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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荐|宗萨钦哲仁波切:顺时针方向旋转叫“轮回”,逆时针方向旋转叫“涅槃”

2017-01-14 宗萨钦哲仁波切 黄灿然小站




《心经》开示与禅修

时间:2015年2月1日

地点:香港

现场口译:杨忆祖

编辑校译:西游译文


有一个机器称作“轮回”,机器是这样旋转着──暂且说是顺时针方向转,其实无所谓,逆时针旋转也可以,不过我们暂且说是顺时针旋转。当它顺时针方向旋转的时候,就称作“轮回”;如果你把这机器用逆时针方向旋转,就称作“涅槃”。这个机器是由很多的螺帽、螺栓等各种东西所组成,有很多的零件。不过在这些零件里头,有三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零件,称作:烦恼杂染、业杂染、生杂染。单是名相不会对各位有帮助,所以我需要跟各位解释这些。


这第一个零件就是,当你最初看向某个东西的时候,例如说是港湾的景色,或是一个皮包或手表──不只是看,还有听,假设你在听贝多芬的音乐,或者你听到某人在打鼾,听什么都无所谓;还有味觉,你吃一个冰淇淋、芥末或四川菜,不管是什么都可以,那不重要;甚至嗅觉,譬如喜马拉雅山的燃香或是袜子、台湾臭豆腐之类的,是什么都没关系;还有触觉,有一只非常温柔的手在触摸你,这让你觉得有一点紧张,或是被某人抽打,于是感到兴奋──这都无所谓,你知道自己跟这个世界有着个人独特的交流方式。此刻,在座很多人正在听我讲话。


所以,首先发生的,就是我们跟这个世界交流、互相作用。我们一跟世界产生交流的时候,就会因为各种标签,还有自己个性所具有的一些东西,而变得分心散乱。换句话说,你从来没有看到真实的对境。例如当我看着自己手表的时候,我就因为这只手表的样子而散乱了,我看到它有个皮的表带──这是我自己的品位,可能因为我在英国待过一阵子,所以我比较喜欢皮带,而不是那些体积庞大、像是金链的表带,我觉得那非常俗气。我喜欢这种古典高雅、皮制的款式,而且我喜欢这种不是太厚的形状。这只表的品牌我不太确定,这不是我想吹嘘的东西,这牌子叫“彩虹”。基本上,我是受到这个东西的吸引,我只看到我想要看到的──英国的,古典高雅的,薄薄的──而没有看到里面那些怪模怪样的机械在上上下下运转之类的,我没有看到那些,我没有看到它无常的那一面。不仅如此,当我看着自己朋友的时候,所谓真正的朋友、好朋友,我会把这人看作是我可以忽略的人──这就是好朋友的用处,是你能够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如果我的好朋友因为我没有打电话联系而感到不悦,我会非常惊讶,“我以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啊!竟然这样你都会不高兴?”


所以各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有一套自己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我忽略其他的一切,就只看到自己的投射。而有某些特定事物会让人感到非常兴奋,例如我遇过只要看到很有异国风情的裤袜就会觉得兴奋的人,我也听说有些人会因为自行车轮胎而觉得兴奋。所以,你会有某种投射,并且认为这个自己投射出来的东西是真实的,这就是那个机器里的第一个重要零件。还记得吗?我是在讲轮回,我在解释轮回这个机器有三个非常重要的零件。


接下来的零件比较容易。第二个零件就是:以那个投射和信以为真作为基础,由而产生的活动或交互作用──我们称之为“业”。第一个是无明;第二个是“业”或“行”,基本上就是基于那个投射而从事的行为,像是购买裤袜、寄送给其他人、在自己脖子上磨蹭,或是去看摩托车赛,因为在赛场会看到很多轮胎,于是你获得无穷的大乐。这称作“业”、行为,这就是轮回机器的第二个重要零件。


下一个用传统的措辞来说就是“生杂染”(生起之染垢),就是“生”,它会产生“果”、结果──基本上就是某种影响或效果,结果就是变得情绪高昂或变得悲伤、生气,然后就导致杀生、偷盗、欺骗等各种事情,就是起了反应。


所以第一个就是,你认为你的所见所闻、你自己投射出来的一切是真实的;第二个就是基于第一个信执,进而做出一些行为;接着这些行为引发出反应、结果。这时,反应会造成更多的确认和更多的投射,这些投射又令你更加认定自己的这些投射是真实的,于是这个机器就开始转动──之前说是顺时针转动。它就是这么开始转动的,然后一直转呀转的,不停转动,转到我们不知道这个转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变成了非常规律地运转。而当这个机器在运转的时候,如果从里头拿掉一根钉子,机器就会有些奇怪的反应,会导致机器无法正常运转。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尝试把一些螺钉、螺帽或随便什么零件拿出来,我们要扰乱这个运转。


我们如何进行扰乱?这一次,还是请大家禅坐。这一次,只要观看感受即可。你有很多的感受──感到无聊、饥饿、寒冷、焦虑、不安,不只这些,甚至还有身体上的感受,像是你的眼睑在你每次眨眼、眼睛闭合的时候都会有感觉,但你总是忽略这个感受,还有你所穿着的衣服落在皮肤上的柔软感觉、你耳环的重量、这个地板的坚硬感觉──不管有什么感受,选择一个感受,观看这个感受。现在请观照感受。


[禅坐]


我要说的是,对于舍利弗的提问:“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观自在菩萨回答说:“你必须知道五蕴。”观自在菩萨没有说要去做一些其他事情,像是“你应该实践社会主义”、“你应该鼓吹民主”、“你应该改用其他种类的引擎燃料”或是“你应该去种树。”他没有做这样的回复,而是给了很简单的回答:“要知道五蕴。”为了帮助大家了解这个回答,我要讲一下为何观自在菩萨会给出这样的回复。因为如果不知道五蕴,那么轮回这台机器就会运作得非常顺畅,变成维修良好、非常有条理的机器,由于它的运转如此顺畅,于是你就会深陷其中。所以,要知道五蕴。


要如何才能知道这五蕴呢?生物学、物理学等等的学问都没有直击要点:五蕴与我们所认为的不同。在这五蕴之中,观自在菩萨选择对色蕴进行最多的阐述,因为色蕴可能是最显而易见、最粗重的蕴,所以接着我们要开始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在座有许多人并不熟悉佛法,第一类的这句“色即是空”可能就已经把你搞晕了──“无鼻、无耳、无舌,这是什么意思?它们就在这里啊!我有眼睛,我有鼻子,全部都有啊!无鼻到底是指什么?”当然,五蕴都很难理解,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从第一个“色即是空”开始,就已经非常难以理解了。而对于那些学习佛法已经有很长时间的人来说,他们对这句“色即是空”能有某些理解──只是“某些”理解而已,而且是智识上的理解──但是对于“空即是色”这一句,就毫无头绪了。接下来的两句甚至更难理解,“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更是完全超出我们的理解范畴。但是无论如何,各位绝对要特别记下这一点:佛陀并没有只说“色即是空”这一句之后就完事了,他还继续开示了另外三个类别的教法;这一点非常重要。


要亲证空性,唯有通过自己实修才能直接体证;然而在智识上,我们能够加以讨论,并且举一些不那么好、但还可以的譬喻,我在这里选用“镜子和镜像”这个譬喻来讲解。各位的浴室里一定有镜子,对吗?你认为自己的脸此时此刻有出现在那面镜子里吗?假如有的话,会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不是吗?一定是别人的脸,不可能是你的脸。但是当你在刷牙、刮胡子的时候,只要一看向镜子,就会见到自己的脸在镜中。那个镜中的脸真实存在吗?不,当然不是,否则只要刷镜中那位的牙、刮他的胡子就够了,不是吗?那个镜像并不存在,这就是“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我已经解释过了。是怎么解释的呢?我刚才不是问过:“你认为自己的脸现在有出现在家中镜子里吗?”答案是“不!”只有因缘具足的时候,你的脸才会出现在镜中,像是有镜子、没有东西挡住镜子、你的脸这些因缘,最重要的是你在看──如果你没有看向镜子,那么谁知道呢?或许那么镜子里就没有你的脸。而当你在看的时候,镜中就有你的脸,所以这就是“空即是色”。


虽然镜像并非真实存在,却会出现,在因缘具足的时候,就出现了。不是镜像在你的脸之前先出现了,也不是脸在镜像之前出现,两者是同时出现的。而且,镜中之脸并非实存,以及镜中存在着你的脸的映像,这两者是同时发生的,这就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或许对于这个譬喻,你能够稍微理解,但若要实际运用在这个世界里,却非常困难。而对于观自在菩萨和舍利弗来说,一切事物都跟你脸在镜中的这个映像一般,没有区别。你的得失、你的价值观、你的亲友、你的敌人,这一切都是空,空即是这一切,这一切不异于空,空不异于这一切。虽然连在智识上这都有点难以理解,但是只要稍加认真研读,至少将来能够获得智识上的理解。然而,要获得实修方面的理解却极为困难,要实际证得并行持也极为困难!这是因为我们的习气,我们有着接受和拒绝接受的习气,像是“不可能!我的儿子绝对不是同性恋!”诸如此类的,我们具有这种取舍的习气。


“接受”这个习气就有点像是一神论者相信有个唯一或究竟的解决之道。如果有人说,九龙是上下颠倒、反转过来的,我们现在很难接受这个说法,我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科学上是不可能的,不是吗?如果有人说九龙是倒过来的,却还是照常运转,出租车依然在行驶,大家依然在购物,不过一切都是头下脚上的,你怎么可能相信?你不会相信,会认为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所以我们具有这种取舍的习气。


而且不只这个习气,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习气。现在讲几个其他的习气,根据的是怙主弥勒的教言。我们有像是林鼠的那种收集东西的习气,从邮票、鞋子、雨伞到外套,什么都收集,从好的菩提子念珠到寺庙都有人收集。我认识一个人,他好像有约五十串念珠,看起来都是新的,这就有点令人难过了,因为如果是新的,就表示没有被盘磨过,代表他没有在修诵,如果有在念修,念珠就应该是盘磨光亮的。所以我们具有这种收集东西的习气,有人收集汽车,有人收集丈夫或妻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人收集──我就有极大的收集习气。这会造成什么结果?结果就是布施的对立面,会阻碍布施,因为心思在收集东西上,于是慷慨的程度就会下降,尤其对于有一点年份的古董收藏品,布施程度就更低了──不过可能大家不会收藏比较有年份的伴侣就是了。这种收集的习气就是我们所具有的习气之一。


接着,我们还有这样的习气:我们喜欢偷偷地做不规矩的事情,我们喜欢秘密地做不道德的事情。假设不道德的行为不再是秘密,几乎就不算是不道德了。像是印度,这是教导我们智慧、慈悲、道德戒律之处,却也是强奸案件最多的地方;像在中国,儒家道德观虽然被广泛谈论、阅读、传讲,但却人人都在忙着搞关系──就是必须依靠结识特定人士才能搞定事情之类的;我们热爱做这类事情,我们喜爱结交权贵。


我们也喜欢做具有攻击性的人;虽然我们可能会假装自己是温和的人,假装自己不喜欢好斗嗔怒的行为,但实际上却喜爱这样。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只要去读读任何一本管理课程方面的畅销书就知道了,那些全都和攻击、嗔怒有关。例如“执行”之类的词语,就是攻击、侵略,还有“高效率”。我们内心深处具有一种喜爱暴力的习气。


还有,虽然我们经常在讲“请保重、小心照顾自己”,但实际上没有人想要小心谨慎,没有人喜欢做小心谨慎的人。我们喜欢狂野不拘、肆无忌惮,我们热爱给自己找麻烦。


下一个习气是,虽然我们嘴边经常挂着“个人权利”,口口声声讲着“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但骨子里却非常喜爱受人奴役。在寻求一段感情关系的时候,因为我们内心渴望受到独裁者的统治,因此大家都喜爱能有一个自己的金正恩在身旁。


最后要讲的一个习气就是,我们热爱具持错误的见解(邪见),这就是我们不喜好真理的原因。如果我说“从现在起,我们的人生就是在走下坡路”,各位会做何感想?你们全都会遭遇很多问题,我也会有很多的问题。当然,我们大家都会死,这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不只如此,而且你所规划的很多事情都会行不通,就算你所希求的事情里有一两件成功了,其实并不是因为你的努力,也不是因为你的聪明才智,这不过是因为你的福报之类的。我知道,各位能够去做整形手术,但即使如此,在你周游世界的时候,内心必然明白自己是动过手术的人,那可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而且每次微笑的时候,总是必须小心翼翼的,因为有可能会被人看出来。这就是为什么说我们不喜欢真理,我们喜欢虚假的事物。从无始以来,都是如此。像是过去的帝王都喜爱听到别人说“愿陛下万岁、万万岁”,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活上了一万岁。


这些就是我们的习气。因为这些习气,所以虽然各位可能在智识上能稍微理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但要能够令这进入内心、成为习性、实际行持,却不那么容易。


顺带一提,这次开示是出自一些人的不断请求,由于通知的时间相当仓促,因此条件有限,我们必须很快结束授课。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午休之后,我们还会做一些禅坐,并且介绍一些其他的禅坐方法。然后我还想谈谈如何瓦解禅修──当然,能够禅修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是你必须学会瓦解禅修。我不是叫大家不要修,而是要让禅修瓦解掉,这很重要。


[第三讲]


正常情况下,这时大家会午睡,不过今天我们要做些禅修。我想,能够选择在午餐后立刻禅修是件好事,因为找不出任何不做禅修的借口。有些人要等到内心平静的时候才来禅修,这很奇怪,因为我们永远会有昏沉的情况,也永远会有掉举的时候。不管肚子是饱还是不饱,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总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所以什么时候禅修其实真的不重要,任何时刻都可以禅修,就算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也应该禅修。各位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并没有叫大家做任何复杂的禅修──我请大家坐着,就只是坐着,接着请大家观照自己身体的存在,然后是请大家观照自己的感受。


现在要做的稍微更高深一些──高深可能不是正确的字眼,但我们暂且称它是高深,就是更为复杂。现在我们就只是观看我们的心。在这么做之前,有几点要先跟大家说明。实际上并没有两个心,没有做观看的心,也没有被观看的心。心就像是一盏灯,照亮一切,也照亮自己。若是没有灯,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但若没有灯,你也看不到那个灯,这称作“自明”。这有一点难以掌握,但是我们会努力去做,经由循序渐进的引导──但不是在这一次讲座里做,今天时间不够。


另外,若想学习最为深奥的一些禅修技巧,我建议各位要有一位禅修指导老师。即使只是想要练就阿诺·施瓦辛格的身材,你也需要一位个人的健身教练,所以能有一位禅修教练会是件好事。这位教练必须了解你的能力或根器,至少必须了解你的个性,包括什么会让你觉得沮丧、什么会让你觉得鼓舞、什么会让你烦躁不安。这位教练最低程度要具有慈心,关心你心灵肌肉的健康状况,因为你在这里的目标是希望自心能变得像施瓦辛格那样健美壮硕,所以这位教练最重要的特质就是应该要仁慈且关心你精神方面的成长。如果你能够应付得过来,你也可以有不止一位教练──这视个人情况而定,有时候会是件好事,有时候则可能会令人困惑。


总之,修心的法门无穷无尽,从我们在运用的这些技巧一直到大手印、大圆满等法门都含括其中。修心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感知获得转变。譬如现在我是看向正前方,如果我把头转到侧面的方向,那么我就会有不同的投射。我们大多数人对于自己的生活和这整个世界,视野都非常狭隘;真的,我们的世界非常微小,我们的世界小到就如同一个小小的昆虫在木头里凿了个洞住在里面,却以为这木头上的小洞就是整个宇宙。工作、人际关系、信用、功劳、家庭等等,其实都非常微不足道,这些视野都需要被改变。顺带一提,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庸俗的方式,不过转变可以发生在你喝酒的时候,或许两三杯威士忌下肚后,你就开始觉得把衣服脱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是很自信地这么认为。当然,如果是通过酒精而得来的转变,在酒精的作用消退之后,通常你会更深陷于那个轮回机器里。


现在,我要引导大家做一次非常简短的内观禅修,这跟《心经》是相关的。这个禅修需要一点纪律,你可以眨眼睛,也可以呼吸,必要时也可以吞咽口水,除此之外则完全不可以动,不可以抓痒,不可以打哈欠,不可以咳嗽。好,我们现在来做这个禅修。请大家要打呵欠的打呵欠,要咳嗽的咳嗽,要伸展的就伸展一下,向左看、向右看,想做什么就现在做,想要发短信就现在发。好,请大家坐直,我们现在开始禅修。接下来在我讲话的时候,不需要做笔记,只要坐着就好。


[禅修开始]


不管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只要知道它就好。

如果你现在什么都没想,也只是知道这点就好。

只是知道自己正听到一些声音。

可能现在你开始感到非常昏沉,只要知道这点就好。

或许你觉得昏昏欲睡,不要努力让自己不睡,只要知道自己想睡就好。

如果你感到躁动不安,只是知道就好。

如果现在你的身体有任何疼痛或其他感觉,不要理会它,不要想去抓痒或改变姿势,只是观看这些感觉就好。

如果觉得昏沉,只是知道有这感觉就好。如果觉得想睡,不要试图阻止想睡的感觉。


[禅修结束]


刚刚讲过主要由三个零件所构成的转轮。当你用相反的方向去转动这个轮子时,很明显地,作为转动效果的这个轮回体验就会有所改变。在古代,会要求僧人带上一小块人骨,把白骨放在面前,注视这块骨头,接着思维: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像这白骨一样。这类技巧就是在反向转动这个轮子。学习面对实相,学习不落入各种散乱之中,这么做,就会让轮回之轮的第一个主要零件的功能减弱。自然而然地,这马上会影响第二个零件、接着是第三个零件,这就是瓦解轮回的方式。从你发愿要逆向转动轮回之轮的这个时刻起,就是开始进入了第一个“揭谛”。


回到观自在菩萨的法语:不只是色蕴,一切都是如此!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等等的。在详细解释这一点的时候,观自在菩萨也说到像是无眼耳鼻舌身意等等的,我不会对这些进行一一地讲解。


在这段的尾端,应该要注意到:甚至连四圣谛也是空性──苦即是空,空即是苦,苦不异空,空不异苦;道即是空,空即是道,道不异空,空不异道;智慧即是空,空即是智慧,智慧不异空,空不异智慧;证悟即是空,空即是证悟,证悟不异空,空不异证悟;佛即是空,空即是佛,佛不异空,空不异佛。希望各位将来听到佛教徒说空性的时候,至少能有些模糊的概念,知道这个空不是一个全然的否定,不是空无所有,既不是拒绝接受,也不是接受。神即是空,空即是神。曾经有人问月称,应该对何种弟子传授空性?他的回答不是说:“空性是非常困难的课题,应该只教给研究生。”他的回答是:“若是有人一听到空性这个词语,就会汗毛竖立,热泪盈眶,那么就应该对这种人教导空性。”


虽然在传授空性教法的时候,确实有一套系统性的逻辑分析步骤来确立空性──这个体系是有的,不是没有,我们在佛学院所研读的就是这个──但是如果想要真正了知空性,这些工具全都不足够。但是虽然不足够,佛教徒却从未拒绝使用这些工具。


在某个程度上,对于某些模糊形式的空性,我想甚至很多西方哲学家从前也曾经讨论过。像是尼采,他的哲学论述有很大一部分反映出空性。但是尼采永远不会接受,为了理解空性,所以我们应该供一根蜡烛或香;尼采不会接受那些,他会认为你是个沉迷宗教的流浪汉。虽然我们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即是空......”等等的,但是佛教从来不拒绝方便法门,从来不会。我不是中国哲学专家,但是就我曾经读过的一些庄子、《道德经》的文句,全都真正高度反映出空性哲理。庄周梦蝶这个寓言里的“是我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在梦见我?”即是赤裸裸地在解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是我不知道庄子是否有一套系统性的训练来证得空性──就只是读读“是蝴蝶在梦见我,还是我在梦见蝴蝶?”抽根雪茄,喝杯很浓的咖啡,然后躺在沙发榻上,就只是这样吗?抑或他有一个系统性的道途来实证这个蝴蝶与自己二者无别的双运?我相信庄子等大师们是有修行方法的,因为我认为,道家其实是最伟大的智慧之一。


身为佛学的学生,对我来说,一个哲学体系之所以殊胜就在于这个哲学体系在告诉你究竟真理(胜义谛)的同时也不拒斥相对真理(世俗谛),那才是一个非常殊胜的哲学体系。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在东方哲学体系,特别是佛教里,会见到非常多貌似自相矛盾的论点。总之,这些都是不易理解的内容,我只是尝试用一些或许可行的方式来加以说明。


你在听闻并思维这些见地之后,就会逐渐开始生起对这些见地的确信心。举例来说,你从未去过北京,首先就要形成动机(发心),甚至是做些努力来生起想要去北京的心,这就是第一个“揭谛”。


接下来是势不可挡的确信,确实知道自己想要去北京以及相信北京确实就在那里,并且不会想要退转、背离自己的信解,这就是第二个“揭谛”。而且,这很难获得;要证得这种绝对不愿退转,非常困难!


当然接下来两个就更为困难了,所以我只会简短讲述:你到达一个可以看见北京的位置──虽然还没有亲身抵达北京,但从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北京──这时你不再需要更多的确信,因为你已经亲眼看到,不过你依然尚未到达目的地,这就是“波罗揭谛”。你已经到达北京,已经去了,不用再继续前行了,这是“波罗僧揭谛”。


类似的,首先你看见轮回这个机器,但这时你还不确信;接着你步入闻思修之道,开始真正发展出对禅修的信解,不过这时你仍然会散乱,于是散乱后又再回到禅定之中。这就是“揭谛,揭谛”这两者。


之后,你的旅程到达一个阶段,这时每一个散乱都变成对你的提示──通常的情况是,我们先有些许的散乱,然后变得极为散乱;一个散乱引发另一个散乱,另一个散乱又引发更多的散乱,最后冒出一千个散乱,我们就完全迷失了。但是当你到达这第三阶段的时候,实际上散乱会成为提醒自己的工具。


譬如你家遭了小偷,你不知道小偷是谁──其实你散乱到连东西被偷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你发现有东西不见了,这时你才觉得纳闷,于是你开始检查门窗,看看门锁有没有问题、窗子有没有关好,这就是第一个“揭谛”。


第二个“揭谛”是你开始真正要找出到底这小偷是谁,你寻找有没有留下脚印或气味之类的。你察觉到有东西被偷,因为有人来过你家玩,包括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你朋友的朋友、朋友的亲戚、亲戚的朋友等,所以小偷必然是其中的一人,但不知道是哪一个,所以在这个阶段,不管谁来你家──你的朋友、你朋友的朋友、朋友的亲戚──只要有人来你家,你就把东西锁上,你就会留意他们,这就是第二个“揭谛”。


之后你发现小偷是谁,原来是你的朋友,那么下一次你一见到这个朋友,你就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了,他的出现会提醒你:就是这个人,这就是小偷!而你不会在意其他的人,这就是“波罗揭谛”的阶段。


我现在只能用这个方式做解说,因为这是关于禅修觉受的教法,所以很难讲解,就像是你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盐,而我却尝试要告诉你盐是什么滋味一样。


接下来就到达不再有散乱的阶段,因此不需要专注,也不需禅修,这就是最后的“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则意指建立菩提心,亦即证悟之心。咒到此就结束了。



问:我是一个佛学的初学者,在这十年中我的生活很痛苦,父亲过世,母亲刚得了癌症,我又和办公室同事有矛盾,我觉得忧郁无助。是不是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该如何做才能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答: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不是有做错事,也许你过去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些痛苦全都在这一生一起过来,并且你又值遇佛法,可能你是非常幸运的!要知道,有很多修行人会发愿投胎做受苦的乞丐,而不愿意做比尔·盖茨的宠物狗,因为如果你过得非常快乐,就不会觉察到生命的真实状况。记得我们的大老板释迦牟尼吗?他的修行之路是怎么开始的?是因为他看到了死亡、年老、疾病的情形,于是忧心到完全无法入眠。我们这些佛陀的追随者相信,那一天悉达多太子路过的时候,那个老人会恰巧同时走在那条街上,这真是我们的福报。


所以若是你感到抑郁,有几件事情可做。你应该想:“愿一切有情众生的抑郁都降临到我身上。”我知道有些人可能会想:“万一这成真了怎么办?”如果你是菩萨,应该会喜不自胜;如果你是初学者,那么你取得所有众生痛苦的机会非常渺茫。如果你的修行到达一定程度,能够实际把大家的痛苦都吸取到自己身上来,那么你会充满喜悦地这么做,欢喜到像是在打麻将一样!所以对你来说,应该要做的就是发愿:愿一切有情众生的抑郁都到我身上来。


另一个方法就是要这么思维:抑郁、佛以及你自己,把这三者一起放入搅拌机里混合均匀。我是认真的,这是正经的,不是在开玩笑。


第三个方法就是在抑郁出现的时候,就用我之前告诉你的方法:只是观看就好。记得吗?就是修观(毗婆舍那),就只是观看着。


这仅是总体而言的教示。就如同很难做一道菜是每个人都喜欢的,我不知道你的抑郁是属于哪一种,所以很难给出一个建议是适合每一个人的,不过这是一个概括性的建议。


你的问题是:我很忧郁,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不幸地,我的回答是:当你抑郁的时候,只要看着那个抑郁就好;不幸地,这就是我的回答。为什么我用“不幸”一词呢?因为可能你会把我的回答听成是:为了要“去除”抑郁,我应该做的就是知道这个抑郁。不要认为是那样。你永远都不应该把去除抑郁当成是你的目标──当然我们知道邀请抑郁来临也不是你的目标,但是去除抑郁也不是你的目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观看。所以当抑郁出现的时候,你要做的就只是一直观看它,持续不断地看着它。如果抑郁没有消失,不要想说:“这抑郁怎么还不消失?”不要思索,就只是观看。你的问题应该是:“我怎么没有在观看?”你永远不应该想说“抑郁怎么没有消失?”你应该要想的是:“我应该观看,我应该观看,我应该观看......”


但我要警告你:当你抑郁并且观看抑郁的时候,抑郁会消失,而那是危险的!因为你会开始为了去除抑郁而禅修。不要这么做。这就像是钓鱼和鱼饵,抑郁消失就像是鱼饵,不要让自己因为这鱼饵而上钩了。如果抑郁消失了,要想:“当然是会消失的。”如果抑郁没有消失,要想:“没关系。”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观看。



摘选自「悉达多本愿会」


预读/校对:一茶、山、zzj、陈涛、俱言

整理:zzj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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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尼:1971年圣诞节(黄灿然译)

米沃什:薇依、孩子、作家的责任(黄灿然译)

黄灿然:希望进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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