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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诞诗选

2017-11-04 朱英诞 星期一诗社


朱英诞,生于1913年,天津人。1928年,入南开中学,未满一年因摔伤而休学。1932年考入北平民国学院。1935年秋,在林庚的介绍下结识废名,从此在诗坛追随林庚、废名二人。不久自费出版诗集《无题之秋》,此系诗人生前唯一一部公开面世的著作。1940年至1941年在伪北大担任讲师。1949年以后在贝满女中教书,直至退休。1983年去世前半年里他写下两万字的自传《梅花依旧》。他补充了废名的《新诗讲义》,可谓现代诗坛中师生合著一部诗话的佳话。1988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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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风一天吹到冰上

悄悄地收拾尘沙去了

从冬天带来的太阳

更多了一点可爱

 

东方风一天吹到河上

早晨在紫雾的呼啸中

与晓梦缠成一片

沉下春天的流水

 



临野的窗里独自久坐

白云悠悠驰过原上

天空是如此平旷而又高高的

垂护着远处的村庄与阡陌

 

窗上的图案展开

傍晚枯坐者伏到窗上来

楼下常有似远来的香

花的梦升起有如定情……




停云下若静室的幸福

普天下无所呈献

夜来暖意暗暗

月乃无处投宿

 

无叶树开出花儿朵朵

冬天才有的厚意的路啊

门外早行人的足迹

令人遂不辨云泥

 

 

大觉寺外


杏花惹来了游人,

路上的春色无限,

园囿因之广漠了。

 

磬声似水,

我想着一只夜航船,

我将航到天边。

 

山鹰弃了巢,

又负起青天了,

我也徒然点缀了山巅。



——赠林庚


海水之凝定的

爱人的沙发上

北平之天色的长衫人

秋来为什么脸色苍白而多诗

 

以微语念迢遥的迢遥的

与摇着的幸福的手指

招来一个熟悉的地方

为一个暗笑打断了

 

 

望海楼


对着河的楼

旧教堂的基石刻有年月

河岸不是沙滩

海水也不知道移向天的何方去了

 

土居的少年人呢

也随着海水做了迁客吧

闲话泥砂渡头前

有此水即海之说

 

 


冬室度过的日子

温暖而光明

我不能面壁十年

这里有我的窗外的梦

 

在冷漠的家家墙头

窗上吹过塞上的风沙

挟着远近的寒冷的光影

与家思的同感

 

 


当一天叶落下一片时

火欣然舞蹈

无数的光和影的蹁跹啊

你曾经无心的放过去了

 

纸鸢的长线风来割断

一个气球破裂的声音散入天空

野兽和机械是同类

人啊具有一颗植物的心

 

 

静默中的驰想


善吹洞箫者在哪里呢

听秋风之瑟瑟吧

梧桐树上没有凤鸟的飞落

宁静的窗前积叶已深

 

静默如一点的哀愁

但驰想着丹山

古地图不能发见

如今日又去的时候

 

 


低徊者

秋天在哪里啊

肥大的玉簪花

骄傲得像鹅

 

秋风与蟋蟀同时收敛

一个静默的时间若质疑

这是什么时节了呢

鹅颈昂得更高

 

 

落叶的城


世界上有一个地方,

以五月为春;

可是,落叶的城,

十月才是。

 

落叶的城是最美丽的城,

尽管纷纷的落叶如雨;

大开的窗子若问,

青青者天,秋天留滞何处?

 

 

大风的歌


远方有夜猎,

山中石破惊天了

金沙掩埋了田野

衔枚的马啊,追上了什么

 

但我仍将想到如梦着

多么情重的风乃吹得天高

重又现出远方的山

与红色的堞墙来

 

 

炉边夜谈


小别的房中殊无别绪

但归来仍平添了甜蜜

那融融的红意是温暖

陶醉的心情是光明

 

而秋之为物呢

依旧在窗外盘旋吗

雪意的里

等待着人间的梦深

 

 


每日清晨醒来

照着镜

颜色憔悴的人

那长夜的疲倦,像旅愁

需要点凭藉了

谁想着天末

一个不可知而又熟悉的地方

是谁来点缀呢

山中白云沉默得可怕啊

小鸟是岩石的眼睛

青松是巢住着春风

 

 


人们于漫天追想里,

日已没了,霞飞远去;

薄暮如黎明之美丽,

美丽如梦初醒

 

 


看看行云,出去吧

默诵一篇悼文

青松与白石相对无言

人啊是多么好事

 

蓝天里雨丝和斜阳舞蹈

一只蝴蝶如负重而飞来

花阴遂作为说梦的场合

夏至日绿叶是更绿一番了

 

 



人间隐隐一声鸡

蓦地唱出红日来

更分明的颜色

各方的眼界。

归鸦若有远方的逃避

红日乃茫然而没落了

一个黯然的追求

谁将成梦呢。

 

 


我愿我的生命如一张白纸

如圣处女有她青青的天堂

日出的颜色追回昨晚落霞之梦

游子乃他乡的点缀

故里的情形将又是一番

温柔的睡去之后

明朝将是另一个宇宙

我想我将照太阳照出颜色来

 

 



森林又耳语了,

没有人要听;

夜啊,如投身饲虎,

我醉心于你的海。

 

缀星的大帷幔之外,

月光静待;

花木是如此青白,

沐浴于纯净的光阴。

 



离离原上草啊

雨后是更碧绿了

抵一片青天

远过于隐隐的青山

 

与流水相约

守护着桃花的颜色

星月在晚霞里跋涉

胭脂一般更鲜丽了啊

 

 

海天私语


海天私语着

再没有人来

凉风如一片石头之洁白

谁把一个小盒放在这里了

 

寂寞是声音的主人

坡是我喜爱的路

当傍晚人来了又去了

任凭花儿自开自落吧

 

 

写于高楼的诗


一往情深的是

从清晨到黄昏又到夜半

没有梦或是多余的行动

我做一些人们不关心的事

 

反照里大厦倾倒了

但那磊落的人

已走远去——不复歌与哭

我退却到高高的小屋里来




道旁的小园再不会遗忘

在乡野的大道上

墓上的花微笑

一个人没有伴侣的好

 

花是对宇宙而开着的吗风啊,

如此美丽的和谐

纸燃烧起来,化作一只凤子

如你似的不飞高也捉不住

 

 


晨曦入室了,

若一曲驼铃

无声而轻轻的惊醒梦

鸟啊,天空的路知道有多少呢。

 

邮亭独立于彩云下,

如一个好老人;

薄薄的一本书,

我有勇气寄给谁呢。

 

 

夜之宝藏


银河有最轻的水纹,

夜行人如最轻的风;

要望都市的灯火,

楼啊辱没了星!

 

星,飘流而过

啊,疏密如相知

夜之宝藏多于海上

啊,冷暖如聚首






现代诗痴朱英诞


  朱英诞(1913—1983),本名仁健,字岂梦,笔名有朱石笺、庄损衣、杞人、琯朗、净子等,远籍安徽婺源,祖籍江苏如皋,祖上曾任武昌知府。生于天津,青少年时代在天津长大,可谓天津人。他是朱熹的后裔,朱家自南宋以来家学源远流长,累世仕宦。他的父亲朱绍谷也擅长诗词,少时享有“神童”之誉,是天津的名诗人。


  天津走出名诗人


  朱英诞儿时就读于天津直指庵小学,1928年以高分考入南开中学,入学未满一年时因摔伤而休学。1931年,在家自修两年后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天津汇文中学。次年考入北平民国学院,此时全家迁往北京。

  在北平民国学院与李白凤为同学,时林庚在该校任课,三人常在一起写诗论诗。1935年秋,在林庚的介绍下结识废名,从此在诗坛追随林庚、废名二人。不久自费出版诗集《无题之秋》,此系诗人生前唯一一部公开面世的著作。1940年至1941年在伪北大担任讲师,继承废名未完的工作,后整理为《新诗讲稿》。在沦陷区的文坛,朱英诞非常活跃,发表了大量诗文,曾与沈启无一起编辑《文学集刊》,并编选废名、沈启无的诗合集《水边》。

  抗战期间,一度在沦陷区的北京大学任教,主讲新诗,并编选《中国现代诗二十年集(1917—1937)》。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在冀东、北京一带任教,如贝满女中等。六十年代后身患重病,调到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馆工作。晚年,自号皂石老人、魁父等,仍坚持“地下诗歌”创作,并未受时风影响。一生创作诗歌自编结集达二十五种之多,加上其他散篇、残稿,共计三千多首。目前朱英诞尚有大量遗诗、文稿有待整理出版。

  作为“废名圈”的一位重要诗人,朱英诞在三四十年代诗作的诗歌特色很鲜明,概括起来大致有以下四大特点:一、用语奇崛,甚至不合文法,但比喻精巧。二、诗思飘忽,不易琢磨。废名读朱英诞的诗也说“不可解,亦不求甚解,仿佛就这样读读可以,可以引起许多憧憬似的”。三、思想深厚,气象澄清,境界新奇,自成高格。四、古典的现代田园诗。

  将朱英诞的诗与废名、林庚二人相比,我们会发现,在形式上朱英诞受林庚影响多些,但在境界和内容上,与废名更相近相通。朱英诞诗的晦涩古朴更貌似废名,可谓神合。但朱英诞亦绝非对二位老师亦步亦趋,他是有一定创新的。《现代文学三十年》评价其:“朱英诞则是陶潜风范的渴慕者,他在想象中过着一种山水行吟诗人的生活,在‘人淡如菊’的散淡闲适的日常生活背后体味自然人性的真意。作为林庚的弟子,朱英诞的田园化倾向比起导师来既是一种对诗歌风格化的追求,更是一种生活态度,而这种生活态度在战乱年代里具有一种代表性。”

  朱英诞除了作为一个诗人存在自身价值以外,他也以过来人的身份研究新诗及其历史,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地融入了新诗史。他继承了废名在三十年代未完的新诗研究工作,于四十年代在伪北大继续开讲新诗,完成《新诗讲稿》一书。这部《新诗讲稿》前半部分为废名的《新诗讲稿》,后半部分为朱英诞所添加,并将废名的那一部分进行评点。一部完整的新诗史著作终得完稿,此真可谓现代诗坛中师生合著一部诗话的佳话,而这部独树一帜的新诗史话也必将以全新的面貌示人。此外,与这部书稿对应的《中国现代诗二十年集》也极具参考价值,它的地位可谓与《新诗讲稿》旗鼓相当,一为理论,二为实践。对于朱英诞这个继承的工作,1948年的冬天废名见到朱英诞后不禁发出赞叹声:“人们应该感谢你!”

  作为一个后期京派诗人及沦陷区的代表诗人、诗论家,朱英诞在现代文坛留下了自己的历史影子,对朱英诞的研究可以将现代文学史补充完整。他的许多文章也构成重要的文学史料,如《苦雨斋中》《废名先生所作序论》《俞平伯小识》《水边集序》《梅花依旧》等。值得注意的是,朱英诞在解放后的“民间地下写作”行为是很有意思的,在那思想禁锢的年代,他竟然写下许多具有五四之风的诗文,值得关注。

  朱英诞一生作诗在三千首以上,是个典型的“诗痴”,这在中国新诗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一般诗人诗作仅数十至几百首,他恐怕是我国诗歌产量最高的新诗诗人之一。朱英诞的诗歌创作虽然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受到一定政治影响而诗风稍变,但他的诗歌创作道路总体倾向和发展流脉仍是“废名式”新诗一路。老诗人牛汉为《冬叶冬花集》题词时说:“诗的新或旧,主要体现在诗的审美意境与诗人的情操之中,所谓意境与情操与现实的人生是决不可分隔的;而不是学外国诗才能写出新诗,学中国诗的传统就必定成为旧的诗。不能这么绝对的论定。废名先生于半个世纪前论述《冬叶冬花集》之作者朱英诞的诗时,曾提出这个观点。我以为这个观点今天仍然值得我们深入地去思考。朱英诞的许多诗直到现在并没有陈旧的感觉,诵读起来还是很新很真挚的。”

  可以说,在废名诗学的一路上,朱英诞是坚持得最长久的一位,在革命诗歌盛行的六七十年代,朱英诞不畏寂寞,仍然坚持原有诗歌理想,创作大量现代色彩浓厚的诗歌。在废名、卞之琳、林庚与北岛、舒婷、顾城等长长的诗歌史沟壑中,朱英诞无疑成为一个有意思的无意存在。


  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朱英诞是三十年代中期成名的诗人,算现代派诗人,也可以说是京派诗人。他的诗一开始便深受他的老师林庚的影响,处处步林老师的后尘;又因林庚的介绍与推荐,经常去北京大学旁听废名的课,并得以结识废名,乃又自称是废名的学生。朱英诞旁听废名的课,估计是听废名讲诗。其时,废名在北大开讲“现代文艺”,其中一项是“谈新诗”。废名的《谈新诗》在我国新诗诗论中独树一帜,与胡适、朱光潜、朱自清等同时代名家大师所论迥异,一时骇人听闻,成为突出的一家之言。朱英诞大概极其推崇废名的诗论,引为一己之作诗宗旨。而林庚与废名的诗论有相近似处,几成一派,于是朱英诞成为二位老师诗歌理论的忠实实践者;他也因废名、林庚的指点和提携,得以顺利步入三十年代现代派诗坛。但令人费解和感到可惜的是,朱英诞迟迟未写进现代文学史,即便是研究现代派诗的学者也对朱英诞无所了解。

  朱英诞作为一个现代诗人,是有其存在意义的。废名在《林庚同朱英诞的新诗》中说:“在新诗当中,林庚的分量或者比任何人要重要些,因为他完全与西洋文学不相干,而在新诗里很自然的,同时也是突然的,来一份晚唐的美丽了。而朱英诞也与西洋文学不相干,在新诗当中他等于南宋的词。这不但证明新诗是真正的新文学,而中国文学史上本来向有真正的新文学……真正的中国新文学,并不一定要受西洋文学的影响的。林朱二君的诗便算是证明。他们的诗比我们的更新,而且更是中国的了。”从废名、林庚一派诗论来看,朱英诞简直是一个有特殊天才的优秀诗人,他的诗与废名、林庚的诗一起构成中国新诗中一支特别的流派,而这个流派在他们看来则是中国新诗的正路。这派诗歌一般已并入现代派诗进行研究,其实他们与戴望舒等的诗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1937年,卢沟桥头一声炮响,北方作家纷纷南下,诗歌中心也由北京转入昆明等大后方。于是,现代派诗几近断流,但留在北京的朱英诞仍然坚持与废名、林庚在书信中讨论新诗出路,坚持固有诗歌理想,在北方沦陷区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延续了三十年代废名诗歌理论的生命。当时深受废名诗论影响的诗人还有沈启无、黄雨等。他们继续在北方沦陷区大量发表废名的书信、诗歌、诗论等,成为沦陷区诗歌创作的一面旗帜。在《吴兴华诗文集》中的附录文章中,有研究者也承认了废名诗论对北方沦陷区诗歌的影响。沈启无则最早专门研究了废名诗论,他指出:“废名先生及其一派,即是顾到历史的意义,并且依傍文化的,故其性质乃同时是古典的。”这里明确提到“废名先生及其一派”,可见那时废名虽然已回到黄梅乡间,但影响却极其深远,以至有成为一派的说法。弥漫在北方沦陷区诗坛的古典情调,不正是废名诗歌及其诗论影响深远的表现么?朱英诞在此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是以废名、林庚的传人的身份最有资格地宣传这一诗潮并亲自参加实践的。他一面在北京大学开讲现代新诗,一面发表大量诗作,继承了废名在三十年代未竟的新诗研究工作。四十年代末废名重返北大还特地赞许了朱英诞这一业绩。从这些意义上讲,我们可以大胆地说,诗人朱英诞是不应该被遗忘的,他的诗理所当然地应该与废名、林庚的诗受到同等关注。同样,朱英诞、沈启无、黄雨、南星、路易士、吴兴华等北方沦陷区诗人也应该受到与大后方“九叶诗人”同等关注。

  废名诗学,自潘颂德、冯健男、孙玉石等著名学者开掘以后,近几年来日益受到学界特别是新诗研究学者的关注。最近青年诗人西渡编辑出版的《经典阅读书系·名家课堂》,其中有关新诗部分其实是以废名诗学观为准绳进行选编的。在新诗处境日益艰难的今天,废名诗学观成为一部分人“危机时刻的诗歌选择”是不难理解的。废名密切关注传统诗歌对新诗的制约,而提出新诗要有“散文的文字,诗的内容”,才能彻底获得自立。于是他把“新诗要成为古典”视为“千秋事业”,但这个伟大的新诗征途上,同路者终归太少,当他发现林庚、朱英诞二人诗歌的时候就不免欢呼雀跃了。在《〈小园集〉序》中废名毫不掩饰地祝愿朱英诞在这个事业上有所贡献,并称朱英诞诗的存在好似“六朝晚唐诗在新诗里复活”,而在《林庚同朱英诞的新诗》中又直接说“朱英诞也与西洋文学不相干,在新诗当中他等于南宋的词”。这是废名对朱英诞至高无上的评价,从这个意义上讲,朱英诞堪称一代大诗人,足以写进中国文学史。

  朱英诞其人其诗未受到重视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大的背景是对整个北方沦陷区的诗人重视不够,只是近年来吴兴华研究稍稍有点起色,而如沈启无、黄雨等均无人发掘关注。其次是他的诗受废名、林庚影响太大,造成的局限性也就很大。此派诗风古朴晦涩,长期不被主流诗坛接受,直到朦胧诗派崛起的时候,才作为“溯源”存在。

  关于朱英诞诗的晦涩朦胧,林庚有他一贯的评价和理解。还在福建厦门大学教书的时候,林庚在致朱英诞信中就说:“近来诗境进益如何,听兄年来篇什不甚开展,一旦闭目觅句,则又恐易入巧途中,此宋人终身病也。”八十年代林庚继而在《朱英诞诗选书后》中又谈道:“他似乎是一个沉默的冥想者,诗中的联想往往也很曲折,因此,有时不易为人所理解。”三是他的诗集都是自费出版的,不易公开发行,减少了进入一般研究者的视野。而他生前发表诗作也不多,估计不超过三十首,发表诗作的报刊主要是《中国文艺》《风雨谈》《华北日报》等。朱英诞生前为世人所知的诗集、诗选仅有三种:《无题之秋》《小园集》《损衣诗抄》,其中《无题之秋》出版于1935年,《小园集》因战争原因没有出版,《损衣诗抄》刊载于1943年《风雨谈》。

  他在文坛交友的圈子也不大,与他亦师亦友的文人有何炳棣、蹇先艾、林庚、废名、周作人、沈启无、李蔓茵、李白凤、闻青等,他所崇敬的诗人有陶渊明、李贺、朱湘等或隐逸或悲苦的诗人。


  朱英诞研究有待重新发掘


  近十几年来,研究周作人日趋成为显学,于是以其为精神领袖的京派也开始在学术界受到青睐,一时间研究京派或京派作家的专著日见其多,周作人弟子辈的作家基本浮出水面,为世人所熟知。例如废名,其作品整理工作已发展到全集的编纂出版程度,传记年谱也已问世,研究专著逐渐增多。他的《谈新诗》核心章节《新诗应该是自由诗》《已往的诗文学与新诗》最初由沈启无发表在1943年和1944年的《文学集刊》上,不久全部讲稿又由其学生黄雨整理,交由新民印书馆出版。这部著名诗论在1984年又由废名侄子冯健男整理成增删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中补入的一章是《林庚同朱英诞的新诗》。这对于朱英诞是一件幸事,其人其诗得以保存下来。1998年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废名的《论新诗及其他》,陈子善还特地在“前言”中提到废名的《谈新诗》“发掘了鲜为人知的诗人朱英诞”。

  后世学者终于在研究废名的过程中,知道有个诗人朱英诞,并知道朱英诞的诗才很高,恐怕不在林庚之下,也是新文学中真正的新诗诗人。可是这个诗人并没有他的老师废名和林庚幸运,其作品整理、生平研究等情况极其糟糕,以至成为有待钩沉的诗人。

  直到《中国沦陷区文学大系·诗歌卷》一书出版,朱英诞才作为北方沦陷区的代表诗人被写进了《现代文学三十年》这部断代文学史,但人们对朱英诞仍然没有较为全面的了解。新时期以来,朱英诞仅《吴宓小识》一文传世,其诗集《冬叶冬花集》在北京文津出版社自费出版,也无人关注。有关其人其诗文章仅钦鸿的《朱英诞和他的新诗》一篇,有关生平文章仅有历史学家何炳棣的回忆录《少年时代的朱英诞》。

  朱英诞真正被学术界重视,源自于笔者开始重新挖掘朱英诞。笔者《发掘诗人朱英诞》一文成为挖掘的先声,不久又配合《诗评人》杂志出版了一期专刊,让朱英诞为当代新诗界注意。2005年7月,我与陈均因朱英诞相识于网络。2007年,由于他在北京,我当时在武汉,总感自己跟进朱英诞研究多有不便,于是提供朱英诞后人联系方式给他,希望他借“近水楼台”之便,好好研究朱英诞。不久,陈均兄主持《新诗评论》2007年第二辑(总第六辑)以及《新文学史料》2007年第四期,这两本书里都收录有《朱英诞专辑》,不妨可看作是朱英诞被重新“出土”的一个重大信号。其中,《新诗评论》里的《朱英诞文章选辑》共收录朱英诞的文章三十一篇,大多是朱英诞关于诗歌或诗人的见解,颇多独到之处,有些还起到丰富文学史料的作用,而这些文章又多半系“地下写作”,未曾公开发表过。如《苦雨斋中》《废名先生所作序论》《俞平伯小识》《水边集序》等很值得关注,为以上人物提供了一些新鲜的材料。

  沈启无的学生、朱英诞之妻陈萃芬女士在《关于诗人朱英诞》的回忆中明确指出周作人被刺,沈启无确实是替他挨了枪的,并不是周作人在《元旦的刺客》一文中回忆的沈启无声称“我是客”来转移刺客的注意力,这无疑为周作人被刺事件提供了新的史料。所以,《朱英诞专辑》对于“废名圈”之现代派遗脉在沦陷区的文学史研究中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由此还可以解答许多疑案。

  近年来许多现代诗人被发掘出来,就连徐迟也走进现代派诗研究者的视野,另外同为林庚学生的现代派诗人李白凤近年来也受到出版界、学术界的关注。现在给予诗人朱英诞应有的关注是必要的,出版《朱英诞全集》更是一件具有基础性意义的工作,在中国新诗地图上标识出朱英诞的位置,希望也是今后研究者探讨的一个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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