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本胜：净评估就是旨在得到“净结果”的那种评估
净评估就是旨在得到“净结果”的那种评估
军事科学院 易本胜
按照“属性+种差”的定义法，净评估的属性是“评估”，种差在于“净”。正如美国耶鲁大学管理与政治科学教授保罗·布瑞肯（Paul Bracken）在《净评估：一份实践指南》中所言：净评估“发端于将红蓝战略在同一地点进行整合的需求。这也是术语‘净’的来源。这就像是商业活动的净利润，把成本从毛收入中扣除以得到净收入。净评估以同样的方法把红、蓝双方的行动都纳入考虑的范围，它得出一个在竞争情势下全面的‘净’评估结果。”也就是说，净评估其实就是旨在得到“净结果”的那种评估。
应该说，“净”是相对的，“不净”才是绝对的。评估当然都要“净”结果，但是一般评估往往可以容忍某种程度上的“不净”，因为真正做到“净”其实是件很难办到的事情。而净评估却违反常理，刻意强调“净”，旨在成为一种“净”的评估，并赋予这种评估以特定内涵，使其不同于其它评估并且比较容易地从一般评估中分别开来。
从美国第一个净评估机构诞生时的创意到现阶段相关机构的最新净评估成果来看，净评估对于“净结果”的追求可说是“不忘初心”和“一以贯之”。
一、美国总统签署命令成立的首个净评估机构使命任务是评估“影响的净结果”（净影响）
1953年1月，美国总统哈利·杜鲁门于任内最后一日签署命令，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架构内成立特别评价专门委员会（Special Evaluation Subcommittee，1955年改称净评价专门委员会Net Evaluation Subcommittee），并明确建立这一机构的主要目的是为苏联对美国核袭击造成影响的净结果（或净影响）准备年度报告，其中包括整体损坏、死亡人数以及对政治军事造成的后果（[美]安德鲁·克雷平涅维奇、巴里·沃茨《绝地武士：安德鲁·马歇尔及对美国国防战略的塑造》，2015年）。
按照安德鲁·马歇尔的说法：“在艾森豪威尔政府期间，国家安全委员会净评价专门委员会在国家层面上履行了被视为净评估的职能”（[美]菲利普·卡尔博尔《为国防部长服务的净评估和战略发展：初期的形成对未来的启示》，2008年8月15日）。那么，美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评价（净评价）专门委员会，就是美国最早出现的净评估机构。这个正式的国家层级的净评估机构的工作目标就是，每年提交一个关于苏联对美国实施核袭击造成影响的净结果（或净影响）的评估报告。
二、美国家层级净评估机构出炉的首份净评估报告是由评估“净能力”来反映“影响的净结果”（净影响）
美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评价（净评价）专门委员会在1953年6月提交了第一份净评估报告（即《国家安全委员会专门评估委员会的报告》，载于《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解密文献选编（1945～1972）》第一册262～278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3月）。该报告是一份典型的净评估报告，开篇第一句话就写道：“到1955年7月1日，就苏联对美国造成直接破坏的净能力准备一份概要评估”。
但是，人们不禁要问：原本要评估“影响的净结果”（净影响），怎么变成了评估“净能力”呢？原来，它是经由评估“净能力”来反映“影响的净结果”（净影响）的。然而，怎样评估“净能力”与“净影响”呢？从报告内容看：一是将苏联的能力分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运用飞机投送的能力、海军和地面部队的能力，空中防御能力、破坏能力、维持安全需要的有限效应等六个方面；二是将美国的能力分为空中防御能力、空中进攻能力、其他军事防御力量、抵制破坏的防御能力、民用防御工事能力等五个方面；三是分析美国对于核打击的脆弱性，包括：美国进攻性空军力量及其基地、美国其他的力量及其军事支援基地、一些重要的军工企业，以及整体经济实力、人口及政府控制能力等四个方面；四是按照预设的“苏联袭击行动和计划的方针”，区分1953年中期和1955年中期两个时间点，分析苏联空袭和其他形式的武装袭击；五是评估对美国造成的破坏。
报告假设，如果苏联领导人决定对美国发动核袭击，最先应是由苏联远程航空兵对美国在本土、欧洲及远东地区的导弹基地发起攻击。同时，对美国大陆地区人口最密集、工业最集中的控制中心地区进行最严厉的打击。报告估计，在1953～1955年这段时间内，苏联开始核袭击后，美国将损失24%～30%具有核打击能力的轰炸机，将有900～1250万人口的伤亡（其中致死率近半），并且被袭击区域内的工业全部进入初期瘫痪状态……
在之后的十余年间，专门委员会就这样每年一度地工作，“不断地评估苏联对美国核袭击可能造成的直接损失”与“持续观察可能严重影响这一净能力的各种变化。”由“质化”评估到“量化”评估越做越精到，直至1964年12月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向林登·约翰逊总统建议说这些研究都已过时无用（因为它们未能“为规划指导纲领提供基础”），1965年3月这个专门委员会被认为已经完成使命而解散为止。
三、美国兰德公司新近发布的净评估报告包含众多关于“净”的词汇
2015年9月14日，兰德公司发布《中美军事计分卡：兵力、地理、力量平衡的变化（1996～2017）》研究报告（目前有《中美军事得分榜》《中美军事打分表》《中美军力对比》等多个译本），也是一份比较典型的净评估成果。
报告认为，中美最有可能的两个冲突场景是争夺台湾和南沙诸岛，对战局影响最重要的作战行动将在空中、海上和核网天3大领域中展开，并可细分为10个类别。鉴于解放军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进程始于1996年，可将此后20年间以7年为限设定4个关键时间点，即1996、2003、2010和2017年。在这4个时间点和10类行动中，双方的军力对比有5种可能结果：美国占明显优势；美国占优势；不相上下；中国占优势；中国占明显优势。
基于这些假定，报告总结概括了中美军力对比的整体情况，并在此基础上，为美军提出了应对中国军队的新概念――主动拒止。核心内容是，通过分散部署力量，加强远程化、隐身化、低成本装备的采购，以负担得起的方式，提升美军在遭受打击后的生存、恢复和反击能力，从而在时间较为持久、远离中国大陆的冲突中，以较低代价取得胜利。
在这里，笔者并不是想讨论报告内容是否都是切切实实的“净结果”，而是要分享这份报告中汇集的一组关于“净”的词汇（全文共16处），这些语句无疑有助于我们对净评估定义及内涵的理解和把握。不妨摘录几处。
1.净效果：这些变化的净效果缩小但没有消除中美空中力量的质量差距（The net effect of these changes has been to narrow, but not close, the qualitative gap between the U.S. and Chinese air forces）。
2.净收益：结果显示了中国的净收益，即通过不断改进的一体化防空系统，在一场中等程度的风险中，也能够削弱美军侵入中国领空的能力（The results show net gains for China, with its improved IADS reducing the ability of even the improved U.S. forces to penetrate Chinese airspace at moderate risk）。
3.净影响：为了评估这些改进对美国进攻和中国防御能力的净影响，我们模拟了美军在不加油的情况下，对大陆针对台湾的40个空军基地进行攻击的行动，以及数量相对较少的，能够抵达南海诸岛的中国战机的攻击行动进行了模拟（To assess the net impact of improvements to both U.S. offensive and Chinese defensive capabilities, we modeled attacks on the 40 Chinese air bases within unrefueled fighter range of Taiwan, and, separately, on the smaller number from which Chinese aircraft could range the Spratly Islands）。
4.净变化：自1996年以来，中国人民解放军取得了大踏步的前进，尽管美军也得到了发展，但在能力方面的净变化无疑更有利于中国（Since 1996, the PLA has made tremendous strides, and, despite improvements to the U.S. military, the net change in capabilities is moving in favor of China）。
5.净评估：在实际的净评估中，地理和距离都是关键因素，无论在制定计划和战略，还是更广泛的安全和外交政策方面，它们的影响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Geography and distance are key factors in any realistic net assessment, and their impact should play a large role in determining plans and strategy, as well as broader security and diplomatic policy）。
6.净结果：这些优势的净结果在表3.1中进行了阐述，使用颜色标记来描述了能够达到特定航程的武器数量（The net result of these advances is illustrated in Figure 3.1, which uses colored bands to depict the number of weapons that can reach a given range）。
7.净提升：针对2010和2017年（计划中）的推演结果显示，通过大量的引入和发展JASSM巡航导弹，能够使美国获得净提升（The 2010 and projected 2017 results show a net improvement for the United States, due largely to the introduction and projected growth in the number of JASSM cruise missiles）。
8.净平衡：当净平衡保持大致稳定时，即使双方的绝对能力都得到提升（when the net balance remained largely static even as both sides improved their absolute capabilities）。
9.净能力：美国的净能力在1996年后确实得到了提升（U.S. net capabilities did improve after 1996）。
例举上述语句，虽有断章取义之嫌，有的译文可能还有牵强附会之感，但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净评估就是旨在得到“净结果”的那种评估。
四、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净结果”也可以理解为“纯结果”
中国大陆境内一些学者将“Net”一词译为“纯粹的”，并据此认为：净评估即纯评估。汉语中“纯”与“净”其实意思相近，二者经常被混搭在一起使用，“纯净”并不分家。实际上，在这里只有个人语言感受和偏好不同而已，并无不当或大的毛病。例如，原空军指挥学院专家苏恩泽教授在其发表的《战略新宠——净评估》（载2002年2月6日《解放军报》）一文中就指出：“净评估，即纯评估，是相对‘毛评估’而言的，是除去假象和虚象、挤掉‘水分’之后的评估。”再如，2015年初，官方媒体《参考消息》中的一篇报道还在称美国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为“纯估司”，而称安德鲁·马歇尔为“纯估司司长”。由此可见，“净结果”与“纯结果”应是通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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