打着,手指紧紧地抠在电话上,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最后的希望,期待和失望在她的脸上交替着,随着音乐声即将结束,她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喂?”有个模糊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
她的眸子一下亮了,微笑立刻掩盖了前一秒的难过,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和宝宝?”
急切里刻意植入了温柔,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声下气。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简短的沉默过后,仅有的笑容消失了,眼泪顺着她潮红的脸颊滚落下来,刚刚抽泣了两声就立刻止住了,她在电话里不断地哀求着,很蹩脚地撒娇,很卖力地讨好。
“我CNM!”她突然发疯似的吼了一句,声音响彻整个楼道,所有人都吓坏了,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她又喊道:“你不就是嫌我生的是丫头吗?!难道丫头就不是你的娃娃吗?!”
楼道里瞬间站满了从病房里涌出来看热闹的人,我看着她不停发抖的身体,真担心她会突然晕倒,就在这时,我一直等待的女医生下手术回来了,她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过去扶住了即将要跌倒的女人,一边大声训斥她不应该在楼道里喧哗,一边又温柔地递过纸巾小心扶她回产房。那产妇面无表情地在女医生的搀扶下向病房走去,现实击穿了她单薄的身体,也击穿了她曾经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想象。
每天在这里工作,也许早就参透了人性的复杂,医生的职责和身为女人的柔软在她的体内交织、冲撞,看似世俗和现实的做法包裹着不露痕迹的温情,也夹杂着不能言说的无可奈何。
“好,今天安排你住院。”她停住了在指尖转动的笔,很认真地用胶水把化验单粘在了病历本上,接着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旋即将本子推到我的面前,然后整个人靠向了里侧墙壁。 “以上情况完全知情,坚持保胎,如有任何意外后果自负。”她把笔递给我,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远远指了指本子的下方,示意我把这段话写上去,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眼睛却一直没有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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