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行记 | 本能寺 ——活在人世间的魔王

即使对日本粗粗了解的人，也大抵都听说过战国三杰——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何况信长还被改编成了游戏《信长之野望》的主人公，这个提出“天下布武”的日本战国枭雄被世人称为“第六天大魔王”。

我们从誓愿寺出来走没多远，从左手边一个小门口就拐进了一个寺院，这就是本能寺的后门。如果没有明智光秀叛乱，织田信长身死本能寺，估计很少人会知道这里，这样的小寺院在京都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记起。

小门进去左手边就是僧寮，不论按什么标准来说都算豪华的了，独门独户的二层楼小院，一人一个，粗粗数了数，大概将近十个院子。小门进来右手边就是“信长公庙”。

天正十年（1582年）六月一日下午，明智光秀率兵从丹波龟山城出发，以阅兵的名义向织田信长驻扎的本能寺进发，二日凌晨在渡过桂川的时候喊出了那句著名的“敌在本能寺”（敌は本能寺にあり!）。光秀军队围攻了本能寺，在火光中，信长兵败自尽。本能寺叛乱改变了日本历史的走向，眼看信长就要一统日本，只能留待丰臣秀吉去完成了。

信长一生对待佛教非常严酷，尤其是与石山本愿寺显如十年决战异常惨烈，信长只要抓到“一向宗”信徒通通处死，最终打破了石山城，一把火烧了石山本愿寺。各地的寺院和佛像，在征战中也常被他破坏。有一次武田信玄上洛，至书信长，落款“天台座主沙门信玄”，而信长回信“第六天魔王信长”。由于信长对佛教之残暴，加之自诩为魔王，后世都称其为“大魔王”。

穿过僧寮中间的小道，就是本能寺的墓地了。

日本的墓地多在寺院，因为人多地少，寸土寸金，所以很多人去买寺院的墓地。买寺院的墓地也并不便宜，而且必须先成为本宗的“檀家”才可以在本宗的寺院买墓地，所以称为“檀徒墓所”，一块墓碑算一家，每个木牌算家族里的一个人。成为檀家也是要另外收一笔钱。可以说日本很多寺院都是靠卖墓地赚钱的。

日本佛教的僧信关系跟中国佛教是完全不同的。在中国，信众随便参拜哪座名山、哪个寺院、哪个师父，学什么教法都是没有太多的约束；而日本佛教从江户时代到现今都是“檀家制”的，可以说日本现今佛教是由宗派组织制度维系寺院与寺院的关系，由檀家制度维系寺院与信众之间的关系。成为“檀家”是要寺院发证明文件的，叫“寺请手形”，然后要承担很多义务，基本就是要给寺院出钱、出力，祭祀打扫等活动都要参加，做佛事必须要请檀家的寺院。现在的檀家和寺院最主要的联系还是佛事和墓葬了。

可以看到这里墓碑上都刻着“妙法”二个字，本能寺是“日莲宗”的寺院，“日莲宗”是日本独有的佛教宗派，也称“法华宗”。信长本人就自称是“法华宗”信徒。“法华宗”的核心是“三大秘法”——本门本尊：“南无妙法莲华经”；本门题目：即唱念“南无妙法莲华经”；本门戒坛：尊奉和唱念此经题可以拥有防非止恶的功能。日莲宗是积极入世的，在二战后分出了很多新兴宗派，如“创价会”；后来甚至直接参政，如从“创价会”脱胎的“公明党”。18年成都创意展，我就在会场看到了日莲宗的展品。

穿过寺院，在本能寺山门前，肃立着一尊日莲的塑像，手拿一卷书，塑像基座上刻着“立正安国”四个大字。

这说的就是日莲于文应元年（1260年）完成的扛鼎力作《立正安国论》，并不长，由十段九个问答组成，后面有“跋文”和“述作由来”。作为日本佛教史上最狂的著作，我也是拜读过的。全论就一个主旨——除了我，其他都是邪师，不听我的，国家就有灾难（日莲对比叡山还是比较客气）。从第四问答开始点名法然上人和《选择集》，痛批其误国，招致善神离开不再护佑日本。当时就有镇西派的良忠上人出来与日莲论战，维护净土宗。日莲一生也是三遭放逐，颇为坎坷。

说起世事因缘，不得不提，天文元年（1532年）日莲宗和一向宗战乱，一把火烧了京都的山科本愿寺，这才有迁到大阪的石山本愿寺。而信奉日莲宗的织田信长在1578年攻破石山，又一把火烧了石山本愿寺。这才有1591年丰臣秀吉捐地，在京都重建了西本愿寺。历史兜兜转，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但早已物是人非。

作者|水无月      

苍南金乡中山寺 

2019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