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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塑料普通话”,弄弄就闹笑话

畸笔叟 畸笔叟 2021-07-06


一直以来,上海人学讲普通话总是比别人难。难在说出口的只是普通话的音,思维还是上海话思维。

就像有的人说英语总是很“chinglish”,亦在于他往外跳英文单词的时候,思维也还是中文的。

 

最要命的是,讲上海话,很多成分是省略的。面对面时,不讲主语。心照不宣时,只讲关键词,能省则省。这样,当然是为了适应城市生活的快节奏。其实,当事人一点也不会误解。倒是旁人,拦陌生头听到一句,要吓一大跳的。

所以,上海人讲话,要么就用上海话思维讲上海话,要么用普通话思维讲普通话,否则,不但说出来的话“夹生”,这样的“上海塑料普通话”,也就是“沪普”,还很容易闹笑话呢。

 

你不相信?我就来举几个例子。

 

记得十几年前,东方卫视做过一个叫《加油好男儿》的真人秀节目,为此,从外面借来了好多小青年帮忙打杂,有男有女,倒是清一色的上海小囡。

初到电视台的人,都有一种误解,以为在电视台这样的地方,开国语会比较有档次,更具文艺腔。旁人恍恍惚惚间,会认为他们就是演员乃至明星本人。

这帮上海小囡也是如此。在办公楼格子间里,他们的通用语言就是“上海塑料普通话”,也称“沪普”。

 

据说,三四十年前,复旦校园也一度如此,流行“上海塑料普通话”,被称为“好不啦”语系。

最经典的例句,就是男同学邀请女同学去五角场或大学路吃小吃:

“好不啦,好不啦,一道去么好唻。好不啦,我脚踏车荡你去呀。”

还有就是在食堂吃完饭,大家在长长的水槽前一起洗碗的时候:

“喂,同学,你的肥皂借我涂一涂好不啦。”

 

言归正传。

很不幸,在那几个月里,我不巧与那帮说“上海塑料普通话”也就是“沪普”的孩子们在东方卫视同一层楼面相邻而坐。

每天中午,大家分头去吴江路吃完中饭回来后,就像久别重逢一样,喜欢交流交流,讲忒两句。

下面是我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实例:

 

“看见你在对过吃盖浇饭呀,什么盖浇饭啦?”

“我是猪肝呀。”这是一个男生。

“猪肝很腥气的,我是爆肚。”这也是一个男生。

“哎呀,我也是猪肝呀,那个老板娘老好的,我的猪肝不要太多哦。”这是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话音未落,另一个女生马上就接口说:

“哎哎哎,你们猜猜我是啥?我——不是猪肝,也不是爆肚,我是鸡,海南鸡。”

反正谁也不是人。

 

我把这个例子讲给我的同事听,大家都说是我编的。我真是有口难辩。

也巧了,没过多久,我与其中的一位同事去看望我们共同的老朋友,因为怕饭点进人家门会尴尬,就在她家附近先吃碗面再进去。

 

这是一家开在宋园路上的很小的拉面店。只有三四张台子。

我们正吃着,门外进来了三个三十岁上下的顾客,两女一男。看得出是上海人。

还没坐下,就有人用“上海塑料普通话”,也就是“沪普”高叫,“三碗牛肉拉面!”

 

小店的老板娘虽然身怀六甲,还是不敢怠慢,赶紧过来。

问:“粗的还是细的?”

那男子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说:“我是粗的。你们呢?”

“我是宽的”,一女子接着说。

“我也是宽的”,另一女子应声道。

 

最绝的是老板娘,马上冲着里面的拉面师傅就高喊:“好咧,这里是两宽一粗啊!”

你看,前面三个人包包袱,后面一个人抖包袱,没有比这更天衣无缝的段子了,舞台上的相声小品也难达到如此化境。

我一直坚信,生活本身比所谓的文艺作品更幽默,因为真实。

 

必须指出,上海人讲普通话是越讲越好的。再早些时候,比如三十多年前,亦即1980年代,“上海塑料普通话”,也就是“沪普”闹的笑话还要多呢。

 

1980年代,沪上一度很流行打桥牌。到了礼拜天,到处都是桥牌赛。奖品也很丰厚。一等奖拿一条全羊毛的绒毯也不稀奇。

某日,有老板邀一帮朋友去一个度假村玩。

茶余饭后,草地露台前,我们几个在打桥牌。隔壁一桌,男男女女的也在打桥牌。

 

打过一点桥牌的都知道,桥牌是要先叫牌的(斗地主的叫牌就是从桥牌那儿学来的),而且开叫者须有一定的牌力(斗地主亦然),不能贸然开叫,否则必输无疑。

一般的桥牌叫牌法都规定,开叫者至少要有13个大牌点。所谓大牌点指扑克中的A、K、Q、J。其中A为4点,K为3点,Q为2点,J为1点(斗地主亦然,最好起手就有王有猫有炸,或者较多的三只头)。

 

没多久,隔壁那桌就吵了起来。

原来是庄家冒叫了,结果定约没打成,还被对手宕了好几下。

同伴心痛,就怪罪开叫的庄家:

“你是什么牌啦,叫得这么高?你是几点(大牌点)啦?你是13点不啦?你不是13点你叫什么叫?你要么不叫,你叫,你就必须是13点呀。”

旁人若不懂桥牌,还以为他们在寻相骂。

 

这还不算最最难堪的。

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1980年代我出差时,在绿皮火车上听到的。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女孩肯定是上海人,男的好像不是。

旅途无聊,他们就拿出手掌式游戏机(还记得么)来玩,玩的是“俄罗斯方块”。

玩过“俄罗斯方块”的都知道,那里面的长长的条子是最讨人喜欢的。因为只要动作麻利,它可以为你一下子消去三四行呢。

 

那女的先玩,没多久被那男的抢过去了。

当年玩游戏都这样。我和内子在家里还相互抢过呢。

那女的当然抢不过男的,只好在一旁观战,但那张嘴却没闲着,简直就是现场解说。

 

女声现场解说如下:

“好,好,(条子)总算来了,……当心,慢慢叫,先睏下来,哎,对了,睏下来……,然后,竖起来竖起来,哎,竖起来……好,好,过来点,再过来点,就这里,对牢……你对牢了否啦?快点,插进去插进去插进去,……插到底呀!”

在双方共同努力下,俄罗斯方块终于被消去了四行。

 

兴高采烈之余,那女的还拖长了声音继续说:

“嗷——,适意啊——看到否啊看到否啊,要听我的话。不听我的话,你哪里有这么爽啊。”

遇到这类情况,你连不能劝他们讲得轻一点。一劝,要吃耳光的。

 

(完)

 

PS:我发誓,文中援例,纯属实录,未敢篡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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