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11首
理智和爱情
少年达弗尼斯追逐着多丽达,
“停一下,”他喊道,“停一下,美人儿,
只要你说‘我爱你’,我就不再
追赶,爱神可以为此做证!”
“别出声,别出声!”理智说道,
可狡猾的爱神却说:“快说:你真可爱!”
“你真可爱!”牧女重复了一遍,
爱火就开始在他们心中燃烧,
达弗尼斯在美女的脚下跪倒,
多丽达垂下了痴迷的眼睛。
“快跑,快跑!”理智一个劲儿催促,
可狡猾的爱神却说:“留下来吧!”
她留了下来。幸福的牧童
战栗地握紧了她的纤手。
他说:“你看,在茂密的椴树荫下,
有两只鸽子正拥抱在一起!”
“快跑,快跑!”理智又在催促,
“向鸽子学一学!”爱神却对她说。
于是,温柔的微笑滑过了
美人那灼烫的嘴唇,
于是,她眼底充满了慵倦,
倒进了情人的怀中……
“祝你幸福!”爱神对她低语,
理智呢?理智唯有沉默而已。
致一位吸鼻烟的美女
怎么会呢?你一向都喜欢
爱神栽种的玫瑰,
芬芳的铃兰、茉莉和百合,
以及骄傲地俯瞰的郁金香,
从前,你每天都将它们
佩戴在你大理石似的胸前——
怎么会呢,亲爱的克丽梅娜,
这趣味的变化是多么奇怪!
你喜欢嗅闻的不再是清晨的小花,
而是有害的绿草叶,
那经过精心制作的
柔软的粉末!
让哥廷根白发苍苍的教授
在陈旧的讲台上躬起身子,
以深邃的智慧凝视着拉丁文,
不住地咳嗽,用枯瘦的手指
把一撮烟末塞进深深的鼻孔;
让留着唇髭的年轻骠骑兵
大清早就坐在窗前,
带着残余的晨梦,
从海泡石的烟斗里喷出灰色的烟雾;
让六十高龄的美人儿,
向优雅告假,从爱情中退休,
把整个的魅力都交付给托架,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起皱纹,
她诽谤、祈祷,打着呵欠,
只能凭借烟草来忘却悲伤——
而你,美人儿!——倘若是那般
喜欢烟草——啊,激发了我狂热的梦想!
唉!但愿我能变成烟末,
装进牢房似的烟盒中,
我就能掉入你温柔的纤指里,
那时,我就会欣喜若狂地
散落进丝巾遮掩下的胸脯,
甚至……或许……算了!一场空想。
这是不可能的事。
贪婪、恶毒的命运啊!
唉,为什么我不是烟草!
哥萨克
有一次,子夜时分,
大雾弥漫,一片幽暗,
一个剽悍的哥萨克
悄悄骑马过了河。
头上歪戴着黑帽子,
他的短袄布满了灰尘,
膝旁斜挂着手枪,
马刀几乎贴着了地面。
忠实的马儿,松开缰绳,
缓缓地向前迈步;
抖动着长长的鬃毛,
不知不觉已走得很远。
前面出现了两三间茅屋,
四周的围墙已经倾圮;
一条道路通向小村庄,
另一条通向密林深处。
“树林里可找不到姑娘,”
好汉邓尼斯这样想,
“一到天黑,美人儿
肯定回到了她的闺房。”
这顿河的哥萨克,
一磕马刺,勒紧缰绳,
马儿像箭矢一般飞驰,
一眨眼就来到茅屋前。
月亮在云彩背后躲藏,
把遥远的天空照亮,
美丽的姑娘坐在窗前,
正在那里独自忧伤。
好汉看见了美丽的姑娘,
一颗心儿怦怦直跳,
马儿悄悄地左转、左转——
终于靠近了那窗口。
“夜晚变得更加黑暗,
月亮躲进了云彩,
亲爱的,出来吧,
给我的马儿喂点水。”
“不!接近年轻的男人,
让人感到多么可怕,
我更不敢走出家门,
给你的马儿去喂水。”
“唉!美人儿,别害怕,
和你的情人亲热一下!”
“姑娘在夜晚会出危险。”
“我的欢乐!千万别害怕!
“相信我,小情人,那是胡说,
抛掉那些多余的顾虑,
别浪费大好的时光,
亲爱的,你别害怕!
“快坐上我的骏马,
我俩去到遥远的地方;
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幸福:
跟着情人到处是天堂。”
姑娘怎么了?垂下了头颅。
她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羞怯地答应跟他一起走,
哥萨克感到十分幸福。
他们骑上马儿,疾驰而去,
年轻的男女相爱相亲;
可他对她只忠实了两星期;
到第三个星期就变了心。
经验之谈
有人能够以冷漠的理性
暂时阻挡住爱情,
但他无法用沉重的镣铐
锁住爱情的翅膀,
任随他不欢笑、不玩耍,
和冷峻的智慧结成盟友;
一旦顽皮的爱神
前来叩击他的大门,
仍然会和理智发生争吵,
不由自主地去开门。
我本人有过这样的经历,
领略了这番话的真义。
“一路平安!再见,爱情!
我要飞翔,离开赫洛娅,
追随那盲目的女神,
去捕捉幸福,幸福!”
我曾经傲慢地疯想。
突然,我听到哈哈大笑,
回头一看……爱神
她又来叩击我的大门。
不!显然,我不可能
与爱神在吵吵嚷嚷中生活,
只要年迈的帕尔卡
还在捻纺着生命之线,
我就任随爱神将我主宰!
及时行乐是我的准则。
死亡打开恐怖的坟墓,
明亮的眼睛迅即就黯淡。
爱神呀,也不会前来
叩击阴森的墓门!
拉伊莎向维纳斯呈献明镜
这是我的镜子,收下它吧,维纳斯,
美的女神永远美丽动人,
她全然不惧时光老人的凌辱:
她并非必死的凡人;
可我服从命运的安排,
再也不能在透明的镜子里观看
自己,无论往昔的神采,
还是今日的容颜。
极乐
在幽暗而茂密的小树林里,
一条亮晶晶的小溪
在芬芳的草丛中淙淙流淌。
深夜,一个热恋中的牧童
吹奏一枝朴素的芦笛,
凄凉的颤音里饱含着痛苦,
在僻静的山谷中回荡……
突然,一个牧神的儿子
从洞穴的深处冲了出来,
他是顽皮的羊群的主宰,
酒神和爱神的仰慕者。
玫瑰花缀满了他的双角,
常春藤缠绕着他的黑发,
葡萄酒浸泡过的山羊毛,
披散在萨提尔的肩膀上。
森林之神躬起了身子,
倚靠着一根弯曲的手杖,
悄悄地隐藏在灌木丛中,
聆听着深夜那牧童的歌声,
和着节拍摇晃着脑袋。
“岁月在欢乐中消逝!
(牧童的歌唱十分伤感)
为什么你像幻境一般出现,
如同影子似的稍纵即逝,
在永恒的黑暗中隐没?
“唉!每当夜幕降临,
月光洒下了神秘的光芒,
在阴凉的小树林的荫覆下,
我和我温柔的赫洛娅,
手儿拉着手儿,进入
安谧而甜蜜的梦境,
谁能与我的幸福相比?
那时,赫洛娅有万种风情!
“如今,生活如同我的坟墓,
世态炎凉令我伤心欲绝,
森林忧伤,溪流悲叹……
赫洛娅背叛了我的心!
可爱的她不再认为我可爱!”
沉郁的芦笛声消失了;
歌手不再歌唱——寂静
笼罩着这一片荒凉的树林;
唯有溪水在淙淙流淌,
微风在轻轻地飘荡,
菟丝草儿在簌簌作响……
突然,拨开浓密的树荫,
萨提尔走了出来。
他手持友谊的酒杯,
杯中泛起银白的泡沫,
咧开了大嘴对我说:
“你忧伤,你心情愁闷;
可是,你瞧,在月光下,
这杯美酒是多么地透明!
你要是干上一杯,心灵就会
像美酒似的明亮和纯净。
在厄运中呻吟只是枉然。
你最好、最好去自寻快乐,
酒神是你痛苦时的好友!”
于是,牧童接过了酒杯,
飞快地一饮而尽,
嘿,美酒的力量真是神奇!
悲伤和痛苦顷刻就消失,
心灵的阴霾一扫而光!
只要把一只酒杯送到嘴边,
一切就在瞬息间变样,
整个自然变得生机蓬勃,
青年便充满了幸福的幻想!
干完了这一杯金色的玉液,
再斟满另一樽琼浆;
啊,再来第三杯……两眼发黑,
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不幸的人儿……浑身没劲。
牧童懒懒地耷拉下脑袋,
一声长叹,他开口说道:
“萨提尔,请你教一教我,
我怎样才能和厄运抗争?
我怎样才能获得幸福?
我不能靠喝酒虚度终生。”
“听着,可爱的年轻人,
我奉送一个有益的忠告,
极乐的片刻要靠终生捕捉;
牢记一条友谊的教导:
没有美酒就不会有欢乐,
没有爱情就不会有幸福;
趁着你这会儿还有点醉意,
赶快去和丘比特讲和;
请忘掉他对你的欺辱,
赶快投入多丽达的怀抱,
你就能再度享受到幸福!”
宴饮的大学生
朋友们!悠闲的时刻已来临;
一切都宁静而安详;
快把桌布铺好,拿来酒杯,
斟上金色的葡萄酒!
香槟啊,在酒杯中冒泡吧,
朋友们,何必还在桌上摆放
康德、塞涅卡与塔西陀,
而且还一本接一本?
把这些冰冷的智者扔进桌底,
我们来统治这一片领地;
把傻乎乎的学究扔进桌底,
没有他们,我们才能畅饮。
难道在桌布的旁边,我们
还能找到清醒的大学生?
不论怎样,必须赶紧
从中选出一位主席,
作为奖励,他给每个醉鬼
斟上潘趣酒和格罗克酒,
而对你们斯巴达式的人啊,
就会端上一杯清水!
干杯!我好心肠的加利奇,
你主张享乐主义的生活;
你是伊壁鸠鲁的兄弟,
你的灵魂浸泡在酒杯中。
你把花冠戴到自己的头上,
前来做我们的主席,
哦,就连各国的君主
也会对大学生产生妒忌。
伸出手来,德尔维格!还睡什么?
醒来吧,睡意惺忪的懒汉!
这已不是坐在讲台下,
不是在听催眠的拉丁文。
你瞧:这儿全是你的朋友;
瓶子里灌满了葡萄酒,
为我们缪斯的健康而干杯,
帕纳斯山上的风流人物。
亲爱的滑稽鬼,击掌为誓!
把闲暇的酒杯斟满,
再写上一百条警句,
调侃一下敌人与朋友。
至于你,年轻的美男子,
尊贵的浪荡子先生!
你是酒神勇猛的祭司,
请把别的事情先撂下!
虽是大学生,虽说已醉了,
我仍然敬重谦虚的品德;
高举起冒泡的酒杯,
我将战斗来祝福。
亲爱的同学,直率的朋友,
让我们紧紧地握一下手,
让我们把学究的无聊
扔进这轮饮的酒杯:
我们不是初次一起喝酒,
更是经常相互争斗,
但是,斟满了友谊之杯,
我们马上言归于好。
哦,还有你,童年时代,
你便一直呼吸着欢笑,
确实,你是个有趣的诗人,
但你的寓言写得很糟。
我跟你无拘无束地玩牌,
我打心眼里喜欢你,
把这杯子斟得满满的——
理智,最好去见上帝!
还有你,天生的淘气鬼,
那浪子中的浪子,
豁出命来的大胆狂徒,
是我知心的朋友,
把这些酒瓶酒杯摔碎,
祝愿普拉托夫健康,
干脆,把酒浇进哥萨克帽子,
我们重新再干杯!
靠近一些,亲爱的歌手,
阿波罗的宠儿!
请用吉他安谧的声音
歌颂心灵的主宰。
多么甜蜜,在郁闷的胸中,
流淌着缱绻的乐音!
但是否我又要为激情叹息?
不!醉鬼只会哈哈大笑!
或许,为了酒神的合唱队,
技巧娴熟的罗杰,
拿起那把破旧的提琴,
吱吱嘎嘎拉上一曲?
先生们,一起合唱吧,
不太连贯有什么关系;
沙哑?——这不是灾难:
对醉鬼而言,一切都可行!
怎么啦?……我眼中一切成双,
酒瓶也排成了一对对;
整个屋子都在旋转;
黑暗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你们在哪里,同学们?我在哪里?
告诉我,看酒神面上……
你们在睡觉,我的朋友们,
趴伏在练习本上……
你这个倒霉的作家!
你看来比谁都更清醒;
维利格姆,读你的诗歌吧,
让我能尽快入睡。
致尼·格·罗蒙诺索夫
亲爱的朋友,你如今也放弃了
寂静这安逸的港湾,
快乐地划动起自己的小舟,
驶向汹涌而深邃的海洋;
命运正在为你掌舵,
晴朗的天空照耀着你,
大船在飞快地滑动——
幸福抻直了船帆。
上帝保佑,你不要遭遇
暴风雨临近的险象,
也不要让狂烈的风暴
在你的小舟前鼓动波涛!
上帝保佑,黄昏时分,
你能顺利地泊岸,
在那里安静地休憩,
与爱情和友谊永不分离!
不!你不会把它们遗忘!
但是啊,我的朋友,或许,
我和你还不能很快相见,
在那简陋而安谧的茅舍里;
手握一杯相互传递的潘趣酒,
你有时还会想起我;
等我搬到新居以后,
(谁能逃脱这长眠的结局?)
请说一声:“上帝保佑他快乐!
至少他生前曾经爱过。”
皇村回忆
睡意惺忪的天穹
悬挂着忧郁的夜幕;
山谷和灌木丛在无言的寂静中安睡,
白雾笼罩着远方的树林;
隐约听到流进林荫的淙淙溪水声,
隐约嗅到在树叶上打盹的风之呼吸,
安谧的月亮,仿佛一只高傲的天鹅,
在银色的云彩中游弋。
瀑布像碎玉的小河,
从嶙峋的山石上跌落,
在宁静的湖泊中,众多的女神们
泼溅着懒散的水波;
那里,宏伟的宫殿是如此安静,
在圆柱的支撑下,直上云霄。
难道人间诸神不能在这里度过平静的时光?
难道这不是俄国的雅典娜神庙?
这美丽的皇村花园,
难道不是北方的天堂?
强大的俄国雄鹰战胜了狮子,难道不是
在和平与安乐的怀抱中安眠?
啊,我们的黄金时代已经永远逝去,
遥想当年,仰赖伟大妻子的权杖,
幸福的俄罗斯戴上了荣誉的冠冕,
在寂静的庇护下开放。
在这里,每走一步,
都会引发往昔的回忆;
环顾四周,一个俄国人就会发出叹息:
“伟人已去,一切皆逝!”
于是,陷入沉思,坐在绿草如茵的河岸上,
默不作声,倾听着轻风的吹拂。
逝去的岁月就会在他的眼前闪烁,
精神沐浴在平和的欣喜里。
他看见:一座纪念碑
耸立在布满苔藓的磐石上,
周围是汹涌的波涛。一只年轻的鹰
高踞碑顶,张开了翅膀。
沉重的铁链和闪电的箭头
在威严的圆柱上缠绕了三圈;
白色的波浪在碑座四周喧响一阵,
便在闪亮的泡沫中安眠。
一座朴素的纪念碑竖立
在忧郁的松树密林中,
哦,对你卡古尔河岸而言,这是多大的耻辱,
却为亲爱的祖国赢来了荣誉!
哦,俄罗斯的巨人们,你们永远不朽,
你们在战争的风云中锻炼成长!
哦,你们,叶卡捷琳娜的近臣和朋友,
你们的名字将万世流芳。
哦,战乱频仍的轰鸣时代,
你是俄罗斯荣誉的见证!
你瞧,奥尔洛夫、鲁缅采夫和苏沃罗夫,
这些斯拉夫威武的子孙,
凭借着宙斯的雷霆之力赢得了胜利;
整个世界都为他们英勇的功绩而震惊;
杰尔查文和彼得罗夫在铿锵的竖琴上,
曾把伟大的英雄歌颂。
难忘的时代,你已逝去!
一个新世纪很快又面临
一场场新的搏杀,一次次可怕的战争;
痛苦——是一个凡人的命运。
那个凭借狡诈和冒险登基的皇帝,
用凶恶的手又举起了血腥的宝剑;
世界的灾星升起了——恐怖的霞光
很快将染红新的战乱。
仿佛一股湍急的水流,
敌人闯进了俄罗斯的土地。
在他们面前,忧郁的草原在梦中沉睡,大地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和平的村庄和城市在黑暗中熊熊燃烧,
周围的天空被映照得一片红彤彤,
茂密的树林掩蔽着逃难的人们,
闲置在田野的犁头在生锈。
敌人在前进,势不可当,
一切被毁损,一切化为灰烬,
柏洛娜战死的子孙,这些苍白的亡灵,
组成了飘忽不定的军队。
他们络绎不绝,有的落进幽暗的坟墓,
有的在安谧的深夜里沿着树林彷徨……
但是,召唤声起!他们奔向雾茫茫的远方!
铠甲和刀剑在碰撞作响!
哦,胆战心惊吧,异国的军队!
俄罗斯的儿郎在挺进;
无论老少都挺身而起,被复仇的火焰点燃,
纷纷扑向强悍的敌人。
战栗吧,暴君!你的末日已经来临!
你将发现,每一个士兵都非常勇猛,
他们的目标要么是取胜,要么是战死,
为了祭坛的神圣,为了俄罗斯。
雄健的战马斗志昂扬,
山谷里布满了士兵,
一队又一队,渴望着复仇,渴盼着荣誉,
胸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扑向可怕的盛宴;为刀剑寻找猎物,
于是,厮杀开始了;雷霆在山冈上炸响,
空中硝烟弥漫,流矢和刀剑在相互碰撞,
血液喷溅在盾牌上。
一场鏖战。俄罗斯胜利了!
傲慢的高卢人在向后溃逃;
但是,天庭的主宰仍然给这身经百战的枭雄
赐予了最后一道光芒,
白发的统帅没有在这里将他彻底打垮;
哦,波罗金诺血流成河的土地啊!
你没能阻挡住敌人的狂暴和傲慢!
唉!高卢人竟登上了克里姆林宫塔楼!
莫斯科啊,亲爱的故乡,
早年,那风华正茂的年代,
我在这里虚掷了无忧无虑的金色时光,
不知道灾难,不知道忧烦,
你亲眼目睹了他们,祖国的敌人!
鲜血将你染红,大火将你烤焦!
我并不曾为你复仇,为你奉献出生命;
胸中徒有怒火在燃烧!
百顶的莫斯科啊,
你故乡的美丽在何方?
昔日的首都触目皆是壮丽与辉煌,
如今只剩一片废墟;
莫斯科啊,你凄凉的景象让俄国人震惊!
皇家的宫殿和贵族的府邸全数消失了,
大火焚毁了一切,塔楼的尖顶黯淡无色,
富人的豪宅也已倾圮。
那里原先是豪华的场所,
周围环绕着树林与花园,
桃金娘散发着芬芳,椴树轻轻摇摆,
如今却只有焦土与灰烬。
在美妙的夏夜里,在安谧的时光中,
欢乐的喧嚣再也不会飞临那里,
岸边的灯火与美丽的树林也不再闪烁:
一切沉默,一切死寂。
放心吧,俄罗斯诸城的母亲,
且看那侵略者的灭亡。
造物主已经伸出那一只复仇的右手,
按住了他们傲慢的颈项。
看哪:敌人在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他们的鲜血在雪地上像河水一般流淌;
逃窜——在黑夜中,等待他们的是
俄国人的刀剑、饥饿和死亡。
啊,你们,令欧洲强大的各民族
感到战栗的你们,
高卢的强盗啊!你们也走进了坟墓。
哦,恐惧!哦,可怕的光阴!
你这柏洛娜宠爱的幸运之子,你在哪里?
你蔑视信仰和法律,蔑视真理的声音,
曾经狂妄地梦想用刀剑颠覆所有的王位,
消失了,仿佛清晨的一场噩梦!
俄国人进了巴黎!复仇的火炬在哪里?
高卢啊,快低下你的头颅。
但我看见了什么?俄国人面带和解的微笑,
把金色的橄榄枝递出。
在遥远的地方,战争的雷声还在轰鸣,
仿佛北方阴霾中的草原,莫斯科一片凄清,
但俄国人没有把死亡带给自己的敌人,
而是给大地送去了和平。
哦,俄罗斯灵感洋溢的歌手,
你曾歌颂过威武的大军,
在朋友的圈子里,请以一颗炽热的灵魂,
拨响那金色的竖琴!
再一次用和谐的声音把英雄们颂扬,
高傲的琴弦,把火焰播撒进心灵,
听到你战斗的歌手的声音,年轻的士兵
就会颤抖,热血沸腾。
浪漫曲
阴雨的秋天,临近黄昏,
一位姑娘走到荒凉的地方,
她战栗的双手搂抱着
不幸爱情那秘密的果实。
万籁俱寂——山峰和树林,
一切都在暮色中安息;
她全神贯注的目光
惊恐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她长叹了一声,把目光
投在这无辜的造物身上……
“你睡吧,孩子,我的痛苦,
你并不知道我的忧伤,
等你睁开眼睛,想要吃奶,
你已不能贴紧我的乳房。
明天,你再也无法享受
你不幸的妈妈的亲吻。
“你对她的呼唤已是枉然!
我的罪孽是永恒的耻辱——
你将永远将我遗忘,
而我却永远把你牢记。
你将会寄人篱下,他们
会说:‘你并非我们所生!’
你会问道:‘我的父母在哪里?’
可是,你找不到亲生的父母。
“我的天使,在孩子们中间,
他将变得多愁善感,
将终生怀着悲苦的灵魂,
羡慕别人母亲的爱抚。
永远是孤独的流浪汉,
永远把自己的命运诅咒,
他将忍受残酷的辱骂……
那时哟,请原谅我,原谅我!
“或许,你这忧郁的孤儿,
会找到父亲,能把他拥抱,
唉!他在何方,亲爱的负心郎,
我终生不会忘却的人儿?
那时哟,安慰一下那受苦者,
你对他说:‘她已不在人世,
劳拉承受不了离别的愁苦,
已经舍弃了空无的世界。’
“我在唠叨什么?……或许
你还会遇见你罪孽的母亲,
你痛苦的目光将让我内疚!
难道我连儿子都无法辨认?
啊,倘若铁石心肠的命运
能够被我的祈求所打动……
但或许,你跟我擦肩而过,
我和你永远不能相逢。
“你睡着了——不幸的孩子,
最后一次贴紧我的乳房。
那可怕的不公正的法律
把痛苦宣判给我们。
趁着岁月还没有赶走
无忧的欢乐,睡吧,亲爱的!
但愿痛苦和忧伤不会
惊扰你平静的童年时代!”
但是,突然,树丛背后的月亮
照亮附近的一间茅屋……
她激动地搂紧了儿子,
悄悄地走近那间屋子;
她弯下身子,轻轻地,
把婴儿放在陌生人的门槛前,
她满怀惊恐地移开眼睛,
随即在夜的黑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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