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面对死亡 ▎10 女瑜伽士 ▎11 女性之路《雪洞:喜马拉雅山上的悟道历程》
丹津•巴默于1964年初出家,时年21岁。她在寄给母亲的这张照片后面写到,"看,我非常健康。我笑着,你就会知道我也很快乐。”
9 面对死亡 ▎10 女瑜伽士 ▎11 女性之路《雪洞:喜马拉雅山上的悟道历程》
作者:(英)维琪·麦肯基
译者:莲心
9 面对死亡
一九七九年三月,丹津•巴默一如往常地在洞穴中静坐,洞穴外刮着大风雪。这场大风雪持续了七天七夜。大风雪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雪愈来愈厚,愈压愈重。突然间,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被活埋了!
虽然丹津•巴默轻而易举地打消了朋友对她的担心,而且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全问题与物质的舒适,但她在洞穴中所面临的危险却是真实的。她遭遇到不止一次的大灾难,而正如事前所担忧的,她得不到任何救援,这里没有医生,没有电话,没有朋友来帮她。一旦这种危机来临时,她必须一个人去面对。这是她决定在洞穴中闭关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解释道:“当你决定进入闭关,你发愿将闭关多长时间,然后你坚守自己的誓言。这是修炼的一部分。即使病了,你也发誓不出来。如果必要,你必须准备死在闭关之中。事实上,如果你真的在闭关中死去了,这应该是很吉祥的事情。”
让人感觉奇妙的是,当她处于闭关这种极度特殊的情况下,她童年时的病都不见了,她没有腿疾,没有盲肠炎,也没有感染任何疾病。西方人不适应在亚洲生活,经常染上霍乱和肝炎,虽然她没有,但是她也经常生病。而在潮湿的洞穴里,她常常发炎,然后发高烧,但没有任何医疗,她就这样活了过来。她说:“你必须克服病患。藏人有句谚语:‘如果你该生病,你就生病;如果你该死去,你就死去。’这谚语回答了我心中的问题。”她的说法很实际。有一回,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下面长了一个肿块,但她照样打坐。她说:“我把这件事全忘了。闭关结束,我忽然想起来,但是这个肿块已经不见了。”
一次,她的眼睛受到感染,剧痛无比。她说:“洞穴里必须完全黑暗,因为我忍受不了一点儿光线。我一动不能动,连眨一下眼皮都不行。所以我无法煮饭,没有东西可吃。我也不能打坐,我不能做任何事情。我只能等待,坐在那里观察着。我躺下来的话,情况会更糟。事实上,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一次经验,我坐在那里观察疼痛。疼痛就好像是一首交响乐,那些鼓、喇叭、弦乐,仿佛不同种类的疼痛, 在眼睛上面演奏。”她描述这些病痛时,就好像疼痛与她无关一样。
“后来,我认真做了记录,眼痛前后持续了四十九天之久,有意思的是,这恰好与中阴身(死亡与再生之间)的时间正好相同。我可以做的就是等待。然后,眼睛逐渐好转起来。从这件事情上看,我认识到,由于我们抗拒疼痛,因此产生了疼痛的感觉。重点是,不要抵抗疼痛,学习接受它,跟随它。”
因为铲雪,许多人认为她会从屋顶上跌落下来,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跌落的事情,但她却遭遇到其他意外事情,一些可能给她带来严重后果的事情。她讲述说:“一天,我在洞穴外正整理堆积木块,就听见一个声音说:‘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我没太在意,心想:‘没时间理你。我正忙着堆木头呢。’接着我继续做事。不久,这个音调变得更加紧急了:‘必须赶快离开!’于是,我照着做了。约两分钟后, 就听见一块巨石轰然滚落下来,掉落在我刚才坐着的地方。” 巴默继续说:“如果我被压在石块下面,断了一只手或者一条腿,这个麻烦可就大了。”
她还曾经遭遇更大的危险。有一段时间,她几乎濒临饿死。有一年,她做长期闭关,泽林•多杰没有运送食物到洞穴来。她等了又等,储藏室里的食物愈来愈少,泽林•多杰很明显是不会出现了。她没有选择,只有依靠剩存的粮食,勉强维持下去。这些食物少得可怜,几个月过去后,显得更加稀少。虽然,她还是活下来了,但已经是命悬一线。
对于这次经验,她只说:“我的确变得非常瘦。”她从不曾询问泽林•多杰为何没有来,也不曾责怪他。她平静地说:“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这些意外事件比起下面的重大戏剧性故事,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了。一九七九年三月,丹津•巴默一如往常地在洞穴中静坐,洞穴外刮着大风雪。这场大风雪持续了七天七夜。她对于大风雪已经习以为常,但这场大风雪特别严重。冰雪累积得愈来愈高,渐渐超过了她的窗户,超过了她的洞门。大风雪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雪愈来愈厚,愈压愈重。突然间,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被活埋了!
这次的经验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她回忆说:“我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寒冷中。我无法点燃火炉,因为伸出洞外的炉管已经被冰雪冻裂了。我无法保暖也无法煮饭。我也不敢点蜡烛,怕它会消耗氧气。当我望向窗外,只能看见白雪。当我将门打开,只是一片漆黑,我落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一天天过去,没有人来救她,天气也不见转好,丹津•巴默被埋葬在这个冰冷黑暗的洞穴中,面临着非常可能发生的事实,她将要死去了。她的炉管冻裂了,她的窗户与洞门被冰雪完全封住。她开始相信自己将要窒息了。
从她开始接触佛教,她就接受教导,不要回避死亡这件事实。佛陀说:“死亡是必然的,但死亡的时间是不确定的。”这是一项很基本又经常被人忽略的事实,丹津•巴默牢记在心里,反复思索,她的死亡是一件不可逃避的事情。此刻,这个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具体地仔细地观想,自己的身体在土地里腐化了,或在火葬的热度中融化了。她的财产分散了,她所爱的人与朋友都留在身后。如此观想带来的影响可分成两个部分,它减轻了死亡来临时的惊吓,并且理清了剩存生命中重要事情的顺序。
然而,身为藏传佛教的修行者,丹津•巴默知道自己可以进一步利用死亡,做最后与最大的修炼。如果,她能够很有技巧地带领自己的心念,经过各种死亡的阶段,非常觉醒地到达福佑的净光(最微细的心念),在那个神圣崇高的境界里,她可以让自己求得证悟。对于瑜伽士而言,死亡从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是一生中必须把握的大好的修炼机会。
但是,这只是理论而已。丹津•巴默此刻必须面对现实。
她说:“我真正觉得自己要死了,而我有许多时间来思考它。很有趣,我并不担忧。我想:‘好,如果我该死,那就死吧。‘我不害怕,看看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这真是太精彩了。我年幼的时候,就觉得身体只是一种暂时的东西。我们累世以来,扮演了多少不同的角色。因此,从一种深层次看来,我从不曾与这个身体真正地认同。”
“我准备好得到加持的小药丸。我回顾一生,反省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误的事,以及正确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这么多伟大的喇嘛,接受许多美好的教导。我没有太多遗憾的事情。这时,我非常清楚地看清了一件事。对于自己仍然身为一名比丘尼,我感到非常的快乐。”
丹津•巴默作了以上的宣言。她在人生中,曾经做过不止一次的困难决定,拒绝接受亲密关系所带来的舒适与激情。此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所做的决定。丹津•巴默的“另一面”,那个被主流人生中的乐趣与浮华所吸引的另一面,它最后终于消失了。她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那位一直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人物。
她说:“我对坎初仁波切有一种深切的奉献,那真是一种热泪奔流的感觉。当时,我真切了解了什么是生命中重要的事,什么是不相干的事。我从心底里向仁波切祈祷,祈求他照顾我的中阴身与来生。我知道,他最终是我唯一的皈依处。”
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旦跨越生死线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些事对她而言都是很肯定的。因为她持守大部分佛教徒的观点,一个人的来生,可以从他的今生得知。她说:“依照我个人的看法,一个人如果在今生很努力,他在来生也将继续努力。我不认为有什么理由改变。我相信自己的来生将处于思想相似的人群中,意识将持续下去。”
她思索前往净土的可能性。净土是佛教徒的天堂,她对转世的信仰加上佛教徒的理想,使净土与基督教的天堂有很大的差别。她说:“前往净土有许多的好处。其一,净土是使人非常喜悦的地方。除了涅槃之外,这是最大的喜悦。”
她解释说:“但人不能执著于净土。修行高深的喇嘛在净土停留一阵子就回来了。净土不是一个假日营,它好像是压力锅,带来快速的进步。你在净土的证悟会迅速,因为那个地方没有障碍。你对空性(绝对的智慧)的了悟得到培养与加强。如果你将回到世间面对所有的苦难,这种了悟是很重要的。因为,你唯有得到无分别的智慧,才不会被这些苦难所席卷,并且具备真实的能力来帮助他人。佛与菩萨四处 救助生灵,甚至前往地狱界。如果你与地狱界的生命同样混沌不清,你就无法帮助他人。这是菩萨的誓愿。根据西藏说法,他代表的是心灵的英雄。”
丹津•巴默没有机会看见死亡的情况。当她坐在那里冥思,正准备进入死亡时,她又听见内心的声音。它说了一个字:“挖!”她打开洞穴的大门(泽林•多杰的先见之明,这扇门是向内打开的)。她用一个锡锅盖开始挖掘出路,不断地向上挖掘,她的洞穴里堆满了雪,使她的居处更冷更湿。她挖掘了一个小时或更久,不知自己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因为她身处于完全的黑暗中,一点方向也找不到。她腹部贴地爬行,在寒冷黑暗的地道中前进,希望遇见洞外有氧气的地方。突然间,她挖通了,暴露在空气中,获得了自由。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解脱!
她说:“我再度看见了光明,呼吸新鲜的空气,这真是太好了!但洞穴外还是刮着大风雪,我必须再度爬回洞里。当我回到洞里,发现洞里的空气很新鲜,并不陈腐。我开始明白,原来洞穴是能够‘呼吸’的,雪也能够‘呼吸’。我不会死掉。”
然而,她挖掘出来的隧道很快又被雪堆满了。她前前后后总共挖掘了三次隧道才爬出来。当大风雪的威力终于减弱时,她站在洞穴外,洞外的光线与四周的景物使她的眼睛快要瞎了。她看见了一幅惊人的风景,眼前的万物都被白雪完全地掩埋了。这幅白色的风景一点儿形状都没有。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飞过,携带着供应品到这个灾区,机上有人在招手。村民如今知道他们为“萨钵•周默”祈祷在洞穴中平安离世是没有必要的,但没有人想到她能够活命。
在丹津•巴默写给一位曾来此地探访的英国友人的信件中,这场几乎夺去她生命的灾难的严重程度得以透露。
这个灾难事件,源于三月初一个午前发生的雪崩。它从大约一万九千尺的地方坠落,携带着沿途所有的东西。根据估计,这个雪崩大约有两千米的广度,拉乎尔市大约有二百人丧生,尤其是集中在乌达普地区。塔尤佛塔被雪盖平了, 每个人都必须挖掘地道出来。雪堆积得比屋顶还要高。
邻近的约纳镇看起来好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似的,当地大约三十五人死亡,当雪崩以三百五十公里的时速咆哮落下, 那种空气压力把葛施基尔镇一间房屋的屋顶吹走了。约纳镇与葛施基尔镇的所有树木都被连根拔起,包括许多两百岁高龄的老柳树。四处一片荒凉,一个来自葛施基尔镇的女孩说,这个地方已经面目全非。
清除那些被大雪覆盖的东西,当然需要做许多工作,丹津•巴默说:“我的脸孔看来好像多杰•帕莫(一尊呈现愤怒相的红色护法神祇。怒相的两颊鼓起,眼睛突出)。我的眼睛通红,眼白都不见了。同时,我的眼睛肿起,只能从眼缝里看东西,真是痛苦极了。我用一条哈达环绕在松塌帽子的边缘,充当面纱,效果还不错。”
丹津•巴默的母亲与周甲仁波切(左一)、八世坎初仁波切(左二)摄于1966年。
丹津•巴默或许暂时逃过了死亡,但她的生命中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她的母亲于一九八五年去世了。她母亲是一位乐观的人,追寻着心灵生活。当她的母亲去世时,丹津•巴默并不知情。这是她为追求灵修所付出的重大代价。她晩几个月才收到一封信,得知母亲得了癌症,病情很严重,请她快速回家。但她已经开始了三年闭关,无法出关。她说:“我写信回家,解释为什么不能回去。这是我最困难的一封信。即使是我自己得了癌症,我都不能离开洞穴。”
当她再次收到信件时,已是一年后的事情。她的一位朋友寄了便笺,告诉她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死得很平安,享年七十八岁。丹津•巴默为母亲念诵祝祷辞,她安慰自己,母亲与她一样,她们对死亡都没有恐惧。她说:“母亲认为死亡只是将老掉的身体丢弃,再度获得充满能量的另一个生命。我知道她盼望着与自己的心灵向导相见,她相信心灵向导将迎接并照顾她。”
然而,丹津•巴默并没有感到完全安心。一九八四年, 她曾再次回到伦敦,短暂地与母亲相见。当时是她母亲去世前的一年。她离开自己的家乡已经十一年了,她渴望在三年闭关开始以前,再看母亲一次。虽然她很感激自己与母亲有这段时间的重聚,但当她回顾那次的探访,还是心有遗憾, 并且责备自己没能做得更多。这是人们失去所爱的人之后经常有的感受。
她说:“我对待母亲十分冷淡。如今,我对此事一直感到非常悲哀。她欣然接受了,相信‘比丘尼就是这样’。我在洞穴里生活了很久,不习惯与人太亲近。我与母亲的关系很友善,但回想起来,我的心态十分不好,我真觉得很抱歉。”她忏悔说,“我相信自己现在能够以一种比以前温暖许多的态度来对待她。”
当她与母亲道别时,母亲对她说:“我觉得,这是我们这一世最后一次的相见。”母亲接着说,“我祈祷下一世能够再做你的母亲,继续帮助你灵修。”这是她对女儿所能表达的最伟大的爱与认同。
丹津•巴默做过的所有修炼,都没有让她准备好接受坎初仁波切的逝世。虽然,她搬到拉乎尔市,后来又前往洞穴居住,与坎初仁波切不经常见面,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保持得很密切。她说:“每当我需要他,我就向他祈祷。然后,我就会获得深具意义的梦境,他在梦中出现。”她的说法很不可思议。她每年都回到大吉镇探访坎初仁波切,这是她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然后,她坐在坎初仁波切身边,再 度感受他,并接受灵修道路上属于她个人的教导。
她回忆说:“我每次都带着问题回去见他。我在洞穴冥思时,总是把纸张放在身旁,一旦疑问闪现,我就把它记录下来。当我走进坎初仁波切的房间,他的身体向后靠,问我:‘好,你的清单在哪里?’于是,我提出一大串问题。”
她继续说:“他的答案总是完全正确的。他用丰富的学理与亲身的体验来回答我。他说:‘经书如此说,而我的经验是如此。’他总是击中要点。我永远能够与他讨论事情。有时,我抱着某种修炼的想法去见他,他建议我做另一些自己没想到的修炼。他一旦说出口,我就知道他是正确的。这是一位真正上师的美妙之处,他了解你的心念,带领你的灵修进步,前往对你最好的方向。”
一九八一年,丹津•巴默正在尼泊尔接受一些教导,她慢慢准备着,将前往不丹与坎初仁波切见面。她说:“有一天,我被召唤前往寺院。我以为有什么特别的教导或者其他事情。我在路上遇见一个人,他说:‘你看起来非常快乐, 你一定没听见这个消息。’当他们告诉我坎初仁波切逝世了, 我几乎昏倒。这真是可怕,简直是晴天霹雳。”丹津•巴默的世界崩溃了,她描述说:“太阳消失了,只是一片黑暗。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广大的沙漠中,而向导离开了,我完全迷失了方向。”
坎初仁波切是一位强健、刚毅、友善的人物,他的一生非常不凡。他于四十九岁死于糖尿病。他死亡以前,只病了一个小时。他的逝世,如果对他的追随者而言是一项意外, 他自己却准备得非常好。当他死亡时,显现出灵修的圆满, 并向世人证实人类可以达到的成就。
根据那些目睹坎初仁波切逝世的人的描述,他停留在死亡的“净光”中,他死亡几个礼拜后,肉身并没有瓦解,维持着年轻的相貌,气味也很芳香。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进行火葬仪式时,哀悼的人们发现,坎初仁波切庞大的身体奇妙地缩小了,变成一个八岁小孩的形体。原先为他订做的棺材显得太大,必须赶快制作另一个小棺材。西藏修行高深的喇嘛之中,不乏听闻这种死后身体缩小的例子。对于旁观者而言,这证实了坎初仁波切确实达到了一个高层次的精神领域。只有最高成就的“虹光身”,才能超越这种境界。虹光身意指当人死亡后,整个身体都消灭了,只剩下指甲与头发。如果缺少许多见证人,以及详情事实的记录,这种事情很容易被斥为神怪小说。
索甲仁波切在他畅销的《西藏生死书》中,对虹光身作了清楚的解释,以及如何成就虹光身。
通过大圆满的高深修炼,有成就的修行者在死亡时能够得到超凡与荣耀的结束。当他们死亡时,能够让自己的身体被创造身体的光明元素的精华再度吸收,因此,他们的肉体化入光明,完全地消失了。这种过程就是所谓的虹光身或是光明身,因为这种融化的过程,经常都伴随着光明与彩虹同时显现。古代的大圆满密法, 以及伟大上师的作品,对这种惊人的出世间现象做了不同种类的辨别。曾经有一段时间,如果这不是一种平常的现象,至少是相当频繁的现象。
索甲仁波切述说了一个例子。一九五二年,在西藏东部有一位名叫索南•纳迦的人,他真正成就了虹光身。
索南•纳迦的本性非常单纯、谦虚。他是一位巡游四方的石匠,在石块上雕刻咒语与圣典。有人说,他年轻时曾做过猎人,并接受一位伟大老师的教导。没有人知道他是修行人,真正是一个所谓“隐姓埋名的瑜伽士”。他死前一段时间,曾到山里静坐,地平线天光映照出他的剪影。他创作自已的歌曲,取代传统的唱诵。谁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后来,他生病了,或是看来好像是生病了,很奇怪的是,他更加地快乐。当他的疾病变得越来越严重时,他的家人请上师与医生来看他。他的儿子说,他应该记住所有接受过的教导,他微笑说:“我全部都忘记了。但没有什么是要记住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我有信心,所有事情都将很好。”
他七十九岁去世,去世前不久,他说:“我唯一的要求是,我死后,一周之内不要移动我的身体。”当他死后,家人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请喇嘛与僧人来为他超度。他们将他的身体放在住处的一个小房间里,发现他生前虽然是个很高的人,将他放到小房间里却很容易,他的身体好像变小了。同时,一道超凡的彩虹光环绕着他的房屋。当他们在第六天再来看他时,发现他的身体变得更小了。他死后的第八天,举行葬礼的早晨, 承办丧事者将包裹物揭开后,发现里面除了指甲与头 发,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仁波切要求将这些东西都带给他检验,以证实这是一个虹光身的例子。
丹津•巴默也有一个故事。她说:“我们都知道第三世坎初仁波切的身体缩成了十八寸,这不是最上乘的虹光身,所有东西并没有全部消灭,但他的成就也是很好的。事实上, 西方人也能够达到这种特殊的成就。库努仁波切曾经告诉我,有一回彩虹光出现在寺院上方,当时有一位美国人住在寺院里,库努喇嘛赶快去找他,一起观看寺院上方的奇妙光芒。当他打开这位美国人的房门,发现屋里除了他的衣服、指甲与头发外,什么都没有。据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在看来很平凡的人身上。如住在街道那头的老诺布,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位有成就的修行人。”
一九八一年,丹津•巴默被上师戏剧性的死亡所影响, 她出关前往大吉镇参加上师的火葬礼。当时的情景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说:“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同在与分享的感受。当时天气非常阴霾多雨,火化的前一个晩上,来了一场暴风雨。大家建造了一个美丽的舍利塔,我以为所有东西都要被大风雨吹刮消灭,所有的旗帜将被浸透,火葬用的木柴也都会泡湿了。但是,葬礼日的破晓时分异常清明,蓝天清澈,世界看来异常洁净,没有一件事情是不好的,真是太好了。有趣的是,第二天气候又变得阴霾,开始下雨。”
坎初仁波切的舍利塔,矗立在由他设计并亲手参与建造的寺院旁边。这座高大而刺眼的舍利塔令人印象深刻,它遵循神圣几何学法则建造,塔内有一扇小玻璃窗,窗后有一尊佛像。奇妙的是,玻璃窗后面种下了一颗菩提树子,几年后,从佛像中长出了一株菩提树。没有人明白这地方怎么会有菩提树子,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在一个没有土壤的地方生长起来的。或许这是一种巧合。然而,对于那些信徒而言,这更加证明了坎初仁波切的心识是觉醒的。
依据菩萨的预言,证悟高深的坎初仁波切的心识不会离开太久。因此,他的火葬刚刚结束,他的弟子们就开始到处去寻找,探访上师将转世到何处。他们像猎人跟踪猎物足迹似的,检视第八世坎初仁波切所遗留下的东西,试图从中找到他将回到世间的线索。他们发现他去世前写的一首诗,研究之后发现,他来生父母的姓名如字谜般藏在每行诗的末尾。他们对此感到非常兴奋。同时,有两位与坎初仁波切修行接近的喇嘛,顶果•钦哲仁波切与大宝法王噶玛巴,他们两人都得到了重要的梦示。
丹津•巴默认可这个故事。她说:“顶果仁波切梦见他在爬山途中来到一个寺院,庙里传出坎初仁波切的声音。他走进去,发现所有僧人都在里面,坎初仁波切正坐在宝座上传法。顶果仁波切走过去,问他:‘你不是死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坎初仁波切回答:‘我已经超越了生死。’顶果仁波切问他:‘出于大悲心,你将选择转世到哪里呢?’坎初仁波切对顶果仁波切说出了他来世父母的姓名。大宝法王也在梦中得到坎初仁波切来世父母的姓名提示。他们同时发现转世的地点在‘佛教的摇篮’,就是印度。”
然而,要在印度这么大的国土寻找一个婴儿,谈何容易。他们需要更确切的线索。最后,大宝法王在美国芝加哥逝世前,给出了最后一丝线索,是关于坎初仁波切出生的地方。暗示他生于邻近不丹的喜马拉雅山城镇——雅鲁那卡帕迪希的庞迪拉。这个地方位于印度大吉镇与康格拉山谷的旁边。最后这个孩子被找到了,并得到指认。他在大吉镇复位,接续前人(他自己)所留下的未竟使命。
第九世坎初仁波切是一个内向的小男孩,身材矮小,沉默寡言。相比较之下,第八世坎初仁波切是高大而又外向的。不过在丹津•巴默的心目中,他依然是她的上师,是那个她挚爱的人的转世。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三岁。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担心会失去她与上师之间曾经共有的信赖与和谐。
她说:“我很担心。我不知道他对这个‘长相奇怪’的西方人将作何想法。我以为他看见我就会大哭。”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想。她说:“我走进去,开始做大礼拜。小男孩笑着说道:‘看,这是我的比丘尼,这是我的比丘尼。’他非常兴奋。他身边的侍从对他说:‘是的,她是你的比丘尼。她做你的弟子已经很久了。’小坎初仁波切笑得很开心,他对我微笑并且把他的玩具给我一起玩。我们两人玩了一个早上。伺候的僧人说,他的这种举动非常不寻常,因为他通常见到陌生人都是非常害羞又内向的。”
虽然这个年幼的转世喇嘛立刻指认出这是他的“比丘尼”,但丹津•巴默却花费了很长时间去寻找他与前世之间的相似点。她说:“他与前世的坎初仁波切似像非像。首先, 他比我年轻这么多,他的前世却像我的父亲一样。因此,这种关系的形式不相同了。同时,我听说前世的坎初仁波切小时候很乖戾,而这个小男孩却非常甜美、温和、细致。但是,当他看着我,望着我的眼睛,那种方式却和从前一模一样。他每次都凝视我几分钟。有时,我与他在一起,我的脑海里虽然平静如常,可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奉献心情,却从心底油然而生。这种感觉非常强烈,而且完全是自发的,我的眼泪顷刻就会流出来。”
她对挚爱的第八世坎初仁波切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然后她回到洞穴,更加发愤修炼。她说:“我觉得自己唯有努力地修炼,才能报答上师的爱。”
10 女瑜伽士
有一段时间,她彻底禁食。有时候,她只是部分禁食,同时大礼拜与念诵供养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她的身心修炼是非常艰苦的,居住在洞穴之后,这种极端的环境使修炼更加困难。
丹津•巴默修行的洞穴外也许景色壮丽,但她的内心世界究竟会是怎样的呢?这也是她前往洞穴所期待收获的。在漫长的心路之旅中,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启示?她在那里是否像看电视一样地预见了未来?她是否沐浴在一片金色光环之中?她是否听见了天籁?她是否体验到超凡的极乐境界?或许,她会被内心的魔鬼所折磨。那些深刻的冥思方法,深入到人心深处,启发了她即将觉醒的心识。
根据相关闭关者的故事,独自居住在洞穴里基本上就是这样。伟大的瑜伽士密勒日巴,他作为藏传佛教噶举派的创始者,同样居住在寒冷荒凉的洞穴中,经过许多年极度枯燥困苦的修行生活,坚持不懈,最后终于达到超乎现实的神奇境界。他的手、脚与臀的印迹融入到洞穴的墙壁与地面上,印刻在石块里面。天女为他提供美食,他衰弱的身体变成了绿色,因为他只有荨麻汤可以喝,不过他的内心却得到了难得的喜悦。在梦中,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将身体变成任何形态,不受任何阻碍。醒时学习飞翔,快速地飞越家乡的山谷,山谷里耕地的农夫对此都感到万分惊愕。
这位来自英国伯斯纳绿街鱼贩的女儿,是否体验过这些事情?
丹津•巴默那些年在洞穴里孤独闭关的经历,没有人能够知晓全部。她可能有一些灵光乍现的时刻,也有必须忍耐黑暗岁月的时候。她跟随拓炯的美好教导,那些谦虚的瑜伽士的品行深深地触动了她。人永远不要显露,更不要吹嘘自己灵修的程度。灵修的重点是放下自我,而不是强调它。她遵守藏传佛教的誓约,不透露修行的成果,这是一个久远的传统。佛陀曾经惩罚一位僧人,因为他在公众地方显露神通。佛陀说,转化人心是唯一有价值的神迹。
丹津•巴默说:“坦白地说,我并不喜欢讨论它。它就像是你的性经验。有些人喜欢谈论,有些人不喜欢。我个人觉得这是非常私人的事情。”
在追问之下,她说出了最基本的道理。“当然,当你做长期的闭关,你将会得到很强烈的经验。有时候,你的身体完全融化了,或者你觉得自己在飞翔。你获得不可思议的启示与觉醒,所有事物都变得非常鲜明。”
她也获得了异常体验。坎初仁波切出现在她眼前,并教导她。还有其他圣人也一一出现。这些迹象,通常被视为至高的修行成就,但她认为这些事情真正的意义并不大。
她一针见血地说道:“重点并不是获得异常体验,而是最终的开悟”。她指的是真理不再属于心理或认知的阶段,而应该变成事实。冥思由意念直达内心,当人能够感受到它,一种转化才算真正开始。她继续说:“开悟不是一件显赫的事情,它的出现并不总伴随着光芒与音乐。我们希望看见的是真相。开悟不是一种观念,它不是思想或情绪的衍生品,异象通常是出于这种层次。而开悟好比光谱中心的透明白光,不是环绕着它的彩虹颜色。”
丹津•巴默是否感受到极大的喜悦呢?这也是冥思生活中最吸引人的部分。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坐在家里阅读巴默这样勇敢的故事,了解到巴默所做的牺牲,置身于艰苦的环境之中,剥夺了舒适的现代生活以及没有任何人的陪伴,我们认为唯有内心充满的喜乐,才会使得所有的付出有真正价值。简而言之,喜悦是一种奖赏。当我们观察丹津•巴默那时候拍的几张照片,你会发现,她的神情中充满了快乐。
她用平实的语气,描绘了在一些阶段曾感受到的不可思议的狂喜。她说:“法喜是闭关的燃料。除非你感受到内心的喜悦,否则你不可能坚持进行严格的长期闭关。喜悦与热情带领你前进。这事与所有事的道理相同,如果你并不真正喜欢它,内心将对它产生抗拒,所有事情都会进行得非常缓慢。因此,佛陀说,法喜是修道的要点。”她补充说,“唯一的问题是,如此巨大的快乐,它超越了所有世俗的快乐,包括性爱的快乐,人们执著于它,希望能真正得到它,由此, 它又变成了另一种障碍。”
接着,她用一个故事来阐述她的观点。“当我在达胡西市与拓炯在一起时,有两位僧人曾在那里修炼瑜伽士阶段。有一天,他们站在外面抖动毯子,充满了喜悦的感觉,简直快要站不住了。我可以切实感受到那种喜悦的波动阵阵袭来。拓炯对我说:‘当你开始修炼时,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完全被喜悦包围,不知如何处理。过了一段时间,你要学习控制它,将这种感觉调整到可以处理的状态。’这是事实。当你遇见一些比较资深的修行者,他们面临这种巨大的喜悦,是不至于手足无措的。因为,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应对它。当然,他们洞悉了它的空的本质。”
她继续说:“喜悦本身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唯有运用这种心境来了解空性,它才具有意义。也就是在这种喜悦的心境中,洞悉它自己的本质。否则,它只是娑婆世界中的另一件事情而已。我们可以在某一种层次上了解空性,但如果你想要在非常精微的层次上进一步了解空性,那就需要这种喜悦之心的帮助了。喜悦之心是非常精微的,当你用这种精微心来观照空性,与你用粗糙心来观照空性,两者的差距是截然不同的。这就是人们培养喜悦之心的原因。”
她强调说:“当你经过喜乐的阶段。它只标示了旅途中的一个过程。终极的目标是觉悟心念的本质。”
心念的本质是空性与喜乐,是无条件、无分别的意识。它是一种证悟的境界,却没有一个证悟者的存在。当你获得开悟,它一点也不惊天动地。没有宇宙的爆炸,也没有高昂的天乐响起。她说:“它好像是在生命中第一次清醒过来, 从梦里浮游出来,并且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在做梦。因此,圣人说万事都如梦如幻。我们的生存状态是受到压抑限制的, 它没有生命力,好比呼吸陈腐的空气。清醒过来不是什么刺 激的事情,它很平常,但却非常真实。”
她说:“最初,你会看到一丝灵光。人们通常以为这就是全部,以为自己达到了修行的终点。其实,这只是旅途的一个开始。一旦你开始看见心念的本质,你就可以冥思。接着,你必须稳定保持这种状态,直到心念的本质变得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平常。当你做到了这点,再将它融入每日的生活中。”
其他时刻,她所得到的启示都是比较平常的。但在她看来,却是同样的珍贵。有一年春天,冬雪开始融化,接着她的洞穴就开始淹水。她说:“墙壁四周与地面变得愈来愈潮湿,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大舒服。我想:‘天啊,人们对洞穴的看法真是一点都没错。’我开始觉得非常沮丧。”
突然间,在巴默的头脑中,佛陀教导的四圣谛的第一义谛浮现出来,这是她开始学佛就接触的教导,此刻,这项教导似乎携带着全新的力量。她说:“我反问自己:‘你难道还在追寻娑婆世界的快乐吗?’我的意念一下子就转变了。没有错,娑婆世界的本质是苦,苦是生命中根本的不满足状态。外面是在下雪,我也在生病,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这就是娑婆世界的本质,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事情变好,那很好;如果事情没有变好,那也很好。两者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虽然这只是很基本的道理,在当时,却是我真正的一个突破。从此,我对外在的环境再也不那么担忧了。因此,洞穴对我是一个伟大的教育,因为它太不完美。”
如果说冥思的结果是令人兴奋异常的,那么开悟的过程就是沉重加上不懈的苦修。这条道路难以想像的漫长,有许多必须做的事。
罗伯特•杜门博士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印度西藏学的教授,他是世界上最敏锐最有意思的佛教界代表人物之一。他说:“冥思者在漫长的闭关中所做的,是一件非常专注的事。他不只是坐在那里与大我沟通,还要下沉到深处,分解自己的神经系统,透过自己的细胞得到自觉。就好像是使用一套缜密的软件,而你自己是在核心的芯片。你要做的是,稳定自己的心念,使之能够深入到达那些点与线,甚至更加深刻 地进入它们。”
他接着说:“换句话说,一位大乘佛教徒,最终是要成为一位通晓内心真相的量子物理学家。他不再停驻于粗糙的概念及思维层面,他深入神经层面,在这里,他进入最细微的层面——也可以被称为超神经层面。他就像一台具有自觉感知能力的电脑。瑜伽士会深入到比微原子更深的层次。当你达到这个境界,得到的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而是一些非常实在的、升华的体验。这是人升华的最高层次,也是佛 陀所定义的层次。”
丹津•巴默从来不曾怀疑自己所跟随的修炼方式的正确性。她说:“一直以来,获得开悟的人士好像流水线制造的产品一样繁多。对于一个人口如此稀少的地方来说,这是难以想像的。”
丹津•巴默是一个条理清楚、执著认真的人。在她还未前往洞穴修炼时,就在达胡西与拉乎尔进行了基本修炼。这些修炼方式包括供养曼达拉、五体投地的大礼拜、念咒语等。修行者必须重复修炼成千上万次,调和自己的心念,准备接受接下来的深奧的修炼。丹津•巴默在洞穴中坚持这些修炼。有一段时间,她彻底禁食。有时候,她只是部分禁食,同时大礼拜与念诵供养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她的身心修炼是非常艰苦的,居住在洞穴之后,这种极端的环境使修炼更加困难。
她说:“冬天,我没有适合进食的东西。我的食物都不清淡。要知道,禁食时最好吃一些清淡的东西。所以,我会感到十分辛苦。我开始消化不良,变得很虚弱。”对这些, 她没有进一步解释和说明。
她于修行上是大有收获的,她肯定地说:“我的心念开始真正地变得清明,心念越来越清晰光明,非常专注与开放。”
当她结束了六个月的净化修炼后,她获得了一个梦示。她所有描述灵修层次的言语,都不及这个梦显示得丰富。
她说:“我在一个很大的监狱里,里面分成不同的层次。顶层的人居住在奢华的地方,房间奢丽堂皇。然而,在地下室的那些人,却在遭受可怕的折磨。在中间的层次,居民在不同环境里从事各种活动。我忽然悟到不论人们处于何种阶层,其实都是被关在监狱里面。后来,我发现了一条船,就马上决定要逃亡,而且打算尽可能地拯救其他人。我在监狱里到处奔走,告诉人们环境的凶险,催促他们尽快逃离。但 不管我多么努力地劝说,他们都好像被沉重的惰性锁住了,最后,只有两个人愿意并有勇气跟我上船离开。”
“我们上了船,虽然四周有监狱看守,却没有人阻止我们,我们逃离了监狱。到了外面的世界,当我们绕着监狱奔走时,看见窗户里的人仍然各自奔忙,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难处境。我们在一条与监狱平行的路上跑了很远,道路似乎永无尽头。我越来越感觉到劳累与沮丧,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脱离这个监狱,也许更应该回到监狱里。当我正要放弃努力时,忽然想起,跟我一起逃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他 们两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如果我放弃,他们也没救了。我不能让他们失望,于是,我克服惰性继续前行。”
“不久,我们来到一个路口,在道路的远处,景象完全不同了。看来像是一个郊区,房屋整整齐齐地排列,四周环绕着鲜花与树木。我们一起走到第一家去敲门,一位慈善的中年妇女来开门,她望着我们说:‘啊,你们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很少有人能从那里逃出来。你们现在安全了,可是你们必须换衣服再回去。虽然回到那个地方异常危险,但是你们必须试着帮助其他人也逃出来。’当时,我很激动,告诉中年妇女:‘我曾经试过,但是没有人愿意出来。’她回答:‘有些力量会帮助你的。’听到这话,我说:‘我愿意奉献自己,并与这些力量合作,从而帮助解脱所有的生命。’这时我醒过来了。那个郊区中年女人的样子,让我发出愉快的笑声。”
这个梦很清晰。丹津•巴默在潜意识里已经发愿,要带领众生脱离这个娑婆世界的监狱。世人命中注定要出生在这个充满苦难的地方,一直到获得彻底自在的开悟。丹津•巴默将菩萨心融入到自己的心念中。
除了基本的修炼法外,她还做专注的修炼功课,训练自己将心念持续地集中在同一件事物上。据说,瑜伽士能够完全静止地停留在这种境界里长达几天,甚至长达几个星期、几个月。他们的心完全被收摄在内心的世界里。它是发现事物本质与绝对真理的一个重要方法。这是极其困难的一种方法,人们的心习惯于从一个偶然的念头跳到另一个,从一个幻象跳到另一个,它会永远和自己喋喋不休地对谈,花费了巨大的能量在无休止的琐碎事物上。人的心如同一匹野马, 需要加以规驯。当人的能量被调伏导引,如镭射光一般专注在一样事物上时,会产生难以想像的强大力量。这份极高的能量如同有力的工具,会一直深入到意念的深处,发现深埋在心中的巨大宝藏。
丹津•巴默说:“两项修炼如果要获得成功,冥思的心与冥思的对象必须合二为一。它们经常是彼此对立的。人必须完全专注一心,这种转化才会发生。达到了这种境界时,人的心会被打开,不会再有‘自我’的存在,这是一种解脱。当一个人能够学习用自己的心而不是心念去活着,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是自发的、恰当的。同时,它会激发出巨大的能量,因为它不再被‘自我’的介入而受阻碍。人将变得更快乐也更轻松,因为他回到了心的源头,而不是在心念中起伏不定。现代的科学将重点都放在头脑,使我们与自己的心隔绝了。因此,许多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枯燥乏味。”
当她做完所有预备的修炼,便开始进入修炼的核心—— 密法的修炼。这种如炼金术般的升华过程,将保证人得到转化,获得圆满的开悟。结果看起来也许很神奇,但过程却是非常的平常,有些人甚至会觉得沉闷枯燥至极。她在洞穴闭关修炼的岁月里,每天都在静坐垫上重复相同的、令人疲劳的、持续不断的修炼。三点起床,静坐三小时。六点开始早餐(茶与精杷)。八点,第二个三小时静坐。十一点后开始午餐,然后是餐后休息。三点,第三个三小时静坐。下午六点后喝茶。七点,第四个三小时静坐。十点后睡觉(在静坐垫上)。简言之,她每天、每周、每月、每年,一直都坚持每天静坐十二小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个脱离世俗的女人,会用一个钟计算每一次静坐的时间,她的生活规律与工 厂的工人毫无二致。
丹津•巴默对所有这些使脑筋麻木的枯燥生活,从来不曾感到厌倦。她坦白道:“有时,我想如果自己必须一天观看四次相同的电视节目,我会无聊至极。”她继续说,“但是,当闭关时,有一种过程逐渐出现,最初,它是很有趣的。然后,你到了另一种境地,觉得无聊透顶。接着,你进入第二种境地,时光变得愈来愈有趣,直到最后,乐趣程度 难以言说。假如你用三年的时间,每天重复四次同样的事情,它都是这样的。因为这些教导开始对你展示它真正的意义,你发现了一层又一层的内在精义。所以,当你到达最后的阶段,你会更加投入到这种境地,并且比开始时更彻底地认同它。”
她对于自己修炼的本质,慎重地保持着不解释清楚的态度。她暗示说:“我修炼的是传承于佛陀非常古老又传统的方法,他向几位不同的上师阐示这些修炼,当这些上师获得觉悟,他们将教导记了下来。这些教导包括许多观想与内在的瑜伽练习。”
她继续说:“基本上,你运用想像的心力,来转化内在与外在所有的事情。创造这种心力的本身,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你将它引导到正确的方向,它能够到达非常深的心灵层次,这不是语言或分析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因为, 从很深的一个层面看来,我们是运用图像来思考的。如果你运用从开悟心中出现的图像,它将打开我们心中非常深刻的层面。”
“你所面对的是一些图像,它们反映着自身最深刻的特质。它们是人的佛性的反映。因此,它是一种充满灵性的方法,带领你回到自己的本来面目。这就是当你修炼时,会看到一些事情的原因。”
丹津•巴默声明,她从来不曾体验到灵魂的阴暗面。或许,这是因为伦敦的教育,告诉她如何在困境中保持乐观,并给予她生命的韧性;或许,这是因为她的心理状态特别平衡;或许,有一些理由,使她先天具备在深山独自闭关的能力。她从来不曾面对那些传说中其他隐士遭遇的恶魔,不曾遭受它们的辱骂与折磨。她不曾发疯或得妄想症,不曾经历怀疑与沮丧的痛苦阶段。她也不曾成为淫欲的牺牲品,而这 种淫欲似乎袭击过最“神圣”的男隐士。圣杰若米在忏悔鞭打自己以前呼喊着:“我发现自己被成群的女郎环绕,我的脸虽然因禁食而苍白,我的四肢虽然寒冷如冰,但我心中却燃烧着欲望。当我的肉体好像死人一般,淫欲的力量却不断涌现在我的面前。”
这些事情都不曾发生在丹津•巴默的身上。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没有经历任何特别坏的事。或许,因为我并没有遭遇一个痛苦不堪的童年。在这一方面,我很幸运。”
虽然她没有任何戏剧性的灵修障碍,但诱惑还是存在, 同样具有致命的力量。她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完全幸免。在洞穴中,没有使她分心的社交生活,没有必须履行去做的角色和责任,没有任何外人牵引她的感情,所有的面具都脱落了下来。这时,她要面对的就是自己,这面镜子照着她自己,她感觉很不舒服。她说:“当你在闭关中,自己的本性完全赤裸地显现出来,而你必须应付它。也许我 没有什么严重的、负面的因果问题,但这不表示我没有问题存在。它只是不太明显,因此比较难以捕捉。”
为了解释清楚,她详细地说:“当你进入修炼,开始了解它的运作,但如果无法将它实现,你就会开始问自己:‘为什么?’对我来说,问题归结于人类根本的懒惰习性。这是我主要的问题。它很狡诈,不同于面对虎狼般的愤怒与欲望,你能够捕捉住愤怒与欲望那一类问题。我的失败属于那种更加阴险狡诈的类别,它们都是躲藏在矮树丛里,人们不容易看见和发现它们。”
除了静坐,她在洞穴里也做其他事情。休息时,她开始画美丽的佛像与菩萨像。她的书法是自学的,她为寺院抄写经书。同时,她延续勤学的习惯,深深专研手边所有有关佛陀教导的书籍,当然也包括其他教派的书。这是一件很特殊的事情,大部分藏传佛教徒从不阅读教派外的东西。她的这种广泛接纳的学习态度,给她的未来带来了难以想像的好处。她一再以这件事来支持自己的一个论点。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认为,西方人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必须切实地研究佛教的基础以及佛陀究竟教导了我们什么样的教义。所以你需要阅读原始的经典,早期的南传佛教的传承著作,以及后来衍生出的所有佛教的基础。只有深切地了解这个基础,你才能真正珍惜后来的教导。身为西方佛教徒,我认为我们对佛法传承担负着责任。”
让人惊奇的是,在这个到处弥漫着佛教气息的地方,却有一本有关基督教教义的书籍。书里指明了,我们的任务必是扩大自己的慈悲心,拥抱所有的生命与美丽的大自然,将自己从监狱中解放出来。爱因斯坦也引用了监狱的这种隐喻方法,与丹津•巴默梦中所见的情景完全相同。
丹津•巴默坚信祈祷所带来的功效。她说:“人不一定非得要成为伟大的瑜伽士才能帮助他人。修炼的本身,就蕴藏着伟大的力量与祝福。我相信有数不尽的生命,他们有智慧又富有爱心,永远散发着光芒。试着帮助他人,我们只需要打开自己。因此,你完全可以向佛与菩萨祈祷。但你最好不要祈求圣诞节得到一辆脚踏车,而是应该祈求心灵的成长。如果你只是需要一辆脚踏车,你可以向层次比较低的灵祈求。这就好比是,你希望得到退税,就没有必要给内阁总理写信,只要给职位较低的办事官员写信就可以了。只有你希望停止战争,你才有必要给内阁总理写信。”
丹津•巴默在洞穴中生活了十二年,花费那么多时间静坐,人们不禁要问:她得到进步了吗?
巴默非常谦虚地回答:“静坐与其他事一样,如果你修炼久了,它就会变得比较容易。就像你学习弹钢琴时,最初,你的手指很僵硬,不听使唤,经常弹错许多音符,显得很笨拙。但如果你坚持下去,就会越来越简单了。虽然如此,一位已经具有高超演技的钢琴家,他仍然会有自己的困难。他的困难可能是属于比较高的层次,而其他人并不能看得出来,但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
丹津•巴默经过了漫长的、不懈的、不凡的努力,又亲历那么多各种不同的困境,她严格地规范自我,一个人过着脱离世俗的生活,最后,她究竟获得了什么?这一切是否值得呢?
她不假思索快速地回答:“这不是获得了什么,而是失去了什么。它仿佛是剥一层层的洋葱皮,是你必须做的事。我所追求的是对完美的开悟。如今,从一个层次来说,我了解到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完美。我们心中存在的妄念,使我们自己看不见早已拥有的东西。你越明白这点,越觉悟到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觉悟的。那种我们必须到达某个地方的观念,那种必须获得某样东西的想法,它是一种根本的妄念。究竟是谁在那里获得开悟呢?”
11 女性之路
在灵修训练中,女性所需要的训练与男性是截然不同的。女性必须克服对世俗事物的执取,而男性则必须克服性欲的诱惑。
丹津•巴默与所有反对力量进行斗争,她用行动证明了那些人的观点和看法是多么的错误。这位来自伯斯纳绿市瘦弱的蓝眼睛的女人,竟然在最艰苦的洞穴环境里存活了下来。她以女性之身进行英勇的冥思,最后走向开悟。她也许有一颗坚定不变的心、钢铁般的意志,但在她寻道的路上, 令人同情的是,事实上没有任何人鼓励她。她完全依靠自己,走在一个无人管辖的领域里。她没有一个活生生的女性灵修人物可以去效仿,她找不到一位走在她前面、可以给她意见和支持的女性上师。她没有一张特别为女性开悟之道所绘制的地图,告知所有可能遭遇的陷阱与欢乐。她找不到一位生气蓬勃的女性上师,让她看见至高的女性灵修所发展出来的状态。
那么,她是如何在这条道路上前行的呢?当然,她能够找到许多女性佛像,这些佛像都显现出对女性得到开悟的尊敬。深受人们爱戴的度母,常常是面带神圣的微笑,一条伸出的腿,随时准备向那些求救的人们奔去。丹津•巴默在拉乎尔,曾经托钵赞诵过度母许多遍,以换取大麦面粉。人们对度母都十分热爱,一旦陷入到严重的苦难之中,他们都转向度母去求助,因为像度母这样的女性神祇,她能听见呼救 声,并且会马上付诸行动。她是慈悲的具体体现,有人说, 度母是从男性观世音的眼泪生出的,男性观世音看见众生的苦难却无能为力。据说,度母以第一位获得开悟的女性而闻名。与丹津•巴默一样,度母不相信只有男性能开悟,在男佛众多女佛很少的现状激励下,她略有挑战地宣布:“许多人以男身成佛,很少人以女身成佛,我已经发了菩提心,愿以女身继续走向开悟,并且以女身成佛。”
在女性成佛中,金刚瑜伽母也是重要的一位,她威力勇猛,一袭亮红衣着,挺着胸脯,双腿分开,骄傲地裸身站立在火圈之中,做着神秘的舞蹈。这位充满活力的女性,让所有现代女性都备感亲切。金刚瑜伽母不为任何人求情,对于身处她这种地位的女性来说,这是一项不寻常的赏赐。在所有藏传佛教神祇中,金刚瑜伽母是最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一位,她在绘画中是没有配偶的。她只是将神秘情人如背手 提袋一样吊在肩膀上,充当仪式法具。每当在神圣仪式中有所需要时,她再将他转变为活人。
此外,还有美妙的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这三个字,来自她的大慈悲心,观照世间众生痛苦,护念世上所有的众生。这位威猛的般若波罗密多佛母,坚实有力地稳坐在莲花宝座上,显现出绝对的智慧,万物因此而生长。此外,还有其他许多的女性菩萨。
虽然这些女性菩萨受到爱戴与崇拜,却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她们曾经是人类。因此,她们只是一种典型,人类是无法接触到的,她们是理想化的人物、女性心目中的偶像、完美的永恒。
还有一些非常生动的故事,描述了少数居住在雪域中的女性,她们有胆识,成就了高深的灵修,在男性社会中显得出类拔萃。这些女性英雄都具备了获得高成就的条件。她们极其独立,具有常人不具备的勇气,与现代文明社会中繁杂的事物相对抗,并且冷静地、矢志不渝地追求开悟。在民间传说中有许多她们的事迹,这些事迹一直鼓舞着女性,显示着女性成佛的可能性。
女性成佛中,最有名的人物是耶喜•措嘉,也叫空中舞者。七五七年,她诞生在一个贵族之家。她很小就显现出灵修的慧根。她的誓愿之一就是在一生中能成佛。因此,她要利用宝贵的生命从事更重要的事情,她拒绝了家里为她安排的婚姻。于是,追求者的怨恨以及父母的恼怒,都发泄到她的身上。这其间发生了许多变化,最终,她遇见了拯救她的人——莲花生大士。莲花生大士将佛法从印度带到中国,他被追随者尊崇为佛。莲花生大士不但成为耶喜•措嘉的上师,并且也成了她的秘密情人。她对莲花生大士不仅有一份热情,更多的是一种尊敬,她的爱是绝妙的、毫无压抑的。他们二人神圣的结合,曾被用诗意的形式清晰地表达出来,并且蕴藏在藏传佛教的隐喻里。
“我,耶喜•措嘉,以一种洁净之心与世俗观念的方式, 欢喜地、真诚地将神秘的曼达拉奉献给我的上师。他明亮慈悲的笑容,闪烁出五重光芒,诸多宇宙都布满清明的光芒, 光芒又集中照射在他的面庞,光芒通过他的身体,他神秘的金刚杵怒举起来,他以金刚珂达的化身,与安详的莲花结合在终极的祥和之中。”
虽然,耶喜•措嘉处于狂喜之中,但她始终不忘自己的志愿,她恳求爱人教导她“超越因果的圣语”,莲花生大士听从了她的恳求。之后,这位心怀大志的女人,开始严格地接受了考验,如同男人所受到的考验一样。她在几个洞穴中用最严厉的苦行方式进行灵修。她赤身坐在暴风雪中,尝试引发神秘的内火,暴露在寒冷中的皮肤都起了水泡。她抛弃了所有食物,直到最后学会了“吃空气”。她不停地做大礼拜,经常濒临死亡边缘,但她始终不屈不挠地坚持着。最后,她的坚韧毅力得到了回报。
传记作家努邓•多杰的《天堂舞者》记述了耶喜•措嘉的事迹,书中引用了她的话语,显示出苦行带给她的升华境界。“我转化为清净的生命个体,在无穷尽的宇宙中,所有的众生都能感受到生存的价值与意义。我获得了内在力量, 能够随心所欲地了解并运用佛陀所有的品质。”
从此,耶喜•措嘉的成就得到了发扬光大。根据历史记载,她在中国的西藏地区以及尼泊尔等处旅行,她每到一处,当地的人们对她的智慧、慈悲与超凡的能力都会目眩神迷。她能够行走穿透坚实的物体、乘坐阳光、漂浮在空中。一次,一位尼泊尔商人的儿子死去了,她一直用食指指着死者的心脏,直到死者的心脏开始发光,血液在血管里再度流动运行起来。但她真正彻底显现出实力来,是在一次灵修决斗中。众人面前,她以莲花坐双盘姿势飘升空中,她的每根手指尖都喷出火轮,她用喷出的火轮将邻近的一块大石头击碎,然后石块被浇铸成不同样子,就好像是黄油似的。她的最后一招,是将雷电劈打在施行邪术者身上,一举消灭了他们。那些不信者都被改变了。他们认为,如果一个女人都能够具备如此高超的能力,那么,佛陀的力量必定太伟大了。
耶喜•措嘉不只是灵修高深者的情人,她也是一位有智慧的女人。她将莲花生大士的所有教导整理编写出来,其中有许多教导先被隐藏起来,让后代的人们发现并获益。这是一项繁杂的工作,包含了成千的卷册,在女性普遍文盲的年代,这是超乎寻常的一项伟大成就。
依她个人而言,她的影响力深远巨大。她智慧又有力量的言语,不但触及到了国王、皇后、大臣,以及蜂拥而至的百姓,同时触及到了想伤害她的一些人。
耶喜•措嘉施舍食物给饥饿者,施舍衣服给穷困者,施舍医药给疾病者,并且将自己的身体施舍给需要的人。她曾经嫁给一个处于寂寞、无助的麻风病人。
在所有关于她的传说之中,最感人与最有说服力的故事,在于对她成佛的描述。唯独在此,所有对性别的偏见都消除了,女性与男性在心灵世界的地位是相同的,这是荣耀的时刻。有趣的是,这个故事包含着一些与释迦牟尼成佛过程相关的寓言。当佛陀在菩提迦耶坐在菩提树下,玛拉这位著名的施魔幻者出现了,她使出最后招术,运用各种方式阻碍佛陀获得开悟。当耶喜•措嘉坐在西藏的洞穴里,全神贯注地安然静坐,恶魔对她展开了全面的攻击。然而,耶喜•措嘉的故事,另有一种独特的女性观点。佛陀被艳丽的女子所引诱,耶喜•措嘉被有魅力的年轻男子所诱惑,这些男子都很英俊,美好的肤色闪烁着欲光。他们强壮又有能力,女子只要望他们一眼就兴奋不已。当然,耶喜•措嘉意志坚定,抗拒了所有的诱惑,正如佛陀拒绝了所有的女妖一样。最后,耶喜•措嘉获得了开悟。
这时,莲花生大士给予耶喜•措嘉高度的赞美之词。他的言语,不但反映出她荣耀的成就,更令人惊喜的是,它同时揭示了女性获得崇高境界的超人能力。
啊,女瑜伽士证悟了密法,
女性与男性的身体都适合修炼,
如果一位女性志气高昂,将会有更大的内在潜力。
鸿蒙以来,你的善行与觉性,累积了诸多美德。
现在,你洁净无瑕,具备了佛陀的品质。
伟大的女性,你是一位肉身菩萨。
快乐的女孩,我所赞美的人就是你。
现在,你已经证悟,
为他人、为其他的生命奉献吧。
如你这般完美的女性,
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世界,都不曾出现过。
这一点,我确实能够证明。
耶喜•措嘉圆寂于西藏中部的一座山峰,她乘坐着一辆八瓣莲花的光轿,离开了人间。当她化为耀眼的光芒时,她的声音脱离了肉体,涌流出最后的智慧的言语以留给众生。
耶喜•措嘉的故事非常鼓舞人心,并留传下来许多昂扬的诗歌,但她的事迹发生于一千三百多年前,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可相信的部分呢?历经数个世纪,她的故事难免加入人们的想像与夸张。因此,在现代人眼中,与其说天堂舞者是一位女性,不如说她是一种譬喻。耶喜•措嘉对于丹津•巴默而言,当然帮助不大。
藏传佛教中还有另一位伟大的女英雄,她就是玛奇歌•拉布中。相比之下,她的故事比较合理可信。她是鸠德这个广泛流传的最重要仪式的设立者,直到现在,人们仍继续修炼鸠德。从外在形式上而言,鸠德的仪式是一种能使人血液凝结的仪式。它的修炼核心是修行者必须在黑夜前往坟场,在死亡的恐惧与腐尸的恶臭中,一部分一部分地观想自己的身体,从眼睛、头脑乃至各个内脏。然后,观想所有被肢解的身体,被放入一个锅里煮沸,最后奉献给所有众生,满足众生的所有渴望。鸠德通过这些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形式, 使得修行人放弃了对自我身体的最大执著。修行人将身体各个部分置入神圣的大锅,转化成为甘露,然后奉献给众生。因此,鸠德成为破除自我的终极修炼方法,它是一种无我的最高表现。
当时,玛奇歌•拉布中特殊的才能,不可避免地引起年长领导者们的注意。他们出于嫉妒与恐惧,对她提出挑战,与她在群众聚集的场所举行灵修辩论,希望借这个机会使她声誉扫地。这是藏传佛教的一个特殊之处,所有圣人学者都必须在这种情况中证明他们自己。但他们的计谋却带来了相反的效果。玛奇歌•拉布中在智力与灵修两方面都 击败了这些男性对手,她成为西藏最重要的灵修人物之一, 树立了永恒的形象。
对于现代女性而言,玛奇歌•拉布中特别容易引起人们的兴趣,因为她将自己的灵修生涯与婚姻结合在一起。但她不像一般拥有这些附属物的女性,她对婚姻并不执著,她对儿女的教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著。每当她充满了灵修的意愿,她就快乐地前往洞穴冥思,将儿女留给他们的父亲好几个月。她的名声之一就是创设了自己的传承,教她的儿女担任传承维系者。她九十九岁逝世,传说她到了空行母的净土。
周默•梅莫是一位十三世纪的善良年轻女孩,她的经历更是女性神秘主义者的一个代表。传说她在梦中,通过天堂舞者耶喜•措嘉意外地获得了大智慧。其后,她向其他人说了自己的经历。结果这件事引起喇嘛们的愤怒,他们攻击她,污蔑她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周默极度消沉,在漫游中保持长久的沉默,但她以“秘密之法”帮助了无数的人。比如,当她在某处出现时,就带来了某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
虽然玛奇歌•拉布中与周默•梅莫都是占有重要地位的人物,但她们却都没有对丹津•巴默产生真正的影响力,这是因为她们所处的时代距今太遥远了,无法启迪她完成对女性开悟所承担的重任。但确实有一位女性,给巴默以精神上的鼓舞,她就是阿予•卡周,卡周与巴默是同时代的人,《智慧的女性》一书记载了她非凡的一生。该书作者南凯•挪布见到阿予•卡周时,她已一百一十三岁高龄,但看上去依旧很年轻,长发的末端仍呈现黑色。尽管如此高龄,她依然从事着给予后人神秘启蒙教育的工作。
阿予•卡周对灵修生活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奉献精神。一九五四年,一百一十五岁的她无疾而终。根据报道,当她停止呼吸时,在长达两周的时间里仍然保持着冥思状态。她的身体没有腐烂,只是变小了一些。如同坎初仁波切一样, 她在死亡时,已经达到非常高层次的灵修境界。
虽然这几位杰出的女性都曾给丹津•巴默带来巨大的鼓舞,但实际上她们对她的启示却很小。这是因为她们不仅居住在遥远的地方,而且年代又非常久远。她必须自己去探索关于女性的灵修品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通过在洞穴中多年的修炼,对女性的灵修品质得出了几点重要的结论。
“我认为,女性的特质首先在于具有穿透力的敏锐,它能够穿透知性的局限。它异乎寻常地伶俐,可以直接抵达目的地。我认为空行母的原则所代表的就是直觉力。女性通常觉得知性的讨论枯燥又乏味,对知性的讨论往往引不起她们太大的兴趣。对她们而言,如果顺着这条道路探索,那真是太漫长了,她们会采取截然相反的探索方法,常常在瞬间就觉知了。这证明女性接触事情的方式相对现实,她们不像男性那么抽象与理想化。她们不被理论与观念所束缚,她们期望这些观念与理论能够烟消云散。她们只希望知道‘我们能做什么’。般若波罗密多当然属于女性,它代表圆满的智慧, 它能够灭除我们所有的欲望与意念,达到‘空’的境界。我们不断地累积自身的习性,并将这些习性不断放大。般若波罗密多持续不断地灭除它们,并将事物回归本位。”
“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更加感性,更容易培养菩提心。女性具有一种温柔的品质。女性富有慈爱心,因为她们是母亲,母亲为孩子会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这股内心的伟大力量可以转化成为所有的生命而奉献。这又是感性的,不是理性的,它们不但是有用的特质,而且是极其重要的。”
“女性的心灵感知能力也是异常直接的。以度母为例, 即使你不是一位伟大的瑜伽士,也可以随时随地与度母沟通。她就在那里!她好像一位母亲,行动永远是直接而迅速的,因为她不能让孩子等待。孩子刚刚来到这世上,就像一条蠕动的幼虫,不论这是个好孩子还是坏孩子,她一直为他奉献着母爱。”
“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更容易获得‘吐默’的经验。这一点是与女性的生理机能密切相关的,密勒日巴很难获得‘吐默’的经验,而他的女弟子惹琼巴在两日内就获得了所有的经验。因此,许多喇嘛认为女性比较适合修炼‘吐默’。她们不但能培养出喜乐心,而且能够掌握所有的经验。但我不能宣称自己是一位修炼惹琼巴‘吐默’的女瑜伽士,它不是我主要修习的目的。”
女性拥有很多优点,但同时她们也有很多弱点。女性在探索灵修道路上最大、最毒的障碍就是月经,月经是一个诅咒!月经使女性不洁,这一点在世界上众多宗教的男性传道人眼中是天经地义的,因此,女性不适合担任高级的灵修任务。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法令,当女性月经来临时,不可以进入寺院的圣地,任何传道人都不可以触碰她。如果女性将追求更高层次的灵修探索,这项责难当然是一种障碍,它必须被克服。从更深奥与理性的层次而言,据说月经对执著冥思的女性会造成一种破坏力,不仅会使她紧张,而且还会让她失去理性、陷入痛苦与暴怒,这些都会打破她内心的平静与专注。因此,月经是女性得到圆满证悟的最大障碍之一。
让人惊讶的是,丹津•巴默在探索灵修的道路上,并没有遇到这些问题。她用一向现实的口气说:“荷尔蒙对我不是障碍!我个人从不曾被月经所影响,所有这些更年期与月经前紧张症的说法,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理论上的问题。同时,我注意到男人经常比女人更情绪化。这也证明,所有人的情绪都是不断变化的,它并不表示你必须跟随它。
“有一位喇嘛曾告诉我,女性心念的变化无常、反反复复,是女性在冥思时所遇到的最大问题,因为这种情况下不易获得内心的平静。但他补充说,女性如果学习观察这种能量,在修行上将突飞猛进。她将比男性进步更快,因为这种储存的能量不曾被消耗掉。事实上,许多喇嘛曾经说,女性一旦真正开始冥思,她们比大部分男人都能获得更直接、更高层次的经验。但因为女性大多不曾著书立说,所以我们一 般并不知道这些。”
女性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是她们渴求舒适的物质生活。丹津•巴默并没有这个缺点,她是不同寻常的。追求高层次的灵修,生活环境的恶劣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许多女性因此望而却步。爱琳诺•崔迪是伊斯兰教的伟大老师, 她也是《深坑之火》的作者。这本著作是她个人灵修经历的日记。她在书中坦承自己常常无法忍受印度乡村的暴热、噪音与四处的尘埃,但这却是她的上师所居住的地方。上师教 导她放弃所拥有的舒适生活,当然包括她的金钱,这使得她很难接受。
爱琳诺在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时,于伦敦之北的家中说:
“作为女性,我们需要爱,我们需要舒适与安全感,我们需要这世上的各种东西。我们的需要是没有穷尽的。在西方社会中,让一位女性放弃一切比让一位男性放弃一切要难得多。我之所以十分了解这一点,是因为我真实地经历过这一切,所以我是有发言权的。你知道,在灵修训练中,女性所需要的训练与男性是截然不同的。女性必须克服对世俗事物的执取,而男性则必须克服性欲的诱惑。因为我们追求的是解脱之道,所以当一位女性获得觉悟时,她将完全没有执著。女性为何如此执著呢?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因为,生育是女性与生俱来的责任,她自然需要舒适、安全与爱。对于世俗而言,生儿育女当然是一件大事,但如果你达到爱这个世界如同爱自己孩子一样的境界,你不仅不缺乏对自己孩子的爱,而且会更加珍爱这个世界。”
丹津•巴默从来不想生儿育女,她拒绝了舒适的生活, 因此她能忍耐寒冷、没有床铺、缺乏热水的生活。而且她克服了最困难的一件事,一个人完全孤独地居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她达到目的的成功率有多少?任何人,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在与生俱来的肉身限制下,有多少机会能够达到真正的解脱之道?
丹津•巴默对这两种可能性都具备十足的信心。她说:
“佛陀早已证明解脱开悟是能够做到的。当佛陀突破所有幻象面纱之后,他的心念变得无比广大。他记起自己绵延不绝的生命轮回,他亲口将这些事情讲给弟子听。一天,他从森林的地上拾起一些叶片,问周围的弟子:‘是我手中的叶片多,还是森林中树木的叶片多?’当弟子回答是森林中树木的叶片多时,佛陀说:‘我手中的叶片,代表我能够传授给你们的知识。’虽然佛陀最终证得解脱之道,但并不表示他的牙齿不再疼痛。当他生病时,他还是需要有医生来照顾他。”
丹津•巴默陈述自己的看法:“对于女性是否能够得到开悟的不断争辩,仅仅是出于存在已久的大男子主义,以及文化上的排斥而已,我个人对此是没有怀疑的。女性如果能够与男性真正达到平等地位,其中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女性占世界人口的二分之一,她们的人数如此之多,而通过灵修获得解脱之道的伟大女性,必然能够提升人性的高度。”
爱琳诺•崔迪则表示:“我个人认为,女性在不失去自身特质的前提下,完全能够达到与男性相同的层次。我们都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所创造的,神是男性也是女性。因此,女性具备所有外在的条件与内在的能力,女人的本性是有力量的。但在世俗社会中,男人惧怕有力量的女人,这是一种两性间的竞争!几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女性氏族社会,其后, 时代之流倒退。女性地位现在又开始重要起来。最后,世界将变得相对平衡,充满了爱,不再那么冷漠。”
对于上述问题,最令人鼓舞与最简单的认定,也许来自一位名叫堪格尔的老喇嘛。堪格尔身体强壮,留着细白的胡须,脸上永远是快乐的神态。他十分了解丹津•巴默。他以两件事情而被人所熟知,一是他的神圣性,二是他终生不穿袜子睡在零下三十五度室外的屋顶上。当他被问及女人是否能够最终获得证悟时,他很坚定地说:“虽然外像有别,但心是相同的。”他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证悟是什么?它不过 是认识了自己的心。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心能够知晓世间所有事情,却很难了解自身,这就像眼睛能够看见全世界却看不见自己一样。丹津•巴默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修行者, 这个地方的每个人对她的修炼生活都很惊讶。”
对于丹津•巴默而言,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修炼生活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说:“我喜欢静坐,喜欢冥思。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事情能够引起我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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