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胡迁是最勇敢的电影人
写小说时,他是胡迁;拍电影时,他是胡波。“这两件事就像他人生的两条轨道,轨道上运行的是他的小说和电影作品,轨道中间是他在现实中的一切见闻。”2017年10月,胡波自缢身亡,年仅29岁。导演阿巴斯说:“有的人用缺席影响世界。”胡波正是如此。
在去年的金马奖上,《大象席地而坐》入围了七项大奖,最终拿下了最佳剧情片、最佳改编剧本和观众票选最佳影片。19年开始,我们带着这部《大象席地而坐》辗转在各个城市进行观摩,具体的信息可以点击下方地名链接阅读:
这样的脚步不会停下,我们会继续将这部优秀的电影带给更多的观众。今天,我们要带来的是胡波在创作《大象席地而坐》后,所写下的一本著作。
”这部电影讲了四个在日常生活中陷入绝望的人——胡迁曾这样介绍《大象》。
《大象》采用多线叙述的方式讲述故事,从四个主人公的遭遇串起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其实,只有当观众跟随这四个人结束这天生活,回望电影开场镜头时,被隐藏的意义才显示出来:“大象席地而坐,从来不是远方的奇观,而是身陷囹圄的人自身的隐喻。”
事实上,《大象席地而坐》成为了胡迁的第一部剧情长片,也成为了他的最后一部电影。
因为想要坚持完整保留长镜头和四个小时的时长,胡迁与制片方发生了激烈争执,陷入僵局,甚至一度被剥夺了电影所有权。完成这部电影用了一整年,而最终,“没有一帧画面属于我,我也无法保护它。它被外力消解掉了。”这让胡迁很沮丧,于是,他回到写作中,《远处的拉莫》就是在这样的心绪中创作完成的,文学,成了他最安全的出口。
对此,胡迁曾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过:“与他人产生关联,或者说社会性,对于我,这些属于不可控的;而文学对于我是可控的,有安全感的。文学没有目的性,不会概括任何事物,文学里的道德是可感知的,复杂的,多层的。生活中接触到的很多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衡量的结果,有时难以置信。文学指向真理,里面有“生与死之间的是忧郁”,有纯粹的美感,不论叙述得有多么复杂和灰暗,它都呈现着一种恒久的人类存在状况。”
《远处的拉莫》收录了胡迁自2017年6月开始尝试的一系列“危险的创作”,如中篇小说《远处的拉莫》, 如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短篇小说《海鸥》,以及他在生命最后一个月里完成却还未及排演的戏剧剧本《抵达》等。这组小说和剧本笔触冷峻干净,读来灰暗,凝重,决绝,荒暴,包容了胡迁在生命最后阶段的隐秘心迹和极致思索,包容了他对文学这件事最认真最虔敬最赤裸的剖白,更包容了对我们所处时代强烈的反思和质疑。
胡迁的朋友瞿瑞写道:
“在《大象席地而坐》里,我们看到的,便是胡波感知黑暗的过人天赋,对于那注定无法抵达的光的向往,并且依靠电影(一种时间媒介)重塑现实时间的能力。他以一种紧迫性回应着历史当下的幽暗(在他留下的最后一本书《远处的拉莫》里,“抵达”作为关键词曾多次出现在不同文本里)——他无疑是一个主动寻求流放的旅人,然而,对于“抵达”的紧迫性成了他开启旅程的力量,也成了终结这旅程的绝望。最终,他以反对他的时代的方式成了同时代人中最具代表性(同时也最具悲剧性)的一位。”
最后的遗作
《远处的拉莫》是胡迁离世前留下的一组文学作品结集,收录了其自2017年6月开始尝试的一系列“危险的创作”,如中篇小说《远处的拉莫》, 如改编自真实事件的短篇小说《海鸥》,以及他在生命最后一个月里完成却还未及排演的戏剧剧本《抵达》等。
关于这本书,胡迁没有留下什么说明文字。
我们只能从胡迁写给友人的信中窥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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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边缘的反思和质疑
这本书,是他游走在崩溃边缘、以赤身赤诚地灼烧自我所完成的创作,透露出胡迁在生命最后阶段的隐秘心迹。胡迁有着感知黑暗的过人天赋,他笔下人物的痛苦往往源于和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他们尚未被这个自私功利的社会所异化,却历经磨难遭到驱逐——胡迁对我们所处时代的独特书写。
胡迁以赤身赤诚地灼烧自我,将天分和生命力一气呵成得转化为语言。这组小说和剧本笔触冷峻干净,读来灰暗,凝重,决绝,荒暴,包容了他对文学这件事最认真最虔敬最赤裸的剖白,更包容了对我们所处时代强烈的反思和质疑。
纪念之书
在本书最后,还特别附录胡迁完整大事年表,全面梳理了胡迁从出生、成长到走向作家和电影导演之路的重要细节,是理解胡迁整个创作历程的珍贵线索。
从匈牙利导演贝拉·塔尔,到作家骆以军,再到《大象席地而坐》的主演章宇,这些胡迁生前的师长与朋友也都表达了对他最真挚的怀念。
匈牙利导演 贝拉•塔尔说:
胡迁是一个满怀尊严的人,从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不寻常的强烈个性。我想告诉你们,我遇到的胡迁对世界怀有辽远广阔的目光……他是最勇敢的电影人。
作家 骆以军说:
胡迁的小说从我初次读到,就如雷电爆闪着天才的光。他是烈性要用那光焰亮瞎观者之眼,要烫伤人,要让人有真实痛感的。他作品中那超荷的忧郁、愤怒,或正是这个国度里的青年切肤、呼吸、每一毛孔感受到的忧郁。
我想一百年后,人们观测这个年代的中国年轻人,他们活在怎样的时光?那时是怎样的一种文明?可能并不总是一个解离的、纷乱光影的、楼盘如蕈菇暴长的、选秀节目和无聊大制作电影充斥的时代,我觉得未来的人们,会拿起胡迁的小说,若有所感地读着
关于胡迁:
胡迁(1988—2017),本名胡波,作家,导演,出生于山东济南,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台湾第六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得主。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大裂》以及长篇小说《牛蛙》,自编自导电影作品《大象席地而坐》,戏剧剧本《抵达》。
以下节选自胡迁《远处的拉莫》
《远处的拉莫:警报》
1
母亲领着他来到这个院子。院子的西边是猪圈,他蹲在那儿,看起来好像闻不到任何味道,但他可以听到远处的谈话声。
“让他待在这儿吧。”
“我不能保证什么。”
“我会来看他,我已经把房子卖了,现在根本不知道住在什么鬼地方。”
“之后你不能怪我们。”
“我什么也不怪,我没有任何办法。”
他看到一头猪趴在棚子下,棚子里的泥土一半干燥一半湿润,另一头猪沿着阶梯走到下面,下面一层全是淤泥,它用鼻子在角落里拱,那里只有屎。
他的母亲留给他一个包裹,悲伤地看着他。他狠狠地在母亲的胳膊上挠了下,三道血痕。母亲看着他,说:.“你要在这里养病。”
“你去死吧。”他说。
“你会养好病,我会接你回家,等我把身上的事情处理完。”
“你去死吧。”
他的母亲走了。
他朝一侧的房子看了一眼,他的小姨体态臃肿,脸色乌黑。他看着母亲走远。
“你想住在哪儿呢?我带你看看炊房。” 小姨说。
“我就住这儿。”他指着猪圈说。
小姨犹豫了下,说:.“好。”
他就住了进去。
2
他给猪圈的阶梯上竖了栅栏,两头猪便再也上不来。
第一个夜晚它们总是叫,用鼻子不停地顶栅栏,那些木条几乎都要被撞烂了。他用绳子捆住木条,绳子的一头系在猪圈外的一棵树上,一头压在猪圈另一层的墙壁缝隙里,再用树棍卡在中间。
清早,小姨提着铁桶来到这儿,两头猪听到脚步声后就嘶叫起来。
“它们不能睡在下面,会得疥藓。”
“但我得住上面,我不能和它们睡在一起。”
“你可以住在炊房。”
“会打扰我。你每天要做三顿饭。”
小姨叫来邻居帮忙。一个枯瘦的老人。他们推着一车土,倒了进去。又推了一车,倒了进去,下面看起来才干燥了些。他们又垫了些干草在里面。
“要吗?”邻居问。
“什么?”他说。
“要干草吗?”
“不要,我自己会找。”
老头走到门口,对小姨说:.“他吃什么?”
“跟我们一起。”
“她撒谎,我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他躺在塑料布上说。
“你跟我们一起吃,早上我叫你了。”小姨说。
老人走了。
3
他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的房间。小姨看见了他,没有说话。房间里有股尿布味,他的表弟躺在一张小床上。他走到小姨的卧室,把床上的被子抱起来,又看到衣柜里露出一条毯子,他把它抽出来塞进被子里。
“为什么要用我们的?我给你准备了被子。”
“我太冷了。”
“但你不该用我们的,下午就会送新的来,你妈妈给了我一笔钱用来照顾你。”
“我太冷了,没有被子我会死。”
小姨去炊房洗尿布。他把被子抱回猪圈,铺在塑料布上。
他打开自己的包,检查衣服,取出一双登山靴,取出牙刷、牙膏、香皂、梳子,除了靴子外,其他都扔到了下面。两头猪踩踏着泥巴走过来,对着这些闻了闻,又在嘴里咬了咬,牙膏被挤出来一点,但它们不喜欢那味道。
他盖着被子睡了一会儿。下午,疼痛开始了,他用嘴咬着被子,撕开一条裂缝,他挣扎着钻进去,裂缝越来越大。他在被子里颤抖了十分钟,爬了出来。看到天上聚集起了乌云,像石头一样的颜色,沉甸甸的。
他出了猪圈,来到屋子里。
“我饿了。”他说。
“你是害怕下雨。”
“我不怕,我喜欢下雨。”
“如果你怕淋雨可以去炊房,我在那里给你搭了个睡觉的地儿。”
“我永远不去。”
小姨掀开桌子上的一个罩子,里面是食物。她在椅子上铺了层报纸,等着他坐过来,他身上沾着猪圈里蹭到的黄土。
吃完之后,他出了屋子。小姨抱着表弟,锁上了门。
他靠在猪圈的栅栏外不知道做什么。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喜欢小姨,但她走了之后,恐慌就开始了。他跳进猪圈的下层,两头猪也恐慌地朝墙壁上贴,猪皮摩擦石头墙面的声音混着嘶嘶的叫声。
他伸出手,又缩回来。看起来它们会咬他。
图书信息
《远处的拉莫》
作者:胡迁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福利!福利!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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