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不忍寄出的一封信 ▎对子女的小小期盼 ▎在厕所献上一朵菊花《离开后留下的东西：遗物整理师…》一

（韩国）金玺别音流瑜伽研究

2024-09-02

前言 ▎不忍寄出的一封信 ▎对子女的小小期盼 ▎在厕所献上一朵菊花《离开后留下的东西：遗物整理师从逝者背影领悟到的生命意义》一

作者：金玺别

译者：萧素菁

前言：离去的⼈所教给我们的

“玺别啊……我们家哲洙（철수）死了。你和哲洙从小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所以想说应该跟你讲一下。”

我已经记不起来，听到最要好的朋友已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是怎样挂上电话走到告别式场的。等意识稍微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身在告别式场，正抱着哲洙的母亲痛哭。

年仅二十三岁，这位朋友最大的梦想是拥有一台摩托车。当他骑着用第一份薪水买来的摩托车时，却在路上与违反交通号志的车辆相撞身亡。享受拥有梦想的喜悦日子，连七天都不到。

我和他一起度过童年时期和求学阶段，在我人生的每个转弯处，哲洙都占有一席之地，几乎不曾缺席。如此重要的朋友，我却不能为他做什么。如果他活着，尽管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握着他的手说声加油，但至少我还可以做得到，可是如今他却成为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我的眼泪，还有母亲恳切抚摸儿子的双手，都无法救回他。现在能为他做的，只有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从出生后至今，那天是我第一次观看入殓过程。礼仪师面带严肃地默念完之后，开始诚心慰问失去朋友、失去儿子、失去哥哥的我们。接着就竭尽心力地擦拭我朋友的遗体。从头到脚，只要礼仪师双手擦过的地方，朋友的身体似乎就透出清澈的光泽。真是充满灵魂的一双手。

现在他要为朋友拭净过的身体穿上寿衣。仿佛在对待还活着的人一样，他小心而细腻，同时谨守着对亡者的礼仪。当整个入殓过程结束时，他的鼻梁上已凝结出一颗颗大粒的汗珠。

从他对待我朋友的态度当中，我得到莫大的安慰和感动。他不仅妥善处理了失去生命的肉身，而且守护了朋友在人间最后的尊严。比起什么都没做的我，虽然他与我朋友素昧平生，却为朋友做了人生最后旅程所需的一切。

那天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经常盘据着他的形影。工作做到一半，吃饭吃到一半，走路走到一半，只要想起当时的景象，心中的一角便不禁觉得肃然。

就这样到某一天，在告别式场工作的友人拜托我帮忙介绍愿意从事葬仪工作的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竟不自觉地脱口说自己想试试。现在这一行都有教育训练机构，新人可以有系统地学习，但在当时既没有地方可以学，也没有礼仪师这项职业的称呼。

我就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投入了葬仪的工作。一开始非常吃力，连伸手碰触躺在太平间的冰冷遗体都不敢。对于很多人无法完整接受死亡一事，我也受到不小的冲击。更明白要像电视剧演的一样，带着身边家人满满的爱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然后平静地迎接最后一刻，这根本是千人当中难得见到一名的极大幸运。其实有相当多人是无法善终、孤寂冷清地死去。

就这样过了一年，接着又过了五年，如今我被冠上“韩国最年轻的事务长”头衔。偶尔我会写下一些对工作的感想，也会将它记录在博客里。某一天，有位女士看了博客后跟我联络，她说父母亲已经过世，想要整理他们的遗物，但是只要一打开父母家的玄关门，内心就伤痛无比，完全无法再往内走一步。

当时她的母亲生病了，但却坚持对子女守密，只让丈夫来照顾她。然而力不从心的父亲竟然先离开人间，不久后母亲也随之过世。女儿知道这一切后都太迟了，从此承受着无限的悲痛与自责。

我无法拒绝她叫我帮忙整理遗物的请托，同时也第一次明白到一件事。原本以为委托人是因为觉得要整理亡者留下的遗物太辛苦，但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因为不重视离世的亲人或者不爱他们，情况正好相反，他们通常是因为对独居而亡或自杀身亡，甚至因犯罪而被夺走生命的家人心怀罪恶感及悲伤，所以无法亲手整理他们的遗物。

从那天起，我开始认真思考遗物整理这项工作。随着家属的请求一件件增加，最后终于开了现在这间公司。我决定将工作从过去十二年从事的礼仪师改成遗物整理，是因为认为这样做可以减轻活着的人的痛苦，也是在人世间必须做的一件事。

于是我开始当起遗物整理师，至今不知不觉也过了将近十年。我在现场所能做的事，只不过是将亡者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将遗物整理好交给家属，最后再打扫周边而已。然而每当整理亡者遗物时，总感觉到有太多令人遗憾的死亡，值得我们去记忆。此外，身为一名近身转达亡者生前最后讯息的送行者，也有责任要说出他们想讲的话，连带还抱持一个小小的愿望，期盼能因此改变人们对遗物整理师的负面看法。

这本书不是一本描写“一个人出生、经历各种事之后死亡”的自传，从社会角度来看，也不是想要传达可以闲聊的刺激性话题。只期待读者能从这些离开的人的背影当中，务必要记得一件事。因为在我们不经意擦身而过的各种死亡里，其实正包含将来某一天我们自己所要面临的状况，我所爱的家人可能要经历的“今日”，以及现在住在我们身边的隔壁邻居的故事。对我们而言，真正留下来的不是房子、金钱、名声，而是曾经深爱过谁，以及被深爱过的记忆，仅此而已。

转行从事遗物整理后，我碰到过太多收藏着哀痛记忆的人。有一次到现场，看到亡者的父亲几乎已经将遗物整理完毕，我们问他为什么要亲手整理？女儿过世已经很伤心，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结果他回答说：

“女儿是因为我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事不也应该由我处理？”

这位父亲虽然整理好了，但却不知道打包起来的东西该如何处理，于是对房东道歉说房间可能需要消毒，才联络我们来帮忙。

还有一次接到的委托案是去消除电梯里的恶臭，这是个让人难忘的现场。我后来才知道，恶臭的来源在电梯下方，一名聚餐喝酒后返家的三十岁上班族，靠着电梯门站了一会儿，结果不小心摔落到电梯下方，直到死后一个月才被发现。听到消息赶来的母亲抱着已经腐烂的儿子尸体恸哭，看到这位母亲伤心地哭泣，我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父母的爱总是令人不可思议。这是间半地下的房子，住着一名独自迎接死亡后十五日才被发现的五十岁男性。整理遗物时，我们找到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打开一看，里面抄有“死前想做的十件事”。

“想去电视介绍的美食餐厅”、“想联络朋友，听他们的声音”，最后是“想记住女儿出嫁时的身影”。但是他的独生女在德国留学，连父亲已经得肝癌过世的消息都不知道。为了让在遥远异乡的女儿能专心求学，爸爸对她隐瞒了自己生病的消息。

能为失去珍贵亲友的人减轻悲伤与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或是为离开人世的亡者做最后的整理，不需任何人说明，我们都知道这些事深具意义。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继续做这样的工作。孤独死亡、自杀、犯罪死亡……，这些悲剧最好都能消失，这样我的职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一天真的有可能来临吗？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减少悲剧的发生，只要我们对家人、对邻居多抱持一点关心。我们或许不知道，一通问候的电话和一句温暖的言语，都可能成为足以支持某个人活下去的力量。抓紧曾经一度想放弃的生命，让他可以重新开始，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只要体认到对方是自己所珍视的人就够了，这件事所需要的只是体贴和亲切。

恳切希望透过我的遗物整理经验，能让读者更加懂得珍惜身边的人，重新寻回生命的意义。也希望读者能心存感谢地和自己所爱的人一同生活，并领悟到“只是生活”与“心存感谢地生活”两者之间的差异。

读者与我，我们的存在都是珍贵而重要的。世界上一定有人会因为我们好好活着而心存感谢，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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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如果当时能懂得多爱彼此

在别人眼中，亡者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孤独者。但是接纳街友的善良的他与惦记恩情的露宿街友，一起分享当天生活的点滴，一起坐在电视机前面看足球实况转播，一起煮饭吃，是可以自在相处的朋友，也可以一同分享彼此的孤独。所以亡者即使花掉大部分的薪水，也不觉得可惜。因为有了朋友可以分享孤独，所以人生的最后一程便不再孤单。有人说过，所谓“友情”是一种“可以分摊彼此重担的关系”。我们不正是为了可以相互依靠、共同经历这险恶的世界而存在的吗？

不忍寄出的一封信

刚入秋，在阳光依旧温暖，却已吹起阵阵凉风的某个午后，我的办公室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一名大厦管理员，他说有个房间因为房客身亡而发出恶臭，委托我们去打扫。约好时间，我们带着设备去到那里，地点是首尔大学附近的一间套房。管理员开门让我们进去，房间不大，除了单人床之外，壁橱、洗手台、书桌、书柜就是全部的家俱。窗户四周的缝隙被细心地贴上了一圈蓝色的胶带。

管理员说：

“是烧炭的。”

床上的床垫明显留着死亡的痕迹。我们必须先用黑色的塑胶包材将床垫包上好几层，然后再搬到外面去。这是因为在搬运过程中，可能会因为已经渗入床垫的腐败物质跑出来而发出恶臭。

床垫清理完后，呼吸变得比较顺畅一些。我装上携带式抽风机，把窗户全部打开让房间通风。这里的建筑物并不密集，风势也不小，就算把窗户都打开，也不会影响到邻居。

要开始整理遗物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放在书架上像盘子般的奖牌。拿起奖牌一看，上面刻的字令人讶异，原来亡者是首尔大学牙医学院第一名毕业的准牙医。书架上竖着密密麻麻的医学书籍，书桌与房间地板也都堆满了书。我们打开其中一本贴满便利贴的书，看到里面到处都有用荧光笔画的重点，还有用芝麻般大小的英文字抄满的笔记。那一刻马上可以想象得到，亡者在念牙医系的期间有多么用功。

看起来他一直非常认真用功。他所念的科系是成绩列在前1％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入的志愿，想必从进小学之后，学生时期都努力维持着最好的成绩。

这位进入大学窄门科系、到毕业为止都考第一名的秀才中之秀才，现在已经是一名牙科医师，但是这样人人称羡、大可以好好活着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自行结束生命？

把书装进箱子里的同时，脑海里“为什么？”的疑问一直盘旋不去。我会打开夹杂在书堆中的一个线圈笔记本翻看好一会儿，也是因为这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笔记本里每一页都写着一些像诗又像歌词的文字。内容包括与心痛的离别有关的文字、与甜蜜的爱情有关的文字，以及看起来象是反抗这个世界的文字。我心想会不会是最近年轻人喜欢的流行歌曲歌词，但是问了一旁的年轻职员，他们都回答不知道。

我心中带着疑问继续整理遗物，此时看到壁橱里的角落放着一把吉他。或许是经过主人双手的弹拨，吉他已经明显褪色。因为我曾经一度热衷弹吉他，所以熟练地拨了几下吉他弦。不知是否主人最近常弹，调弦的状况还很良好。

吉他旁边有一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乐谱。在五线谱上有直接画好的音符以及填好的歌词。这也是刚才在线圈笔记本上看到过的文字。

乐谱足足有好几百张。愈到箱子的下方，乐谱的颜色也渐渐不同，压在最底下的部分甚至已经发黄。

正打算将乐谱重新放回箱子里时，有封信咚一声地掉到地板上。收信人的地址是在庆尚北道的某个地方，信封上连邮票都贴好了，信封口也已经封上。我心中挣扎了好一会儿，觉得有可能是一封重要的信，所以还是决定打开来看。

致思念的母亲

天气突然变冷了，这种连寒风都沁入屋内的严冬，真是令⼈担⼼，不知道您要怎么度过。不要舍不得开暖炉，万⼀要是感冒的话，身体会不舒服，而且还要花钱买药，损失反而更⼤。对了，爸爸的腰还会痛吗？有没有好一点。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妈妈真的辛苦了。

如果真的感冒了，不要因为舍不得花钱而忍受病痛，一定要去医院。要吃好一点，不要每天只是吃青菜，有时也要吃⼀些肉，青菜就拿去喂牛吧。

我在首尔过得很好，都有认真上课，三餐正常吃饭，身体也很健康。不久前，我还和同学组成读书会，大家约好⼀起念书，⽽且我原本做⼈就不错，所以大家也帮了我很多忙。

妈，我会认真念书，赶快当个医生。等我当上医生后，⼀定帮您装上最好的假牙，家里也要装修，还要让爸爸的腰部接受手术治疗。真希望那一天赶快到来。虽然⼀切都很好，但还是好想妈妈。

这是个感情丰富的儿子。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感受到孩子对母亲深深的爱，也透露出希望尽快让父母过好日子的愿望。现在儿子已经毕业了，这封信想必是很久以前写的。但为什么没有把信寄出去？又为了什么踏上寻死一途？不仅放弃了灿烂的未来，还舍下心爱的母亲。

这世上的死亡都有理由，虽然不知道他选择死亡的理由是什么，但显然对他来说，活着比死还痛苦。即使他过的是别人眼中值得称羡的生活，但背后却隐藏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

重新把这封信放入装乐谱的纸箱里，年轻的职员说了一句话。

“看来他是想当作曲家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可是首尔大学牙医系第一名毕业生耶。”

“那是他毕业的学校。但是就算牙医系毕业，还是有可能想做别的事啊。”

那一瞬间，我的后脑勺象是被重击了一下。这名职员说的话没有错，牙医系毕业的人并不一定都是想当牙医。从信中的内容推断，家中的经济窘困，父母的健康状况也不佳，因为没提到其他兄弟姊妹，看起来极有可能是独生子。想当医生的念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有一个需要承担许多责任的沉重人生。

然而他真正想做的事是写歌。这是他无法对其他任何人启齿的梦想，而这个像傻瓜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让父母看到他幸福过着想要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孝道。他并不了解，虽然他这个儿子令人感到骄傲，但原因不在于他的天资，也不是因为他快要成为医师，而是在于他是父母的孩子，所以在父母心中是无比的重要。这个孩子还来不及领悟到：只要儿女好好活着就足以令父母感激涕零啊。

孩子是怎样揣测父母的心意？身为一名礼仪师，工作上见到过无数的死亡场面，在现场我几乎不曾看过孩子抱着往生的父母哭，但是父母一定都会把过世的孩子抱在怀里哭泣。

曾经有一次接到联络，说是发现一具横死的尸体。在我们前往善后当天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从长发来看只能推测是名女生，而在难以辨识的形体面前，大家都捏着鼻子站得远远的。但是就在那时有人跑过来，抱着尸体开始痛哭，原来是亡者的父亲。父亲用脸贴着女儿的脸磨蹭了好一会儿，一直留在那里不肯走。

不管是死还是生，或者肉身已腐，她都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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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子女的小小期盼

不知因为什么事如此急切，连作业程序都还来不及说明，遗属已经一窝蜂冲进房间。他们打开衣柜，翻找棉被之间的缝隙，然后拉出抽屉，把它整个翻倒在地上。男女共五人，从他们对彼此之间的称呼听起来，应该是亡者的女儿、女婿和儿子。

我问是什么遗物，让大家找得手忙脚乱，听他们说是在找房地契。

“到底是藏到哪里去了？”

“听说有金戒指和金蟾蜍，怎么找不到？”

在卧房里什么都没找到，家属又转到其他房间和客厅，开始四处翻箱倒柜。

反正东西最后都会转交给他们，但家属如果把房子翻得乱七八糟，只会增加打扫的困难。就算我只是个受委托者而他们是我重视的顾客，内心还是会犹豫是否真的要帮这种客人打扫。

我告诉他们我会在门口等，然后就往外面走去。时值烤箱般酷热的盛夏，只要静静站一会儿，马上就汗水直流。大概经过近三十分钟吧，时间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我必须赶在邻居下班回家前整理完毕。

当我打开门要走进去时，正好家属也往外面走来。不知是否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家属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听起来象是大女婿的人，要求我如果有找到东西的话，务必转交给他们。这是理所当然，相簿、手机、身分证、各种文件、图章、现金、贵重物品等，就算客人没有要求，我也一定会交给家属。

被家属翻过一遍后，屋内看起来更显紊乱。我们将区域及人员分配好后就开始整理，不过到我们打扫完毕为止，家属要找的东西一直没有出现。

我指示工作人员将装有遗物的箱子搬上车，接着又擦拭整理过程中发现的相簿和照片相框。我走到外面想要转交给家属，望见家属都聚集在大楼入口处。

“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只有这个。”

女儿带着失望的表情接过相框和相簿。就在那一瞬间，儿子把东西抢了过去，丢到我们停在一旁的车子里。

“味道这么重，干么还带这个走！”

一阵吵嚷之后，相框玻璃破掉了，这张是父母合照的照片。如果有所忌讳，至少也该把照片拿出来珍藏吧。

我跑进车子里，将相框拿下。

“只把照片拿下来，应该没关系。”

为了把照片取出，我扳下了相框背盖。这时突然有个东西掉下来，原来是现金和一个信封袋！东西藏在相框内层被裁切过的发泡塑料里。家属的视线立即集中在车厢外的地上，儿子也跑了过来。我捡起现金和信封袋正准备交给他，不过他快了一步先伸手抢过去。

亡者家人全都涌上来，儿子开始算有多少钱，他说总共有五百万韩币。在信封里还装有一张房契。

我把照片交给儿子。

“至少这张照片要好好保存吧。”

儿子虽然面露不耐，但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勉强接受了。对他而言，重要的还是房契和现金。

那笔钱是要留着做为丧葬费之用。直到死前那一刻还惦记着子女的人就是父母，父母绝对没想到子女想把他们的照片丢掉，所以才会将现金及房契一起装进相框里，但是子女竟然将亡者的照片全当垃圾处理。

父亲独居死亡后过了二十天，子女才得知这个消息，结果却没有任何人伤心。第一个发现亡者尸体的也不是子女，而是住在隔壁的老爷爷。

像这种情况，通常家人对于没能早点发现、及时挽救这件事，都会心痛地感到悔恨自责。每次碰到这样的家属，尽管心中怀疑是否真能安慰得了悲伤的他们，我还是会尽量传达慰问之意。

不过那一天并没有任何家属感到悲伤，所以也不需要慰问的话语。这是我第一次希望人是没有灵魂这回事的。如果亡者有灵魂，当他目睹这一切时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无视旁观者的眼光，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的家属仿佛事情都已处理完毕，匆匆离去。只有我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留在原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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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厕所献上一朵菊花

小时候如果碰到有人过世，大人都会讲些优美的话。

“到遥远的天国找天使去了。虽然不会再回来，但是在那里身心都不会感到痛苦，能过着幸福的日子。”

幸好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对死亡抱持负面的想法。从事礼仪师这项工作虽是偶然，但或许是因为成长背景的关系，所以不忌讳处理有关死亡的工作。

不过在接近死亡的现场工作几年之后，我开始了解到死亡并非像小时候大人们所形容的那样美丽。然而它也不是件丑陋的事，它只是自然当中的一个片段。

花是花，虫是虫，它们只是单纯的存在。玫瑰花漂亮，毛毛虫恶心，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其实世间万物并没有美与丑，生与死也一样。

每次碰到有人失去亲人，我们会陪着流泪，表达哀悼与慰问之意。在听到新闻报导社会事件时，同样会感到悲伤、遗憾、愤怒，也是基于这样的心情。

“现在没了儿子，要靠什么力量活下去？”

“不知有多苦，太可怜了。”

“怎么有这种无赖。”

不过如果事件是发生在左邻右舍时，情况就又不同了。当自己住的公寓发生凶杀事件时，邻居反而觉得有人死亡这件事让他们感到不舒服，而且自认运气不好。邻居将对于死亡事件的不快，扩大牵怒到处理死亡事件的人。虽然不是每一桩事件的现场都会这样，但是像我们处理现场到一半、肚子饿去餐厅吃饭时，就经常在停车的巷口遭到当事人邻居辱骂。

“真让人不爽，为什么把这种车停在别人家门口？快，马上移走！”

“进出那一户人家后又经过我们家，顺便也帮我们家门口打扫完再走吧。怎么不干脆搬走呢？真是运气不好。”

“这是什么味道！来我们餐厅吃午餐的客人马上就要来了，您下次再来吧！”

像这种程度还算是客气的，被喊成“这家伙、那家伙”也早就司空见惯，除了各种辱骂之外还常受到撒盐，甚至泼水的对待。如果不处理事件现场，情况会更恶化，当事人也会受到害虫及恶臭所苦。我们的工作是为了要解决这些问题，得不到鼓励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受到这种待遇，为此常令我们感到委屈。

在这段期间里，有一天我缠着女儿问她。

“今天爸爸去工作时，因为身上有味道，人家不让我在餐厅吃饭，大家都不喜欢爸爸，怕爸爸身上有看不到的鬼。你是爸爸的女儿，没有闻到爸爸身上的味道吗？如果爸爸身上有鬼，你要怎么办？会不会害怕？”

女儿听完我的问题，一边转动可爱的眼珠，想了一会儿后反问我。

“爸爸，人死后是不是都会去某个地方？”

“嗯，是啊。”

“那爸爸是帮忙让那些人可以好好离开吗？”

“是啊。”

“这样那些人一定会很感谢爸爸。大家都不喜欢迷路，迷路的感觉很可怕，可是爸爸能帮他们找到路。那这样为什么要怕爸爸？”该回答什么呢？女儿的问题我完全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