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定点收治医院仍未“清零”,“白衣天使”还在坚守!|草地·疫线
随着湖北疫情形势逐步好转,根据统一安排,援鄂医疗队开始分批次有序撤回。3月20日,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监察专员郭燕红在发布会上介绍,援鄂医疗队自3月17日起陆续撤离,截至当天已撤离1.2万人,主要是在方舱医院和非重症定点收治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
按照工作计划,国家医疗救治专家组以及高水平重症救治团队仍坚守在重症定点收治医院,直到医疗救治任务全部完成之后,再予撤离
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开展救治工作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第四批援鄂医疗队,正是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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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闫祥岭
肇始于1890年,齐鲁医学在1930年代就已闻名中华。
齐鲁大地,先贤曾言:“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
如今,“博施济众”——这四个大字醒目镌刻在1930年代中期建成的门诊病房楼(现博施楼)奠基石上,这是齐鲁医院文化传承有序、融于心、践于行的最好见证——国有大事齐鲁在。
1919年,鲁中地区发生严重的霍乱疫情,齐鲁医院组建医疗队深入疫区诊治。这是医疗队在一个佛教寺庙里设立的临时诊疗点。本文图片均由受访医院提供
尽锐出战,驰援一线
2月7日下午,山东省第五批援鄂医疗队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第四批援鄂医疗队131人从济南遥墙机场启程,奔赴湖北疫情防控一线。省委书记、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处置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刘家义到机场送行。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医疗队出征仪式
2月6日晚9时,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接到紧急通知,要求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等8所国家卫健委委属委管医院派出医疗队援助湖北。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快速响应,在前期已经组建的预备队基础上,1小时内迅速组建起符合国家要求的131人医疗队。
医疗队由医院医务处副处长费剑春担任领队,呼吸科副主任李玉担任队长,队中共有党员50名,其中30名医师中有23名党员,医疗队成立了临时党支部。
医疗队是一支精干的、多学科合作的团队。30名医师中,有副高级以上专家17人,科室主任、副主任5名;100名护理人员中,有主管护师以上29人。
此外,队伍中还不乏所在领域里的顶尖专家。以医疗队队长李玉为例,他在处置公共卫生事件中有着丰富经验,曾先后参加过抗击“非典”、汶川地震救援,也是山东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专家组成员。
2003年,齐鲁医院抗击“非典”时期留影。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护理部副主任曹英娟是这批医疗队的副领队和护理队队长,她要负责整个护理工作。“对危重病人进行科学护理,能够保证治愈率、降低死亡率。”曹英娟说,团队会尽全力发挥专业力量。
27岁的内科护士汪镇军是这批医疗队成员之一。他爷爷因癌症转移,已躺在病床上很长时间,神志不清、不认识人,平时汪镇军每周会去看爷爷一次。“这次出征,做好了再也见不到爷爷的心理准备。”汪镇军说,前往武汉的消息他只告诉了妻子和姐姐,没有告诉其他家人。
中国工程院院士、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教授张运叮嘱医疗队员:“希望大家发扬‘博施济众,广智求真’的齐鲁精神,救死扶伤、大爱无疆的医者精神,用精湛过硬的技术,捍卫人民的生命健康。也希望大家互相团结,同心协力,互相学习,共克时艰。前线的医务人员要切记保护好自己,保重身体,严格注意消毒措施,一个都不能掉队,期待你们胜利归来!”
山川重逢,再谱壮歌克时艰
2月7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医疗队到达武汉,在武汉天河机场偶遇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医疗队,两队医生护士隔空呼喊“加油”。山川重逢,对望的目光中,不仅有相遇时的热泪盈眶,更有83年的深情厚谊。
“东齐鲁、西华西”的故事始于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齐鲁大学决定停课内迁,于1938年秋到达华西坝,和华西大学一起,共用设施,一同上课。
“众志成城天回玉垒,一心问道铁扣珠门。”83年里,吴宓先生为联合医院题写的对联穿越过战与火,血与泪,穿越过求学问道的艰辛与苦楚,至今仍闪耀在每一位齐鲁、华西学子的心中。
这种众志成城,共克时艰的精神,让他们时隔83年,重逢在天河机场,团结奋斗,奔赴新的战场。
“抗日战争时期,齐鲁迁入华西,在华西坝上一起联合办医办学,83年后,为了同一个目标,两所学校再次聚集武汉,强强联合携手抗疫;困难面前迎难而上,这是一代代前辈传承至今的医者精神,永远的逆行者,这种使命感和责任感砥砺奋进着每一代人,让我们自豪而骄傲!希望老师们一定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华西加油,齐鲁加油,武汉加油!”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本科生、山东大学临床医学院2019级专业型硕士赵天轶说。
朱伯寅(山东齐鲁医学院毕业,抗战时期曾任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战地救护队医疗队中队长)参加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救护大队工作时的留影。
在进驻武汉48小时内,齐鲁医院医疗队即组织编写出一套方言实用手册和方言音频材料,“蛮扎实—厉害”“克受—咳嗽”“撅一针—打一针”等解决了方言不通的问题,赢得大家交口称赞。
这套方言手册,分为称呼常用语、生活常用语、医学常用语和温馨用语四部分。提出这一想法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医疗队队员郭海鹏说,在临床工作中,许多病患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他们大多只能用方言交流。医患交流遇阻让人分外着急,方言手册于是应运而生。
“在实际工作中,方言手册确实能够促进和病人的沟通交流,有利于更好地治疗。”郭海鹏说。
硬核力量,工作运转十分顺畅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奉命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开展救治。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自1月22日起即作为收治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定点医院。这里最初一天接收1000名重症病人,医护人员已经到达极限。
齐鲁医院展示了自己的硬核力量。齐鲁医院中医科副主任医师乔云介绍,医疗队接管的两个病区共80张床位,所收患者均符合重症标准,并有一些告知病危的患者。“我所在的18病区目前有4个病危患者,影像学上肺部实变都比较严重,氧饱和情况也不理想。”乔云接受采访时说。
据了解,对病情较重的重点病人,齐鲁医院医疗队各专业主任齐上阵、共商议,对抗病毒药怎样使用、抗生素如何选择、激素何时增减、丙球剂量多少等细化到每一步,并积极查找文献、不断摸索总结。
作为一名中医大夫,乔云在进入病房的第一天就询问能否开中药进行中医治疗,起初被告知无法煎药,也没有免煎颗粒,但在临下班时,乔云就得到一个好消息——医院已具备煎药条件,可以开始代煎草药。“下一步就是争取住院的病人能中西医结合治疗,以期得到更好效果。”乔云说。
“东齐鲁”实力雄厚,在此次出征的队员身上得到明显验证。“我们是整建制派出的多学科组成的医护团队。”李玉说。团队的核心力量是呼吸和危重症专业,护理人员也是以这两个专业为主。考虑新冠肺炎重症病人中有不少老年人,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团队中也配备了心脏科、内分泌科、消化科、泌尿科、血液科等多个专业的人才。
呼吸与危重症专业医生负责医嘱、阅读CT片。危重症患者往往多种疾病共存,而木桶的容量取决于最短的那一块木板,因此每个专业在这里都至关重要,专业齐备的优势让医疗队真正做到了危重症患者的综合诊治;每天都会有病区主任和教授负责质量控制、安排影像学和病毒核酸检测、综合评估治疗方案。
“我们基本上能达到,在会诊的时候,不需要再请别的医院医生支持,用我们自己团队的力量就能解决。”李玉说。
虽然来的都是医院的精锐力量,但是新冠肺炎病例和日常病例不同。记者了解到,齐鲁医疗队在治疗病人的时候,每次派一个医生进入病区查房,同时把信息传递出来,外面的医生一边查看化验单、CT图像等,一边和病区内的医生交流,修改、完善医嘱。
李玉正在分析患者CT影像。
看似简单的查房过程,在新冠肺炎重症病区却显得很繁琐、很缓慢。队员反映,一般来说,早上8点半到病区,开始各种准备,9点半左右医生才能进入病区,查完房差不多就12点多了,“中午不可能休息,吃点饭后就要处理所有的医嘱。”
有队员说,工作开展起来后,有的地方熟悉,也有些程序从陌生起步,比如拿药、检验、做CT的程序等。但大家都摸索着,一步步改进。每个人哪怕是突然想起的好主意,医疗队也会吸纳进来改进诊疗流程。
在两个重症病区,队员们的工作量都很大。记者了解到,按照诊疗规范流程,医护人员每天需要面对各种医嘱、各种检查、各种护理,自我防护也是不容马虎的重要内容。
“工作量几乎比平时翻一番还要多,但医护人员素质很高,我们已经把所有的路径理顺了,工作运转十分顺畅。”李玉说。
“经过我们的治疗,产生了一定的成效,相当数量的病人在好转。”李玉说,在病区收治的重症患者,已经有不少人转轻症了,也有病人将要达到治愈的要求、即将符合回家隔离的标准,“工作会越来越顺手,治疗会越来越顺利”。
个体化治疗方案成效显著
2月19日,从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援鄂医疗队传出好消息:医疗队接收两个病区以来首次有新冠肺炎治愈患者出院,并且是两名患者同时出院。
其中一位是88岁的高龄老人。虽然老人已出院,但医疗队一直在分析对她的治疗过程,总结经验,以运用到其他高龄重症患者的救治中去。
李玉介绍,这位家在江汉区的88岁老婆婆,今年2月1日开始出现发热38.9℃,年龄大且病情复杂,合并高血压、糖尿病等并发症。患者口音较重,医疗队准备的武汉方言教程起了大作用,几乎每个医生和护士都掌握了基本的武汉方言,沟通无碍后,病房医护人员很快就做出了治疗方案。
医护人员和患者合影。
在齐鲁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护理医治下,老人发热和呼吸道症状好转,胸部CT显示病灶明显吸收,连续两次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可以出院居家医学观察。这是齐鲁医院医疗队继治疗好转8名患者转方舱医院后,首位治愈出院的高龄患者。
队员高帅介绍,老人常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骶尾部有很深的压疮,长期进食困难又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反复发热、咳嗽5天后确诊。高龄、伴有其他慢性基础疾病的新冠肺炎患者,病情发展并不乐观,也是医疗队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要重点突破的一类患者。
接管病区后,医疗队对患者进行了分级,对危险程度高、合并症多的患者,开展多学科会诊,制订个体化的治疗方案。对这位老人,医疗队特别注意治疗其肺部感染的同时,严格控制血糖、血压,改善肠道菌群,监测肝功、肾功、电解质等状况,及时对症处理。
经过对症治疗,老人病情有了很大好转,但吃得很少。队员侯新国提议打电话询问老人女儿,这才了解到老人喜欢喝粥。担心只喝粥营养跟不上,队员们就用破壁料理机把鸡蛋、青菜、肉类等营养食品做成粥。
老人骶尾部的严重压疮常引起不适,队员郑会珍就带领护理团队清创换药、翻身拍背,压疮部位也开始恢复。老人也很坚强,积极配合治疗。入院十几天后,发热、呼吸道症状好转,胸部CT显示病灶明显吸收,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阴性,符合出院条件。
高帅在日记中写道:一次夜间巡视病房时,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满是沧桑的脸上,写满感动。
根据抢救需要,医疗队设置病区ICU。专门腾出一个6人间,收治需要做有创通气治疗的病人,抽调有护理经验的护士集中管理,及时了解病情变化,也节约了人力。
齐鲁医疗队员在重症病区身着防护服合影。
不仅如此,考虑到新冠肺炎患者以老年人居多,营养非常重要,医疗队把医院给队员的匀浆膳拿到病区,为病人做营养餐,改善患者营养状况,增强免疫力。
“我们发现收治的患者大多情绪有些焦虑,医疗队对他们进行宣教和心理疏导,带着患者运动、唱歌、跳舞,让他们以健康积极的心态面对病情。”费剑春说。
在具体工作中,医疗队领队、队长、病区主任、护士长靠前指挥,参加病区交接班,及时发现问题,协调解决;医疗组组长每天查看所有患者并根据病情及时调整治疗方案;病区主任、副主任实行24小时值班制度;每个病区配备4名感控护士加强防护;医生分早、中、晚三次进入病房查房,及时掌握病情变化;采用微信视频查房,既提高了效率,又可以直观了解患者的一般情况和精神状态。
截至3月22日19时,山东省第五批援鄂医疗队正常接诊,负责80个床位,新接收病人0人,转出0人,开展病例检测18人,治愈出院2人,死亡0人。截至目前,累计救治患者113人,其中重症68人,危重症12人,累计开展核酸检测593次,治愈出院69人,死亡2人;现在在院患者24人,其中重症患者6人,危重症患者2人。
战“疫”日记
作者:高帅(山东援鄂医疗队队员、山东大学齐鲁医院肝病科主治医师)
2月12日 见惯生离死别,医者的坚强更需理解
昨天是我的第一个夜班,凌晨四点,套上防护服,穿过两重缓冲区,再次进入隔离病房。
她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蜷缩在床上,瘦弱的身体像一截枯树枝。我站在床边时,她正右侧卧位,呆呆地望着我。一只没有输液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床边护栏。
邻床的患者告诉我,她是从养老院送来的,刚来的几天里,整夜的烦躁不安,最近晚上才能安睡一段时间。
“老人家,您晚上睡得怎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她神情淡漠,哼了两声,算是做了回复。
走上前去,我摸了下老人的手背,冰凉,隔着手套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下子,她松开床挡,紧紧地抓住我。
隔离病房里,不时响着几下监护仪的滴鸣声。防护面罩上的雾气,几乎迷住了我的眼睛。突然,我想到了我的奶奶。她也曾有过这样冰凉的双手,她也曾抓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在病痛折磨下,我也见过她同样绝望的眼神。
面前的老人,她在想什么,曾有怎样的人生,我不得而知。或许在她灿烂的青春里,曾见识过一个个撒满樱花的春天。或许她有绕膝的儿孙,也会坐在南墙下的阳光里,慈爱而又陶醉地,看着他们嬉闹玩耍。
此刻的她,会有怎样的孤独和凄凉,我能深深地体会到。我想,我的手,应该能带给她一丝安慰和温暖吧。
从医后,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有时候,真恨自己能做的太少。
现代医学发展迅速,让大众对医生充满了无限的期待。甚至有人会产生一种错觉,医生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实很残酷,医生没有天使的能力,在很多疾病面前,我们能做的真的很少。
或许,很多时候,只是握一下病人的手,用几句鼓励的话语,让他们增添一些面对疾病甚至死亡的勇气。医疗队进驻之初,着力制定各项核心制度。其中,反复强调的一点便是加强对患者的关怀和心理疏导。按照甲类传染病进行隔离治疗的患者,每天能见到的只是厚厚防护服下的医护人员,很容易产生孤立无助、绝望的情绪。持续的应激状态不仅会降低患者的免疫力,甚至击碎他们战胜疾病的勇气。安抚患者的紧张情绪,缓解患者对疾病的恐惧,甚至采用适当的方式活跃病房紧张的气氛,都是人文关怀的体现。而我想,正是人文关怀,让医生这份职业,显现出了神性的光辉。
“白衣天使”的称号,让我们无比的自豪,也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我们热爱这份利益众生的事业,为了对得起这一袭白衣,实践曾经的誓言,甘愿披星戴月,舍弃自己的休息和家人的团聚。在需要我们的时刻,即使自己生命受到威胁,也必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群看淡生死的人,一群坚强的“超人”。可是,大多数时候,医生只是普通人,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坚强。
记得从医之初,每次看到生离死别的场面,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渐渐地,我学会了压制自己的感情。医生的职业,要求我们在最危急的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我们不能失控,更不能被情绪左右。要处乱不惊,保证每一个决定都出于理智。因为每个决定,都可能决定一个患者的生死。我要学着坚强地,去面对一个个弥留之际绝望的眼神,去安慰一次次生死离别时的哭嚎。这个群体的坚强,也希望得到大家的体谅。这个坚强的群体,更需要多一些的关爱和安慰。这群人,体会到了生命中所有的至悲和至喜,也见识到了人性中所有的丑陋和光辉。只有他们自己了解,每天都在经历着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心底的伤疤下,又多了几道崭新的伤口。
严密的防护服包裹下,很容易体力透支。出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七点半多了,汗水湿透了防护服内的手术衣。人在经历中成长,真的很庆幸能投身到这场伟大的战“疫”行动中,它让我深刻体会到这份职业的崇高感,也实践了对职责的坚守。事实证明,灾难从来没有打垮过我们,它会让我们更加坚强和团结。我相信,经过这场洗礼,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拥有荡涤过的灵魂。我们国家,也一定会在众志成城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高帅和同事们在重症病区工作。
2月16日 战局,由千千万万个“我们”来扭转
印象里的武汉,是一个氤氲着诗情的地方。曾以为,我会在一个明媚的春天里邂逅它,登顶黄鹤楼,极目楚天阔。微风里,走过珞珈山,看漫山的樱花,落地成雪。
未曾想过,初见武汉,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
2月7日晚5点,抵达武汉。偌大的天河机场,冷清而空旷。所有店铺的大门都紧闭着,没有游客,没有嘈杂与喧嚣。三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厚厚的口罩,严阵以待。在这个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最严重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医疗队快速走下飞机,整理物资后,紧急集结。这时,远处走来一队人群。从着装上看得出,也是一支医疗队!
身旁的同事激动地喊道,“我们是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你们哪个医院的?”
“华西医院的”,对面队伍中有人回答。
“加油!”
“加油!加油!”
冷清多日的天河机场,此刻沸腾了。是的,前进的道路上,我们并不孤单。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同我们一样,全国各地的医疗队正陆续向这个疫情的中心集结。他们没有退缩,没有怨言,有的只是对职责的坚守和捐躯赴国难的豪情。为了同一个目标,我们相互配合,并肩作战。匆匆赶赴前线的战友们,你无需记住我的名字,赳赳医者,共赴国难,相逢何必曾相识。
很荣幸,我能成为逆行医疗队中的一员。生命因奉献而精彩,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能有这样波澜壮阔的一段。或许,在这场会战中,我只是一名小兵,左右不了战局,但我坚信,战局必定会由千千万万个“我”来扭转。
人的一生中,终究要跟一些人,一些地方结下缘分。武汉,这座城,注定会在我的生命中烙下无可磨灭的印记!我想,我必将在一个花落如雨的春天里,再次回到这里,向你说起昨日的故事。故事的最后,我会自豪地告诉你:看,这大好的河山,我曾愿用生命,来守护它的美丽!
2月19日 她出院了!
今天,那位由养老院送来的患者,出院了!她是我们医疗队接管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重症病区以来,首批治愈出院的患者之一。
她来自武汉市江汉区。13天前的夜晚,她被送进了这个病房。你不知道的是,88岁的她,那时是多么的虚弱。此前,她已经反复发热、咳嗽5天了,并已在武汉市第六医院确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老人常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骶尾部有很深的压疮。长期的进食困难又导致了严重的营养不良,她两腿肿胀得很明显,血清白蛋白仅为30g/L(正常水平为45-60g/L)。在她住院后的第2天,我们医疗队抵达武汉,接管了这个重症病区。
高龄,伴有其他慢性基础疾病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死亡率较高。理所当然,她也成了我们医疗队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医疗队是一个多学科、整建制的团队,由1名行政领队、30名医师和100名护理人员组成,分别来自呼吸与危重症、传染病、急诊及内科多个学科。医疗队接管病区后,首先对所有患者进行危险程度分级。针对危险程度高,合并症多的患者,充分发挥团队优势,开展多学科会诊,制定了个体化的治疗方案。对于这个患者,我们尤其注意在治疗肺部感染的同时,严格控制血糖、血压,改善肠道菌群,监测肝肾功、电解质等状况,及时对症处理。
许多重症患者生活无法自理,而隔离病房里,不允许家属陪同,这使得我们的护理人员非常辛苦。她们除了完成常规护理工作外,还需要耐心地为很多重症患者翻身拍背,喂饭喂水,清理排泄物等。一些平时看似简单的工作,在厚厚防护服的包裹下,都会变得困难重重。很多时候,她们在完成了这些操作后,都会累得气喘吁吁。可她们没有逃避,更没有怨言,她们是这场战“疫”里真正的英雄。这位老人的骶尾部还存在严重的压疮,深及肌骨,科室护士长亲自上阵,带领护理团队清创换药,翻身拍背,促进了压疮部位的恢复。
这位老人很坚强,也会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一次夜间巡视病房时,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满是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今天,她康复出院了,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也希望老人在余生里,能多一些幸福,少一些苦难和悲伤。
2月27日 医者初心
今天,看到一段来自我们山东省第三批援鄂医疗队的视频。视频中,一位年近花甲的阿姨准备离开病房。大病初愈的她,步履还有些蹒跚。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回转身,缓缓地弯下腰,向身后的医护人员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望着她那花白的头发,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守护健康,本是医者职责所在,老人家这样的礼仪,我们如何能承受得起。
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是柔软的。但在生活中,似乎大多数人早已习惯了伪装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看起来更成熟、更坚强。而当面临生死之际,人们便会意识到,所有的伪装都是自欺欺人。在病房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我体会到了人性中那种被长期压制的、最真实的情感,像泛滥的河水一样,冲破脆弱的堤坝后肆意宣泄。人就是这样吧,因为真实,所以脆弱。
查房时那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上一秒还在侃侃而谈,下一秒就会突然开始哽咽。
还有一位大叔,颤颤巍巍地交给我们一个旧药盒。在药盒的内面,他密密麻麻地写满感谢的话语。
病房里,这样的暖心时刻还有太多太多……
去年,在北京,我的一位大学同窗跟我谈起,他曾有感于当时的医疗环境和工作、生活压力而萌生了退出医疗行业的想法。我听闻此言,感慨万分。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医生的培养要经历许多难以想象的艰辛。他曾是我们同学中的佼佼者,他走过的路,也是几乎所有医生都曾走过的路。本科五年、硕士三年、博士四年,他每天面对的是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沉重的科研压力。待到完成学业时,人已是三十多岁。幸而能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医院找到工作,接下来面对的是三年的规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纷乱的家庭、繁重的工作,以及很多负面的医患关系折磨得透不过气。
我问他,“这些压力,在你选择医学之初就该意识到了吧。那你回想一下,到底是什么,让你坚持着走到了现在?”
“热爱吧,一颗曾经对医学事业无比热爱的初心。”
是的,每一个报考医学院的孩子,都曾有过一颗炙热的初心。他们都曾觉得,只要怀揣这份梦想,便可以不惧风浪,扬帆远航。但是,我也看到,有的人在暴风骤雨里,渐渐迷失了方向。
人是该有信仰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有机会去从事这份利益众生的事业。很多时候,选择意味着坚守、付出,甚至忍辱。今天,我想告诉他“当你觉得累了,看一下这些患者康复出院时的笑脸。或许,你能找回初心,获得继续前行的力量!”
3月11日 防护服下的合影
上午九点左右交班完毕,进入隔离病房。采集完十几个鼻咽拭子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我赶紧收拾材料,进行查房。
开始几个房间的时候,还算比较顺利。方舱医院休舱前,陆续转来了部分患者,目前多数患者病情平稳,情绪也很稳定。
渐渐地,我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护目镜内侧也挂上了雾气。这也难怪,厚厚的防护装备密不透风,进隔离病房前,负责感控的老师又仔细为我检查了一遍,确保把我包成了“粽子”。因此在查房时,我必须用力说话才能让患者听清楚。另外,我们这个重症病房里的患者平均年龄在70岁以上,耳朵不好。我在跟他们交流时,一句话简单的话语常常需要重复三五遍。几个房间查下来,我慢慢感觉有些吃力。
查过一多半的时候,护目镜上的雾气慢慢结成了水珠,水珠又汇成串流到了护目镜和皮肤接触处的凹槽里。我一甩头,竟然还能看到眼前激起的小水花。不过,这倒也有好处,雾气被水珠冲走后,正前方的视野清晰了一些。我镇定了一下,缓缓吸了口气,推开10号房间的门。
“高富帅大夫来查房啦!”,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我就听到30床的阿姨大声喊道。她今年67岁,在这个病房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她性格很开朗,总是喜欢开玩笑地在我名字中间加上个“富”字。
“我穿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我笑着问她。平心而论,病房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穿着同样厚厚的防护服,能辨认的也只有声音和一双眼睛。有时在隔离病房里遇到护理同事,我也很难辨认出来。
听我这么说,她大笑起来。房间里另外两个患者也笑着坐到床边,等待我查房。
我忽然注意到,病房的气氛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今天,这个房间的三位患者都笑容满面。尤其是33床,她是武汉市基层医院的一名护理人员,2月21日晚上10点左右我为她办理了入院手续。前段时间,她情绪一直比较低落。每次查房时,我都要花很长时间为她进行心理疏导。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我问道。
“新闻上说啦,方舱医院已经全部关门大吉了。而且,习主席昨天也来我们武汉啦!”32床患者抢着说。这位两天前新入院的患者从床上跳下来,热情地拿着手机让我看上面的新闻。
这个新闻,我一早就看过了。3月10日,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在疫情防控关键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方舱医院圆满完成历史使命,全部休舱。也正是在这一天,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武汉考察疫情防控工作,他考察了医院,走访了社区,主持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发表了重要讲话,为疫情防控进一步指明方向,这给了我们医护人员莫大的鼓舞。
显而易见的是,这里的每一位患者也都深深地受到了鼓舞。她们都是同病毒顽强斗争至今的勇士,她们现在信心十足,誓要鼓足剩勇追穷寇,同医护人员一道战胜病毒。
算起来,我来到武汉支援已经整整35天了。这段时间里,我见识到了武汉由寒风刺骨的冬天过渡到繁花似锦的春天,也见识到了全国新冠肺炎单日新增确诊人数由四位数下降到了两位数。
查完房时,已接近下午两点。我口干舌燥,落实好医嘱后,准备离开隔离区。
“高大夫,你跟我们三个人一起照张相吧”,不知何时,10号房间的三个病人就已等在了房门口,看我经过的时候她们喊住了我。
我欣然答应。
我们是医患,也是战友,虽然从未看清过彼此口罩下的容颜。疫情过后,或许你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样子。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回忆起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医疗队,回忆起我的这身防护服。毕竟,它们曾在你生命中那么无助的时刻,给过你一些不一样的温暖。
高帅与10号病房患者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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