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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牛逼的武侠片终于等到了,它值得你看三遍

2015-12-13 李钦彤 虹膜
文 | 李钦彤


笔名尘世书童,任教于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特吕弗说一部电影看三遍就写影评是件很冒昧的事情,那如果只看一遍就写评论,简直就是「犯罪」了。

对《师父》的评价需要放到两个传统中来考量,一是中国武侠电影的影像风格,另一个是中国武侠电影的叙事方法。




一 . 没有拆房子,却开了一扇窗


武打场面的拍法,有一种常见的方法是横向移动的推轨镜头(多为中景,波德维尔称之为「轮番上阵的跟拍」),让高手横向移动,敌人逐个出现,入镜、打斗然后被杀,这在三十年代的日本电影中就已出现,在后来的剑戟片中得到广泛应用。

另一种风格是靠构成式的剪辑,将一个动作分割成多个片段,让观众在不能目睹全部细节的情况下,自行脑补出完整动作。这种技法来源于美国早期影人,经苏联蒙太奇学派发扬光大,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三十年代的中国武侠片中已有运用,后来的香港武侠片大师,如张彻、胡金铨都是个中好手。




后来胡金铨在构成式剪辑之外,又发展出一种独特的省略式剪辑方法,这被波德维尔称为「惊鸿一瞥」的风格,成了他的美学创新。胡金铨常在武打场面的剪辑中使用短至八格的镜头甚至更短的镜头。

胡金铨的风格既非严格写实,亦非天马行空,胡金铨之后的武侠电影,都摆脱不了胡氏的影子。徐克利用钢丝特技和构成式剪辑营造狂放影像,李安则虚中求实和注重节奏变化,王家卫的动作戏没有定场镜头,注重对微妙影调的捕捉。




《师父》一定程度上还是依赖构成式剪辑,在这点上徐浩峰并没有比《倭寇的踪迹》走得更远。


以《倭寇的踪迹》开场为例,在荷花已无擎雨盖的池塘边,电影第一个镜头以全景景别的长镜头表现两个人在三个动作后一人弃刀倒地,随后是细雨残荷的6个近景与特写镜头,画外音传来池塘边的打斗,第8个镜头则依旧以全景表现一个人应声倒地。这部作品使用了固定全景别的长镜头,也有相对时长较长的全景镜头,亦不乏大量近景/特写的快速剪辑。




《师父》的动作设计摆脱了对蹦床、威亚、特效等外在手段的依赖,习武之人不再飞檐走壁、来去无踪,而是变成了一拳一脚的真实打斗。拍摄上则出现了时长相对较长的全景镜头,来展现一个动作完整的过程,如陈识在院落里和一群小偷的较量。这场戏既有停、打、停的节奏,陈师父一边对妻子钩沉家史,一边用长棍一一击倒众人,电影用了数个全景景别来展现一个动作的完整过程。

再如小巷中陈师父与天津各馆主的比武,同样用持续相对较长的全景镜头,去表现动作的完整性,并且这场戏有大量纵深镜头,我认为徐浩峰是在报《倭寇的踪迹》因小巷场景局促不得不使用大量水平横移镜头(利用巷口纵深进行弥补)之仇。




从武术设计及其视觉呈现的角度而言,徐浩峰没有拆掉武侠电影的大房子,但他自己开了一扇窗。


二. 没有豪情拯救,却有暧昧叹息


近年来的中国武侠电影正在寻求突破。

《剑雨》从激情江湖世界的男性情谊转向表现日常炊烟的温柔爱情,一座桥,一句话,成了《剑雨》的中心意象和主旨诉求。


《剑雨》


《绣春刀》和观众开了一个后现代的玩笑,明朝更像是一个虚拟的空间,电影真正感兴趣的是呈现现代人在工作压力下的生活选择。


《绣春刀》


《师父》是一部不再激情的「去江湖化」的武侠电影,它的重点不在于仗剑行侠、快意恩仇,而是展现民国「武林」的经营和生存模式。

徐浩峰划出的规则如下:咏春拳高手陈识从广东来到天津,希望能创出一个门派,但在津门落地生根的条件是,先招一个徒弟,让徒弟打败天津八家武馆,这时天津武馆会找一个高手出来击败徒弟,将之逐出天津,师父就可以留下开馆。

为了开馆,陈识教耿良辰武艺,成了师父,也成了「小人」。渐渐局面不受陈识的掌控,耿良辰遭军界算计,一个有天赋和骨气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陈识也未能摆脱被算计的命运,以邹馆长为首的天津武林除掉了军界长官,给了陈识「英雄」的名声,也把他赶上了亡命天涯的道路。天津武林不会杀陈识,但他也失去了说话的权利,这是他们的deal,就像《低俗小说》中的布奇与马沙。


可被算计的又何止这师徒二人,整个武林皆被时代所算计。他们固守传统和门规,这里面有他们的荣耀,也有他们的不堪、自私、排外。从这点上说,他们甚至不如脚行。脚行有情有义,他们宽容对待背叛脚行的良辰,也会给无家可归的良辰以归宿,还帮助了赶火车的师娘。天津武馆能除掉一个军界代表,让好日子再多延续一天,但终究无法阻挡武林的逝去。




整部电影弥漫着一种无能为力、无法挽留的情绪,类于雅斯贝尔斯所说的时代精神,「个人即使在有利的情况下也只有有限的干预力量,而且还不能不承认他的活动的结果远非取决于他所致力的目标,而是取决于总的环境条件。因此,他不得不痛心地认识到,他的影响之所及,比起他所抽象地意识到的广阔的可能性,是多么的狭小。最后,这个世界的进程(无人对之满意)在许多方面都令他失望」。


正是因为终将逝去,所以才不免挽留。




《师父》如历史文献般呈现了武林的仪式,踢馆的独特规则,比武空间的搭建和计算胜负的方式都颇为有趣。


徐浩峰是一个清楚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的导演。《师父》有主题先行之嫌,人物常有被主题、情节裹挟而去的状况,陈识师徒之间的张力因之多少被淡化。

我始终认为,武侠电影的意义,就在于以古朴的历史图景和诗化升华的传统理想,营造出一个情感和理想的栖息地,成为羁縻于世俗社会中的现代人试图超越具体时空限制的替代性投射。




当下中国武侠电影走上了重技术奇观、崇泛滥欲望与抑侠义精神的泛武侠乃至反武侠的道路,这让人遗憾。《师父》并不是要拯救经典的武侠电影,它是想开创一种新的武侠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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