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厢真的有条“摸奶弄”，就在老西门
日前，吾友光建兄突发善心，要将自藏的两套好书分别送给我和海上闻人“老周望野眼”。尽管要紧处“狸猫换太子”，周兄得了15卷的《上海通史》，我得了3册的《上海大辞典》，也还是皆大欢喜。
漏夜就翻将起来。粗略一过后，觉得《上海大辞典》虽出自官方，用词还算平和，对人事之评价也还不乏公允。我最怕“以革命的名义”治史。
三册之外，还有惊喜。那就是附赠的廿张上海老地图。
我最迷老地图了，一趴就能看半日。犹如财迷见光洋，登徒子观春宫般。
还等什么。
我又看到了云南南路本名“八仙桥街”。又看到了吴江路本名“斜桥路”，老东家电视台原来是“斜桥总会”。又看到了老城厢小东门外以南的地方才被称为“南市”。依然一阵一阵的开心。
我突然想到，最近老西门要动迁的地块。那金家坊可有牌坊或庵堂的标识。
于是，在这张《上海法国旧租界分图》上，我竟然找到了“摸奶弄”。而且就在肇嘉浜以北，就在那块马上要动迁的地块上。巧也不巧。
最早知道上海曾有“摸奶弄”，还是2000年。那年我买了一整套上海书店版的《民国史料笔记丛刊》。其中一本《上海俗语图说》最好。汪仲贤老先生在书中写到，老城厢里有一条“摸奶弄”，在小东门内云云。
那时，老城厢旧屋比现在多很多，东街不但完整存在，还很热闹呢。我曾去找过多次，均无功而返。
2009年我去台湾。在游鹿港小镇龙山寺时，无意中见到了“摸乳巷”的指示牌。寻迹而去，找到一条30米长的窄弄，最窄处不足70公分。若两人相遇，不仅要侧身，还需贴胸而过。
我找当地老人闲聊，对此说法颇多。
有说此地人渴望生子，日思夜想。而此弄狭长幽暗，行时如在梦中，故名“梦麟巷”。而“梦麟”与“摸乳”谐音。
也有说，此地夏季多台风，故房屋间距故意留窄，以防倾倒。
其实，窄弄相遇，挤迫已甚，哪里还有置手之处。充其量以胸或背摩之。所以此巷又有“君子巷”、“护胸巷”之称。我倒觉得，台湾为此而翻译的英文名颇趣，“Narrow Alley”，存义留音。
当地老人承认，此巷存有二百余年。但被叫做“摸乳巷”，是在二战结束的1945年以后。之前从未听说。
我也觉得这边传过去的可能更大。
前年，我在一篇文章里，提及此事。吾友老周看了，给我留言说，上海的“摸奶弄”不在老城厢，而在金山。并随手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现在改称“莫乃弄”了。
但汪仲贤老先生只是记错了方位，而没有记错事实。这不，老城厢里确有“摸奶弄”，只不过在城西。
因为刚刚去过那块地方，我知道，红栏杆街和孔家弄之间，往南的那条小路现在叫“红庄弄”。我曾驻足多次，只是未拍照。印象中没有那么窄。
还是要眼见为实。就再走一趟。
红庄弄，亦即“摸奶弄”，长不过70米，站在孔家弄，就可以看到复兴东路穿梭的车影。然最窄处也有两米，摸个甚奶。
既然来了，就走得细一点。果然东边还有一条侧弄，但侧弄也不算窄，何况两边都是正当正式的石库门房子，且有阳沟。二楼窗户相对，若真很窄，下面还不及摸奶，上面已可伸过筷子来搛菜了。
而且这条侧弄属于复兴东路879弄。穿出去，隔壁就是著名的871弄“互睦别墅”了。
再回头看老地图。是1918年的。迄今99年。而放眼望去，红庄弄里的房子虽已破旧，似乎都不到90年房龄。像弄口那幢，成色更新，应该是更晚才造的。
还有一点，地图上的“摸奶弄”中部有一段向东拐了一拐，而眼前的红庄弄笔直一条，想来有过一番乃至好几番大的拆建。
最大的可能是，1918年后，拆原来的平房，取直弄堂，改建两层石库门，并将弄名也一并改了。就像当下，拆旧弄建新楼盘，亦另起新名。难怪汪仲贤老先生1930年代中期著书时，“摸奶弄”已是传闻，以至于指岔了方位。
反正红庄弄也已命在旦夕。遑论什么“摸奶弄”。
走累了，就歇一歇。
南面弄口正好开了一家小面馆，招牌上写“一面之浇”，倒也有点小意思。店堂间仅四平方米，摆两张小方桌，两桌之间绝对不够两人贴胸而过。
店老板、端面收账的、以及灶头师傅倒都是上海人。租户们真的已经撤退了啊。
那店主总有七旬。我劈头便问：
“此地老住户吧？可知红庄弄以前叫什么弄？”端看第一反应。
“一直叫红庄弄啊。从来没听说还有什么别的名字。”很断然。
一问何必再问。
坐北朝南，等面之际，我忽然穿越了。
想100多年前，这眼前，就是穿城而过，两岸垂柳依依的肇嘉浜吧。西望，应该还望得见高高的仪凤门呢。
这真是，背后一条“摸奶弄”，眼前无限春色。
摸奶之爽，莫过于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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