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黄山 | 乡镇 “硬核”防疫，实属无奈

原创 UCRC 城市中国杂志 2022-05-13

收录于合集 #疫·城·生活 2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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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最后的寒假

就这样成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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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机挡在马路中间封路、村支书用大喇叭硬核喊话、村干部气势汹汹地在村门口劝返外地人员……这些“硬核”场景经过媒介的广泛传播，构成了大多数都市人对于乡村防疫的全部想象。其实不管是李子柒的田园牧歌风靡全网，快手上的乡村民间艺人表演充斥网络，还是近来乡村的种种“硬核”防疫措施引发热议，乡村作为一个想象中的他者，一直以来都作为占据更高话语权的都市中产们拿来观看和消费的“景观”。然而乡村的真实处境却隐藏在这些景观背后而很少被关注，媒介资源上的不平等更进一步加剧了城乡二元社会的差异。实现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我们或许要从认识更真实的乡村开始。

”

文/

ST，90后上海高校研究生

2020.03.20

1月17日是原计划从学校回家的日子，九点起床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乘坐高铁回安徽黄山歙县溪头镇的家。最近一段时间关于武汉新冠肺炎的报道越来越多，本来计划回家前先去超市买口罩，但由于太过匆忙，忘了购买。谁也不曾想，错过了这个当口，再要买到口罩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在去虹桥火车站的地铁上，乘客大多是返乡人员，大部分人都未戴口罩。当时疫情虽然已在武汉发端，新闻也时有报道，但其他地区的大部分人仍觉得这是很遥远的事。

以黛瓦、粉壁、马头墙为特征的黄山徽派建筑

临近春节的几天，镇上的人们和往年一样在家打扫卫生、储备年货、包饺子、贴春联、祭祖，做着种种过年的准备工作。虽然关于新闻上疫情的消息一日甚过一日，但对于重视传统的乡土中国而言，此时人们对疫情的普遍认知似乎还无法消减过年的热情。

每年元宵前后举办“鱼灯会”是歙县特有的民俗。几百年前，村民出于减少火灾的愿望，试图通过纸灯模拟鱼儿在水中游动，寓意以水克火。这一民俗延续至今，成为溪头镇村民敬拜祖先、祈求平安的祭祀方式，承载着徽州特有的宗祠文化。年前，镇上的人们也和往年一样扎起鱼灯，做起鱼灯会的筹备活动。

歙县特有的年俗活动“鱼灯会”（图片来源/国家地理中文网）

然而1月20日钟南山宣布新冠肺炎确定人传人和23日武汉封城的消息还是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起来。超市的口罩和消毒水开始出现抢购的状况，但仍然有存货。

真正让镇上的人们重视起来的契机是歙县出现了疑似病例。歙县一小区从武汉返乡的一家中有人开始出现发热等症状，25日住进了歙县人民医院。随后两天，歙县这一家住院的人数越来越多，镇上也出现了密切接触者。至此，镇上开始人心惶惶。

因为听闻隔壁绩溪县有武汉返乡人员拒绝隔离，不配合警察的工作，到处乱跑，大年三十我和绩溪县的姑婆只能通过视频拜年。

1月24日，歙县政府正式发布文件部署新冠肺炎的疫情防控，取消全县一切群体性集会活动，元宵的 “鱼灯会”也第一次停办了。26日，黄山市正式报告确诊1例，该病例属于休宁县，歙县一家仍属于疑似病例，尚未确诊。1月28日，镇上密切接触者被送去隔离观察。29日，歙县一小区一家6口正式确诊。

1月24日发布的防控公告

政府下达防控工作文件之后，一系列“硬核”措施在镇上上演。1月26日，因为据传绩溪县发现两例确诊病例（并未正式报道，仅是听闻），绩溪县和溪头镇之间的道路被封。1月28日，由于溪头镇出现高度密切接触者，各个村和镇上的路全部被封，开始实施只出不进。自此，镇上开始以村为单位实行各式各样的封路措施，以此来切断村与村之间的通道，禁止外来人员进入，比如用大石头堵路、用木头等障碍物拦路等等。这种一刀切的封路方式在网上遭到了很多诟病。然而乡镇的这些“硬核”防疫措施，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溪头镇“硬核”的封路措施

乡镇较城市社区而言，医疗卫生条件较差，口罩、消毒水等防控物资存量不足；青壮年长期在外务工导致乡镇老龄人口比例大；群众防控意识薄弱，疫情之下很多人在家呆不住，仍然会经常在外走动，因此乡镇若出现新冠肺炎感染者，严重性将远超城市社区。所以乡镇必须严控外来人员进入，阻断病毒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然而村镇内部小道众多，村镇干部只能在主干道设岗监督，许多村间小道只能迫不得已采取这样的“硬核”封路措施。

村镇干部会在村镇主干道设岗监督，排查进出人员和车辆

这次疫情让我回想起了17年前刚上小学时的非典记忆。当年非典对皖南的影响并不大，黄山市在我印象中应该没有一例病例。当时最深刻的印象是外公从有确诊病例的浙江萧山返乡，我于是被要求在家隔离两周。但说是隔离，仍然会有同学来串门，给我送考卷，防控并不严格。记忆中非典也没有对本地的生产造成太大影响，大家仍是正常上班。在我模糊的记忆里，非典来的很突然，消失的也很突然。之后2009年的H1N1流感疫情也没有过多影响到本地。

或许是因为历次大范围的疫情都未波及到镇上，前期镇上的人们对新冠肺炎并不重视。1月初，从武汉返乡的一家人（即最后被确诊的一家）曾和镇上一户人家聚餐，但直到1月下旬，这一户密切接触者才开始采取自我隔离措施。大家对待疫情仍然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高度重视。

但从1月下旬发布防控公告开始，溪头镇的疫情防控措施慢慢完善，在村镇干部的大力宣传下，群众也都意识到疫情防护的重要性，自觉待在家里。春节期间的走亲访友也在村镇干部的不断劝阻下基本断绝了。

这次疫情也能看出乡镇村民和城市居民在信息接收和传播方面的差异。相较于城市居民更多通过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等线上方式获取和传播疫情防控信息，乡镇村民获取信息的途径更多依靠村镇干部自上而下的宣传。村干部通过大喇叭播放疫情防控信息的场景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成为一种供消费的“乡村景观”。快手、抖音等新媒体平台如今虽然收获了越来越多的乡村受众，但乡村社会作为熟人社会，信息在熟人之间人际传播的有效性仍然远远高于通过社交媒体传播。

安徽亳州一村书记用大喇叭隔空喊话登上央视新闻

另外更加依赖血缘和地缘连接的乡村社会，在信息接受与传播的态度上往往会受到强烈的群体归属感影响。疫情起初，村镇干部还未对防疫进行大力宣传时，除了大学生、在外打工者等返乡人员，镇上大多数人并未戴起口罩。有些村民即使通过网络和媒体途径认识到戴口罩的必要性，但看到周围的人都没有戴，担心自己成为“异类”，因此也大都选择不戴。但这种群体归属感在疫情防控的中后期却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当乡镇的防控宣传不断加强，防控措施渐渐完善，不戴口罩反而成了“异类”，村民于是在短时间内集体性地戴起口罩。

但相对城市而言，乡村更加封闭和自给自足的特性也使得它更早地恢复了日常秩序。2月中下旬，随着黄山市确诊病例清零，镇上交通逐渐恢复正常，人们重新开始了挖笋、采茶等农业活动。

3月，随着全国整体疫情的改善，很多人陆续返工。但对我来说，返校的日子仍然遥遥无期，人生中最后的寒假就这样成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寒假，或许这也是我第一次希望这个悠长假期赶快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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