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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 我的母亲是寿阳人

2016-09-27 小乔 太原道


 

1938年,飘着雪花儿的寒冬腊月,山西寿阳县,坪龙头村一户姓贾的农户家里,诞下一个女婴。

 

女婴出生后周身有一层白腻的薄膜似的东西,女婴的奶奶惊呼“这是穿着孝衣,大不吉利呀!”不顾虚弱的产妇极力阻拦,将女婴扔进农村那种敞口尿盆中,要将女婴溺死,虚弱的产妇拼尽全力,将女婴从尿盆中抢出,把孩子捂在自己破旧棉袄的怀里,浑身冰凉的女婴终于在母亲的怀里暖和过来,有了第一声啼哭,在母亲的坚持和保护下活了下来。

 

这个女婴就是我的母亲,在讲科学的今天,我们知道那个白色薄膜,是因产妇宫寒所至,哪有什么孝衣一说!其实在那个时代,被人们以各种借口溺亡夭折的女婴不在少数,我的母亲在自己母亲的抗争下,幸运的活了下来,但是在生下母亲的三天后,我那没见过面的姥姥,本就体弱,又因保护孩子受寒撒手人寰就去世了,留下了襁褓中我的母亲。

 

那个时候,像这样失去母亲的小婴儿,在这样贫困的农户家里,是根本无法喂养的,正在一家人发愁的时候,也是我母亲出生的第七天上,离此不远,羊头崖村的王姓羊倌来此放羊,听说了此事,他来到贾家说他的堂弟,王木匠家里刚生了孩子,却不幸夭折了,弟媳很伤心,但还有奶水,问愿不愿把孩子给他堂弟抚养,我的姥爷憨厚老实的庄稼汉,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为给孩子一条活路,没办法答应了,就这样我母亲来到了羊头崖村,成了王木匠的女儿。

 

后来我坪龙头村的姥爷,在抗美援朝战争打响的时候,报名参了军,离开了让他伤心的家乡。后来他还来过我家,和母亲很相像,18几的大个,姥爷很长寿,将近90岁离开了人世。

 

来到羊头崖村,母亲有了幸福的童年,王木匠一家待我母亲视如己出,虽说是贫困年代,但姥爷凭着自己的木匠手艺,总能挣来活钱,比村里的一般人家生活要好些。姥爷一家人尽力抚养我母亲长大,给母亲取名拉小儿,希望能给家里再带来一个儿子,果然在母亲4岁时姥姥生下了舅舅拉福,有了一儿一女,姥姥姥爷很是欢喜。

 

我听母亲说,她是五六岁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次赶集的时候,坪龙头村一个妇女带她到村里玩,她坪龙头村的奶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良心的遣责,把这一切告诉了小小的母亲。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并没有影响,和现在姥爷一家人的感情,依然过着她幸福的童年。

 

就在这时,日本军队打到了山西晋中腹地寿阳县,鬼子进村了!打破了山村的寂静,日本人经常来烧杀抢夺,村口立起了消息树,有专人瞭望,看见日本人来了就放倒消息树,大家急忙往山里躲藏,我母亲说她亲眼见过游击队,还有日本俘虏,每每听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我总感觉像是放电影,但它的确真实的发生过!我们灾难深重的祖国!

 

后来,在一次日本人来抢粮的时候,姥爷不在家,姥姥带着我母亲和舅舅躲避不及,日本人抢走了粮食,还打伤了姥姥,三天后姥姥因伤势过重就去世了,我母亲又一次失去了母亲,母亲说那时她还不到7岁。

 

从此母亲,舅舅,姥爷三人相依为命,晚上怕日本人来,不敢在家睡觉,姥爷带着母亲和舅舅躲进山里,看不到路,又怕被发现,用香头照明,姥爷极力的安慰年幼的母亲和舅舅不要害怕。终于熬到日本人被打跑。迎来了新中国!

 

1951年的时候,姥爷凭着他的木匠手艺,带着一双儿女来到了太原,姥爷开了一家做马车的店铺,王师傅大车店,我母亲也迎来了她全新的城市生活!

 

当时姥爷一家人,租住在西胜利街程二爷家,因此我母亲与程二爷一家人熟识了,有了渊源(程二爷一家,文革中因历史问题挨整,生活困难,得到过我母亲的很多帮助,后面我会讲述)。

 

初到太原,姥爷的生意并不顺利,家里舅舅尚在年幼,12岁的母亲看得出姥爷的不易,加入了捡煤渣的队伍,还拨麻绳补贴家用,尽力帮衬姥爷过生活,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来到太原第二年,母亲上了高小,1956年母亲高小毕业,到了食品杂货公司上班,就是现在糖业烟酒公司的前身。姥爷的店铺也在1957年的时候,公私合营到了双塔木器厂,姥爷被聘到厂里上班,领厂里最高的工资60块零5



█ 母亲年青时的照片

 

渐渐的,母亲长成了大姑娘,到了待嫁的年龄,她们住的胜利街院子的对面,有一个修理铺(这个修理铺后来公私合营到了太原锅炉厂),修理铺的学徒里,一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文水小伙很引人注目,出来进去,母亲常常能看到这个稳重憨厚的小伙儿。这时隔壁院子的马大哥上门来提亲,说的对象就是这个文水小伙。

 

这个憨厚,心灵手巧的小学徒后来成了我的父亲。我常常听母亲讲起这一段经历,母亲说父亲,人品好手艺好,就是家里穷,1958年结婚的当天,她俩就饿了一天,虽说回忆的是艰难岁月,但母亲的表达是幸福的感觉。母亲说她相信,幸福生活靠双手创造!

 

父亲家在文水县城,上一辈人,曾在北京开干果店,家里还出过乡试头名的人物,在县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殷实人家,因爷爷早逝,家道败落,小脚的奶奶,带着父亲和叔叔变卖家私度日,我长大后回老家看望奶奶,从家里高大的院落,和仅有的一些锃亮的家具上,似乎能感觉到这里的主人曾经家境殷实。父亲14岁来到太原当学徒,挣钱养活奶奶和上学的叔叔,后来跟着修理铺,公私合营到了太原锅炉厂上班挣30块零6

 

工作之初,母亲先后在食品公司所属的一些副食门市部当售货员,应该有很多老太原能认识我母亲,因为那时只有国营店铺。196561日解放副食品大楼开门!我母亲来到这里上班,母亲说她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


█ 上世纪的解放副食品大楼


█ 2015年的解放副食大楼


来到解放副食品大楼上班,我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坎坷生活锻炼出来的精明能干,在这里发挥出来。

 

我母亲,先后当过好几个大组的组长和采购,获得先进个人奖。那时计划经济下,这里的工作是相当繁忙的,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为了应对白天排大队买副食品的人流,她们白天黑夜的组织货源,我几乎白天都见不到她,晚上我睡着了不知道几点她才到家。我记忆比较清晰的,是母亲在水产组当采购的时候,在那个物资较紧缺的年代,为保证柜台上的销售货源,母亲成天骑着自行车在外跑,冬天在冰上摔过跤,夏天里本来皮肤白净的母亲晒的黢黑,有时为了拉粉条和鱼还要到外地出差,那时副食大楼有车队和专职装卸工,可常常拉回鸡蛋等货物时,装卸工不够用,或人们已下班,我母亲就和小伙儿们一起卸车,在一次卸车时高血压发作,让人背回了家。

 

母亲工作的时候,似乎有使不完的精神和力气,我记得母亲所在的水产组,在整个大楼完成销售任务第一名,我母亲也被评为先进个人。

 

还记得有一次,盘点货物,副食大楼是前店后厂,商场后面还有很大的食品加工厂和库房,库房我去过,面积很大房顶很高。盘点时,人们看着小山一样高的粉条垛,无从下手,挨着过秤好像不容易,母亲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提出用步量,结果圆满的完成了盘点任务,人们对母亲很是佩服!

 

母亲在副食大楼一直工作到退休,吃苦耐劳,兢兢业业,无私奉献!母亲对待生活和工作的这种态度,是很值得我去学习的,乐观,向上,极积,无私,不逃避困难,用母亲的话说“幸福生活,靠双手创造”!

 

我母亲一生心胸豁达,为人正直,扶危济困,处世大方,有丈夫气概!我觉得这也是如今,她年高但耳聪目明,身体还好的重要原因!

 

我母亲一生育有我们姐妹三人,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差十岁一个差六岁,对家里的事和来往亲朋的渊源,我知道的不多。从小常来我家做客的有九姨,大二姐,五哥,还有莲香阿姨等,尤其逢年过节,他们几位年年都要提着过节的礼物,来看望我母亲,我也不知道他们和我家是什么亲戚,他们和我们不同姓,我母亲也不是什么有权力的重要人物,这是为什么呢?渐渐长大的我,有了这个疑问。



 

我母亲说我们姐妹小时候,由于家里姥姥姥爷都已过世,奶奶年龄大了又在文水,没人帮带孩子,父母亲都要上班,母亲的单位解放副食品大楼,那时倒是有托儿所,但两三个阿姨,带十几个小孩,条件不好,怕我们受罪,我们三姐妹都是花钱找人看大的,于是我们姐妹三人,各自有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看我们的人家,我们都叫爷爷奶奶),那时父母的工资并不高,但他们总要省出这个费用,让我们能得到好的照顾,大姐那时是每月五块,到我那时是每月十五块。由于我母亲做事的热情大方,加上老人对孩子的喜爱,这三家老人,后来都不收母亲看孩子的费用,别人家因为看孩子的琐事时有矛盾,在我家从来没有过,我家和三家老人处的像亲人,来往至今,我的爷爷奶奶虽已过世,但他们慈祥的样子,永远在我心里。



 

我二姐出生在1965年,文革开始了,看我二姐的柳大爷一家,因所谓的历史问题,受到了冲击,遭到了人们的白眼和远离。我母亲说她不懂什么政治,她只知道柳大爷一家是善良的好人,她见不得好人受罪。那时柳大爷停发了工资,一家人粮食关系被转到了老家,一时间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我母亲非但没有远离他们,还尽力帮一家人共度难关,东借西借粮本帮他们买粮。实在没办法时,副食大楼那时有食堂,我母亲拿一个大笸箩,跟人们说,你们吃不了的馒头什么的都给我,就这样时时拿回一些干粮,给柳大爷一家救急。我上面提到的五哥和大二姐,就是柳大爷的儿子和女儿。柳大爷老两口已过世,但他的孩子们依然和我家来往至今,像亲人一样。幽默的五哥常说,他要永远留着那个笸箩,作为传家宝,不能忘了我母亲的恩情!

 

还有几次,我母亲得知要给他们开批斗会,急忙通知他们能躲就躲,尽量少受伤害。我母亲帮助柳大爷一家,街道上的造反派早就看不顺眼,跑到副食大楼告状,还写了我母亲的大字报贴到副食大楼!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问我母亲,在那种大气候下帮助斗争对象,你难道就不怕吗?我母亲说她没想过怕,看着一家人挨饿她不忍心,管不了那么多。不惑之年的我现在想来,我母亲做的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在那种时代,仅凭着自己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去做这些事,其实真的不容易,因为处在其中,谁能知道这样的政治运动,什么时候能结束,或是就不会结束呢,哪个人不知道自保呢?所以事虽小,但我觉得母亲挺伟大的,我很佩服母亲的勇气,想想我是做不到母亲万分之一的!

 

造反派到母亲的单位闹了一气,但母亲人缘好,又是正经的贫下中农,单位里把这事压了下来,我母亲说,我不怕他们该帮还帮,一直帮到柳大爷他们回老家。我家和柳大爷一家有了这一世的情份!



 

我上面提到的九姨,是我前面说到的程二爷的大女儿,文革中她家和柳大爷家有同样的遭遇。我记得九姨经常来我家,有时还和我母亲边哭边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什么,现在想见一定是在诉说生活的不易。前面我不是说副食大楼前店后厂吗,后面加工厂时时招临时工,我母亲就每年帮她们母女找临时工,夏天做冰糕,八月十五做月饼,后来还托人,帮九姨找到了正式工作,有了这些收入,一家人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程二爷平反后,一定要认我母亲为干女儿,一家人念念不忘我母亲的好处!还有莲香阿姨,也是生活上得到过我母亲的很大帮助。

 

因为母亲的善良和乐于助人,我家有了这么多没有血缘的亲人!怀着感恩之心的五哥,大二姐,九姨,莲香阿姨把我母亲当成自家的老人,年年来看望关怀!


 

如今我母亲年近八十,和我二姐一家生活在一起,还热情的帮大家做事,是街道的积极分子,愿我母亲健康长寿,开心每一天!愿普天下的母亲,都能健康长寿!笑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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