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家 原广司 Hiroshi Hara(中)|文学是灵感的缪斯
为了带您全方位了解和走近一代建筑巨匠原广司先生,本特辑「建筑家 原广司 Hiroshi Hara」将分为上、中、下三期推送:
建筑家 原广司 Hiroshi Hara(上)|聚落是创作的源泉
建筑家 原广司 Hiroshi Hara(中)|文学是灵感的缪斯
建筑家 原广司 Hiroshi Hara(下)|让建筑更有趣些吧
文中将独家披露建筑家原广司2020年新作的创作思路与手稿。文末有粉丝福利--原先生亲笔签名并加盖私印的中文版著作的获取方式。
2018年,原广司曾受胡·藤井研究室的邀请访问成都,当时引起国内建筑圈不小的震动。在众多评论中,有两条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只需要一个京都站,原广司在日本建筑界的地位就无需多言!”“一位伟大的建筑家,一个京都站直接把京都从古代拉到现代、甚至未来,使京都不仅美丽而且很魔幻、很神秘。”
01
京都站就是一座山谷
Kyoto Station is a Valley
京都站高度是59. 5m,长度按地面以上的部分算为450m。从京都五条大街附近眺望京都站的北面,眼前的瓦屋顶是东本愿寺。街区右侧的道路是新町街(町尻小路), 在建筑物的上方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凹陷之处。
地形中最常出现的无非是山与谷,以此为腹地展开的聚落也不在少数,这是原广司从阿尔及利亚的姆扎布山谷中受到的教示,也将它巧妙地应用在了京都站的设计中。(聚落探访VOL.4|撒哈拉北部的「璀璨之珠」)京都站有两个特色:一是透过玻璃屋面可直接眺望上面的天空;二是两侧为开敞的长亭,从那也可以看到天空。建筑物被拉得非常长,让人们不禁感觉像是漫步在山谷间而感觉不到从城市车站的存在。
^ 京都站剖面图
^ Section Plan of Kyoto station
^ 阿尔及利亚的谷底聚落
^ Valley settlements in Algeria
他采取的方式是利用建筑要素在内部营建了一个仿佛山谷般的巨大空间来象征京都四面环山中间凹陷的地理特征。这个巨大的“山谷”由两侧向中央倾斜,不同的台阶如同等高线一般划分出不同的 “能量场的分布”。各式各样的场,可以用与其相对应的等高线图表示的“假想的地形”来把握。 京都站的另一个特色,得益于狭长的天空和散漫的光景。站在京都车站的巨大中心公共空间,如同坐落谷地的聚落,抬头就能望见天空。竖向的结构突出了空间的开敞效果,使人一进入京都站,就情不自禁地要向上仰望,好像被一种要仰望天空的欲望所驱使。
我对山谷中那种反射着的光线特别着迷。因为“山谷”是两个山脉相向而对的,“早上日出的时候,能看见反射着光的西山脉”,“傍晚日落的时候,能看见反射着光的东山脉”,所谓的“方向感逆转”。同时,光的“反射”比光的 “直射”更重要,浮在空中的云,也能通过光的反射看到。自古以来在文化层面上,这种“反射”也被认为与“反省”是相通的。
^ 屋面外的“反射”
^ The reflection on the architecture surface.
02
山谷中成长的文学少年
The Literary Youth Growing up in Valley“饭田市是夹在两条山脉之间的美丽的“山谷”。我在那里度过许多时光。因此,我认为自己是在“山谷”里长大的孩子。”
^ 日本伊纳盆地山谷的饭田市,原广司在这里度过了少年时光
^ Iida city in Nagano prefecture,where Hiroshi Hara
spent his childhood days.
对环境的记忆凝结成了他一个个独具感情和地域特色的作品,“山谷”的意象成为了贯穿他手下建筑的独特韵律。独特的光景造就了吟诗而筑楼的原广司,语言成为其构筑空间的利器。
1955年,大江健三郎考入东京大学修读法国文学,同年进校的还有修读建筑学科的原广司。同为东大学子、又有着相似的成长环境和对山谷地形的深刻记忆,二人在日后产生了许多交集,成为一生的挚友。多年后成为文学家与建筑家的二人之间,似乎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大江健三郎坦言对原广司的工作产生兴趣,是在原广司开始做世界聚落调查的时候开始的。
京都站开业不久,大江就乘新干线去京都,返程时仔细在京都站看了一番,惊叹于这个巨大的空间结构体。从京都回来的当晚,便拉上原广司一起喝酒,将自己的感受说与好友。大江如此描述坐在京都站大台阶上的感受:“好像在共同感受着什么,给人一种戏剧性的预感。”
无独有偶,或许都是受到儿时成长环境的影响,大江健三郎形成了自己的“山谷文学”,而原广司构建了一个个风格各异的“山谷建筑”。对环境的记忆凝结成原广司一个个独具感情和地域特色的作品,而他如孩童般总是对许多事物充满兴趣,更让他跳出建筑的桎梏畅游在艺术与哲学的浩渺星空。从李白的诗句到大江的文学,原广司的建筑灵感从来都是天马行空,其中文学常常充当着重要的角色,启发着他脑中的世界。
“我最喜欢李白,经常诵读他的诗歌。我有一大爱好是让我的中国学生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诵读出的那种感觉,每每这时我总幻想李白是如何吟诵他的诗篇,这是一种十分美妙的体验。”
03
建筑大师心中的巨匠
Great Master in Hara's Mind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原广司本人,对其的到来满怀期待。当大师步入会场后,全场起立向他致敬,现场响起了长久而热烈的掌声。而三十分钟后大师的现场发言,更是让当日与会者久久难忘。不禁折服于大师思考的维度,感叹只有真正的大师才能从如此高屋建瓴、成为破风之人。
“中国是一个能孕育出李白、杜甫这样文豪的神奇国度,而这两个人都和成都有着深厚的关联。成都是一个富有文化底蕴的城市,所以她的建筑应该很不一样。中国的山水、文人的情怀、聚落的形态在四川都具有独特的表现。四川的藏羌碉楼、林盘聚落都非常有特色。这样的形态应该成为溶于成都地域建筑的一种方言。我认为本土化的呈现代表的是对当地文化的一种尊重,也是创作出能让本地居住者倍感认同的重要源泉。但有些许遗憾的是,我似乎并没有看到四川那种山川层峦叠嶂、峡谷大开大合,富含地域性特征与地貌形态的方案。”
之所以这样讲,是由于早在1996年东京大学原·藤井研究室就对四川理县、马尔康一带的藏羌聚落进行过田野调查,因此原广司对四川面积过半的少数民族聚居区保存的丰富聚落形态印象极深。而在更长的时间里,由于对李白等诗人的喜爱,更让他感受到位于中国西南的蜀地独具特色的地域性特征。
从原广司的视角看。TOD枢纽型车站的同质化规划设计方案,模糊了地标性建筑的城市特性。如果相似度极高的车站在中国多座城市不断重复,让人身处车站前完全搞不清自己是在广州、郑州还是成都?这样的设计真的还有意义吗?
在朋友们眼里,原广司一直都像个“搞数学的”,殊不知他对语言和文学也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从小就表现出对唐诗的热爱,而高中时期的汉语学习经历,更让原广司在诗歌的格律中找到描述心中极美景致的方法。
诗仙李白故乡——四川,对于原广司来说并不陌生。在过去数十年里,他已经无数次从唐诗笔墨中体会到这片天地之浩渺,神游巴蜀大地广阔的山川、磅礴的江河。2018年春天,当得知即将踏上蜀地探访、将亲眼看到他所喜爱的李白诗中所描绘的景致时,他仍激动地数夜不能寐。
李白,这位“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大诗人,正是原广司心中的巨匠,是他创作灵感的缪斯。他对李白诗歌的潜心研究与深刻领悟,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甚至令不少国人汗颜。蜀地探访中的四次不经意的吟诵,皆出自李白的经典诗篇,他借此对诗仙表达敬意、对这方水土尽情赞美。
为了却原广司想看看长江的夙愿,一行人专程去了都江堰半日。站在“天府源”的堤岸上、原广司扶着青石栏杆,深情地望着岷江水,感叹道:“真是激流啊……”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李白笔下的长江尽管已是耳熟能详,但只有在身临其境的此刻,原广司才顿悟到中国古诗词中山川江河的磅礴气势,其实并非出自文学性的演绎。而要描绘这样气吞山河的自然景象,文字又何尝不显得羸弱无力呢?纵然是善用语言表达思想的原广司,在都江堰观水时也只能留下深深地感叹:“也许只有在中国,才能看到这样超越文字描绘的山川景象。”
有趣的建筑师绝不止和同行做朋友,艺术家、文学家、数学家等都是原广司的座上宾。原夫人北川若菜毕业于多摩美术大学,妻弟北川富朗毕业于东京艺术大学,更是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公共艺术大师,日本著名的“大地艺术节”和“濑户内国际艺术节”策展人。由于与艺术圈的联系紧密,所以常常可以见到原广司活跃在公共艺术活动中。他也借此吸收艺术养分、保持旺盛的创作热情。因此初访成都的第一餐,同席的友人有中国著名艺术家何多苓和王亥,以及知名女作家洁尘,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原广司热爱文学,特别青睐与作家交朋友,大学时代就与大江健三郎交好至今。与作家交流学思,是他寻找灵感、表述思想的另一种方式。初见四川本土女作家洁尘时,他十分开心。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其实,原广司平日中的一大消遣就是读汉诗。在原研究室,他喜欢听中国留学生用中文诵读汉诗,追求那种最纯粹的本土化体验。对他个人而言,这或许是人间的至高享受;而对旁观者而言,这正好折射出他对文化差异性的尊重。
这样的原广司让洁尘出乎意料,八十二岁的建筑大师,提到自己喜爱的中国文化竟毫不遮掩,说起自己向往的诗人李白,如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眼中,她看到了对菩提万物的好奇与尊重……
在东京大学执教三十余年的原广司,一直到退休后才全心投入建筑事务所的工作。第一年只做了两个项目,一个是国际知名竞赛中胜出后拿下的京都站,建成时是日本最大的交通枢纽城市综合体,还成为京都市民认可的古都的新玄关。而另一个,就是盖在涩谷区钵山町的个人事务所(作品年表中未收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既然从学校退休了,就有时间看好好地做些建筑了。”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总是不断地问自己建筑能做什么?但放在今天,如果说建筑真的还能做点什么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在大学的建筑学教育吧。”
原广司作为一名跨国界的学者,毫不吝啬地展现着对中华文化与这片土地的热爱,勉励青年学子们深耕于地域与民族文化中汲取营养、找到自信、抵御浮躁、沉潜下去,多做一些能体现出蜀地地域性特征的建筑作品。 乔布斯曾说过,“Connecting the dots,我们不可能从现在这个点上连出通向未来的那一条线。只有当你回头看时,才会发现这些过去的点其实已经画出了那条线。所以,要相信每一个点迟早都会连接到一起。” 在被问及数十年聚落研究的意义时,原广司也坦言自己早年尚且无法完全理解。但当他走过这些年、这些路再回头看时,那些在聚落探访过程中积累的点点滴滴已经不知不觉地连成了自己建筑作品中的“线”。为此,他专门复述了曾在和大江健三郎对谈中的表述:
“以前我没有意识到我的建筑中的这些要素,但现在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他们与我所看到的那些世界的聚落是相互连接的。” 正如他在演讲中引用的那句诗词,蓦然回首——“轻舟已过万重山”。
04
李白的诗是灵感的缪斯
Li Bai is the Muse of Design“设计原点源于李白,李白诗中看到的景观(群山和山谷)的形象化是设计的根本要素。四川有着许多较大型的离散型聚落,这种空间手法用于现代建筑群的尝试终将会非常有效。”
设计方案中的建筑意象:确定采取巨蛋型(曲面体)的会议中心和山型(多面体)的酒店,展现为会议中心和酒店的复合体。好似近景中有一座小岛,在湖上或对岸(中景或远景)远望,能够看到辽阔的占地及建筑的重叠。这种场景类似于原广司在青森县海边的作品——“下北克雪巨蛋”。
^ 从海面上望向下北克巨蛋的景色
^ The perspective view of Shimokitazawa dome.
^ 原广司设计手稿(2020年)^ Hara's sketches (2020)
除小岛及主要景观设计节点外,巨蛋的曲面如漂浮的云一般,在整个用地中徐徐展开。圆顶状曲面的地方,使用云或柔和的山峦的形态。山型建筑除了高度较低的传统建筑之外,在所有酒店中展现。但是山型的形状不尽相同,颜色也不同。
古往今来,建筑从不乏与文学、艺术的交融碰撞。雨果同名小说巴黎圣母院借由建筑本身获得了灵感与舞台,而这座被他赞为“伟大的石头交响乐”的哥特式教堂,也因这部名著在19世纪被赋予了更多人性的悲悯与光芒,拥有了更深层的文化内涵。如今,原广司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李白的诗篇与地域的性格溶于建筑的血肉与脉搏,力图从一个全新的维度诠释对四川一方水土的尊重,给予了建筑与文学全新的生机。
“语言是记忆的载体,而建筑可以把每个人的个人记忆和感情空间转变成一种共同的记忆。不要从自己开始就把建筑变得无聊,让建筑有趣些吧!”
参考文献:
[1][日]原 广司, Hiroshi Hara——The Floating World of his Architecture[M].
[2][日]彰国社, 郭晓明(译). 新京都站[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3][日]槻橋 修, 謝宗哲(译). 旅·建築的走法[M].田園城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4]卜菁华,韩中强,“聚落”的营造 ——日本京都车站大厦公共空间设计与原广司的聚落研究,华中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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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广司+Atelier φ建筑研究所
--编辑--
Akira、欣颖、大宋
--日语翻译--
成莎、汤圆
--英语翻译--
欣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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