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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百年》 ‖  孙梧

2016-08-08 孙梧 《诗人文摘》


        孙梧,本名孙晓蒙,男,山东蒙阴人,70
后诗人、作家,《诗民刊》主编。诗歌曾入选多个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崮乡叙事》《背面》《孙梧诗选》、诗合集《辛卯集》。现居山东临沂。

 

孙梧的诗

 

◎被风吹了一下

 

窗外的法桐树动了一下

是被风吹了一下

被饥渴或是不经意的风

吹了一下

 

法桐树上的树叶动了一下

是被另一股风吹了一下

是那些自言自语的风

一大早就冲着我来的风

 

懒散、残缺、挤不出泪水的风

不肯停下,甚至也不肯拥有悲伤的风

吹着我像吹着一粒种籽的风

啊,吹着我

像吹着一粒灰尘的风

 

 

◎定风波

 

我这个贱命,是黄泥地里的野草

风一吹,就弯下瘦弱的腰

请原谅我的卑怯,至今还无法言说一树梨花香

请原谅我

再温一壶小酒

温醒了邻家女孩旧日的模样

几只斑鸠挣扎着身躯,出走时迷失方向

写诗的王一存去了宋庄

昨日又有几户人家搬进了城里的安居房

他们都去流浪了。我还是藏身于村庄

种花养草收庄稼

至今收不到网络信号

幸亏桃花开了,荠菜在田野疯长

原谅我吧,还活在土里的老乡

旧曲新词,也唱不出当年的腔调

只有风吹,吹在了草倒的方向

 

 

◎玻璃一样

 

玻璃把我放在窗户里面

玻璃把我放在镜子里面

 

玻璃上的时间悄然滴落

顺着玻璃,那么多的行人

还没有流向回家的路口

 

每天被风移来移去的云朵

以及雨滴落下的声音

那些碎玻璃一样慵懒的文字

以及那些碎玻璃一样

被风吹来吹去的观望

 

玻璃把他们放在了窗户后面

玻璃把她们放在了镜子后面

 

破碎的情节滞留在碎玻璃里

被删除的情节滞留在碎玻璃里

有个人,隐藏在陌生的地方

多年来,隐藏在一串通往玻璃的钥匙中

 

当有人问我:为什么不

牢牢抓住那根虚无的稻草

我站在灌满了玻璃的池塘边

两眼抹满了玻璃一样的露珠

 

 

◎苔藓植物

 

青石路,土坯墙

苔藓一片一片随风长

长到了篱笆墙,母亲赶鸡忙

窜来窜去的小狗叫落了夕阳

山坡归来了黑山羊

羊圈关住了月光

借着光,土路送走了邻居的姑娘

她带着干净身子

出嫁到了城里的经济实用房

带走了野菜和新鲜的麦浪

麦浪边,归乡的二蛋摸了摸断臂处的肩膀

镰刀挂在墙角,挤出了过世父亲的泪光

这些年啊,苔藓一遍遍歌唱

唱得那么用心,像曲折的街巷

唱出了院墙,钻进了山坡和河岸旁

它们骨刺扎在肌肉,汲取了营养

死死地钉在村庄

 

 

◎二舅的遗照

 

请于1965年前

把未抽尽的血液抽干

关于二舅,关于

静静的汶河

后面站着的,并不算高的水塘崮

请于1965年前

就把泪水流完

关于一眼就能望穿的白墙

青瓦,屋后的香椿以及花椒树

关于那些让我们伤感的事物

让我们怀念的事物

譬如说,泥土,坟墓

房间里二舅的苍白

或者照片

 

 

◎草屋

 

这些布局不一的草屋,比落日高一些

比槐树、杨树矮一些,再往上就是麻雀的家

鸟鸣停歇在树上,蝉鸣也是

地面是天井,粮食堆在屋前的土炕上

院墙外是胡同,杂草丛生

每当阳光从草屋间出走,炊烟散去

15瓦的灯光就会明亮下来

风总爱吹拂窗棂,吹起几声犬叫

像山谷里的水流声,清脆、安静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喜欢郁郁葱葱树林

一望无际的田野,喜欢从村前的河流里取水

浇菜、做饭、喂养家禽

从村后的山坡上取石,从庄稼下面取土

修缮草屋,抵挡西风和雨水

让草屋成为最后的家

 

让那些留守的老人和我一样,成为村庄最后的守护者

和墓碑前的野花一样

比泥土高一些,比坟冢又矮一些

 

 

◎春风吹

 

我是无形的风,带着暖

每次都吹在路上,抽打着回家的路

一路是急切的,一到村口就变得舒缓些

我开始扑上麦地,树枝、铺满枯草的土塘

扑上草屋、院墙、家里的小狗

我竟忘记了残留的冷,吹得它们紧了紧身子

离古庙最近的斑鸠抱着翅膀从后门飞走了

剩下的几只麻雀,在颤抖

当然,说到这里,对于早春来说

这些都是多余的,对于

修剪桃枝没有回家的父亲、刚冒出头的野草

也是多余的

我吹一遍草屋

屋顶的干草吹落了几缕

再吹一遍

才发现母亲还在院子里喂养长毛兔

一不小心吹进了母亲的眼睛,掉出泪一滴

我忙俯下身子,接住它,流回我的眼眶里

变回有形的儿子

 

 

◎还乡记

 

这些回乡的列车、班车一个个

排列,测量城乡的距离

归乡更是一次旅途。我在其中

带着简陋的行李

行走在另一群人的肉体上

我遇到过受过伤的、把现金藏在内衣的人

还有一些正在卸妆的女人

有个女孩自称羊脂球

打开化妆盒,像在涂抹嘴角的伤口

一个跛行老人的手杖

敲打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结伴,一路呼吸,吃饭,聊天,嬉笑

唯独不谈各自的老家

家就在那儿

已经破旧,泥土孤独

他们会慢慢会淡忘起来

穿过杨树林的麻雀会淡忘起来

直到死去的人还乡,认祖归宗

把一小撮骨灰埋下

 

 

◎芦苇荡

 

猎枪响了,父亲击中了一只斑鸠

我便冲进芦苇荡里,找到了那只鸟

它挣扎着眼睛,软软的

河岸边的垂柳摇曳着夕阳的影子

芦苇已长出剑一般的叶子

高过童年。我的肩膀也渐渐长高

又开始随哥哥们去河里捉鱼摸虾

芦叶更青翠了,叫不上名字的鸟飞在清澈的天空

一到秋芦花像雪一样白,迎风飘撒

后来我离开村子去县城求学

去城市工作,中间的这段时光

芦苇荡逐渐缩小,缩成一小片

缩进了我脑海里。镇政府在村前建化工厂

村里年轻人去了城里

只剩下老年人抗争着开发商

一次次用身躯安抚着河岸,守卫着沙滩、树林

他们太瘦弱了,抵不住挖掘机,推土机

包括我的父亲,像中了当年的那枪

砰的一声,流尽了最后的血

葬进了曾经的芦苇荡

 

 

◎戏台

 

卸掉自己,灵魂便蹿上戏台

戏台也仅仅是高出地面几米的场地

一会儿关公,一会儿包拯,换着面具出场

我又次独坐台下

紧紧扶着门槛,等着遗忘呐喊

 

用力的呐喊不是为了取悦你们

而是在四尺空间里,让影子碎在凹凸不平的木板

让木柱上的残灯被风吹

唱出前朝的旧事,醒悟戏中的角色

 

时间走的很快,戏台整修了几次

还是保持着旧日姿势吧,忽略有形的存在

灵魂已经倒在台上,路人会堆出新坟茔

刻上名字,再搭出小戏台

唱一曲草木凋零,坟花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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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当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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