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 等｜比亚迪创新能力影响机制研究——基于政府补助视角

原载《财会月刊》2021年第15期

【摘要】我国经济的蓬勃发展驱动着普通消费者对生活质量的更高要求，汽车作为一种现代出行工具逐步走入千家万户。受石油危机及环境污染问题的影响，新能源汽车行业成为蓝海领域。技术密集型的行业特征决定了创新能力是影响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的关键因素，然而高昂的研发成本和较长的研发周期影响着行业创新的步伐。近十年来，我国一直重视对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政策引导和资金支持，以比亚迪为代表的行业领军企业逐渐建立起自身的技术优势。本文首先梳理了比亚迪获得的政府补助金额及类型；其次，通过分析不同类型政府补助与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的关系，研究各类政府补助是否以及如何对其创新能力产生影响；最后通过分析政府补助对比亚迪创新能力的影响，深入探讨政府补助的作用机制。

【关键词】比亚迪；新能源汽车；政府补助；创新能力

一、引言

在能源问题和环境污染问题不断加剧的今天，发展新能源汽车已经成为落实国家节能减排、发展低碳经济要求的重要战略。新能源汽车行业作为技术密集型行业，企业创新能力的高低决定着其核心竞争力。相对于发达国家，我国新能源汽车行业起步较晚，研发技术积累较为薄弱，前期的研发成本相当高昂，仅凭自身的资金和实力难以实现科技创新能力的快速提升。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发挥投资对优化供给结构的关键性作用，其中的重要内涵就是以定向普惠、稳定透明的政府投资政策引导企业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加大研发投入，支持共性技术研发，释放全社会的创新活力。政府补助在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并影响着企业的创新能力。

国内外学者对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进行了大量研究。Hsu、王临夏等认为政府补助能够促进企业的创新投入。郭玥、余谦等也发现，政府的创新补助对企业的创新产出有明显的积极作用。但Lichtenberg、Lee则认为政府补助会降低企业研发投资的积极性。同时，也有学者发现研发相关政府补助与非研发相关政府补助通过不同机制提升企业的创新能力。王维等通过实证研究发现，政府研发补助对企业创新绩效有直接的促进作用，而非研发补助同样能够通过影响企业的经营业绩，使企业有更多资金投入研发活动，进而间接促进企业的研发产出。

现有文献在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研究上存在诸多不足。一是对于政府补助的考量几乎只考虑企业财务报表上披露的具体金额，较少将其进行分类以研究各自不同的作用效力。政府补助的内容和形式其实十分广泛。欧盟对政府补助的定义是政府给予接受者的经济利益，例如贷款担保、税收抵免、税收延时等。我国《企业会计准则第16号——政府补助》规定，政府补助是指企业从政府无偿取得的货币性或非货币性资产。在新经济新模式下，政府还有诸多优惠政策虽然没有直接导致实体资金或资产的流入，但仍为企业吸引了智慧资本等软实力，也应当纳入政府补助的影响范畴之内。二是对创新能力的度量大多只从创新投入或者创新产出之一入手，且多数仅考虑单一指标。基于此，本文以从新能源汽车政策颁布初始就享受政府补助且市场占有率较高的比亚迪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比亚迪”）为研究对象，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做出以下几点创新：①根据政府补助的不同形式和性质，分别研究其不同的作用机制，避免了前人对政府补助考量单一的不足；②将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都作为创新能力的度量指标，且考虑多个指标，使文章对于企业创新能力的考察更为全面。

二、比亚迪简介

（一）公司基本情况

比亚迪成立于1995年，2003年进军汽车制造领域。公司拥有IT、汽车、新能源技术三大产业群。经过多年的技术研发和创新，比亚迪在动力电池领域拥有全球领先技术，强大的技术优势支撑着比亚迪新能源汽车的快速发展，使之迅速成长为我国新能源汽车领军企业。2013年以来，比亚迪新能源汽车在国内市场份额稳定在18%左右，连续多年其新能源汽车销量和占有率位居前列。

（二）获得政府补助情况

本文以Wind数据库沪深股票中新能源整车行业为研究样本，剔除2018年借壳上市的北汽蓝谷对行业数据的影响，整理出16家新能源汽车公司2013~2019年计入当期损益的政府补助数据。通过数据对比发现，新能源汽车行业政府补助力度远大于A股其他公司，2013年新能源汽车行业每家公司平均获得政府补助2.58亿元，是A股上市公司均值0.27亿元的9倍多；而到2019年，这一差距进一步扩大到了19倍。比亚迪获得的政府补助来自于中央和深圳市等地方政府，按照用途可分为研发相关及非研发相关政府补助，按照性质可分为货币性及非货币性政府补助。

1.研发相关政府补助（货币性政府补助）。研发相关政府补助指政府对于企业研发投入的直接补贴和对技术创新的资金激励，是鼓励企业进行科技创新的直接资金来源。由于上市公司获得研发相关政府补助的相关信息披露于公司年度财务报表附注中，这一数据没有形成统一的披露形式。因此本文借鉴郭玥的研究，当政府补助明细条目中包含与研发相关的关键词的条目（如研究、开发等）则计为研发相关政府补助。本文从比亚迪财务报表附注中找出研发活动、设立研发基地、研发相关产业扶持资金等与研发相关的政府补助金额，研究发现该金额从2015年的2.43亿元增长到了2019年的6.09亿元，增长幅度为150.62%。

2.非研发相关政府补助。

（1）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货币性政府补助）。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最主要的形式是向新能源汽车购买者提供车辆购置补贴。我国于2009年开始首先为公共服务领域的单位制订了补助标准，2010年将新能源汽车的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从公共服务领域拓展至私人消费领域。比亚迪获得的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金额逐年递增，2019年获得该项补助127.56亿元，占行业总额的31%，是行业里获得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金额最多的企业。

（2）人才政策（非货币性政府补助）。比亚迪所在地深圳市政府通过提供物质激励和优惠政策吸引了高素质人才，为企业的创新和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深圳市龙岗区于2017年发布“深龙英才”计划：经上级认定为深圳市国家级、地方级、后备级领军人才的深龙高技能英才按级别最高奖励150万元。仅2020年，比亚迪就有12名员工被认定为“深龙英才”，该项措施的出台大大提高了比亚迪对于外部高技能人才的吸引力，增加了内部高技能人才的凝聚力，营造出良好的人才环境，为企业的创新发展提供了强大引擎。

（3）税收优惠（非货币性政府补助）。据《中国税务报》报道，2018年比亚迪享受研发费用税前加计扣除3.89亿元，高新企业所得税优惠4.3亿元，与自主研发和技术进步有关的优惠合计8.24亿元。2018年制造业增值税税率下调，比亚迪的增值税税负下降了2.44个百分点，收到增值税留抵税额退税款共计8.9亿元，此外，动力电池免征消费税政策也为比亚迪减免了13.84亿元的税款。2019年前三季度，比亚迪累计享受各项税收优惠达16.08亿元，其中享受研发费用加计扣除优惠3.56亿元，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优惠6800万元。另外，动力电池免征消费税为比亚迪节省了11.05亿元，制造业增值税税率下降3%为集团减税超2亿元。

三、政府补助对比亚迪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

新能源汽车行业属于高新技术产业，研发能力是产业的核心竞争力，而政府补助大大激发了新能源车企的研发热情。为深入研究政府补助对企业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本文设置如下指标：①参照王临夏的研究，政府补助强度=政府补助/营业收入，同时借鉴郭玥的结论，研发相关政府补助强度=研发相关政府补助/营业收入。②以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共同表征创新能力。创新投入以研发投入强度和研发人数占比度量，研发投入强度=研发支出/营业收入，研发人数占比=研发人数/员工总数。创新产出则参照王维等的研究，同时考虑已有数据资源，以Wind数据库中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数（上市公司年度公开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总量）度量。为减少企业规模的影响，具体的度量指标为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数占营业收入（百万元）的比值。

由于Wind数据库中新能源汽车行业研发人数占比统计仅从2015年开始，因此本文分别绘制了2013~2019年新能源汽车行业政府补助与研发投入、创新产出情况以及2015~2019年新能源汽车行业政府补助与研发人数占比情况，如图1、图2所示。需要指出的是，图1中2018年的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数占营业收入（百万元）的比值大幅度下降，是由于江淮汽车公司名称变更导致Wind数据库中收录的该公司2018年专利数量下降7231件。从图1、图2可知，新能源汽车行业政府补助强度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基本呈正向变动，即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政府补助促进了行业创新能力的提升。

本文还将比亚迪研发投入与新能源汽车行业情况进行了对比，如图3所示。由图3可知，作为新能源汽车行业领军者的比亚迪，其研发投入金额与强度显著高于行业均值，且与行业的变动趋势相吻合。

图4为2013~2019年比亚迪政府补助与创新能力情况，若仅考虑财务报表上披露的政府补助总额，比亚迪的政府补助强度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基本呈现出相同的变动趋势，即政府补助提高了比亚迪的创新能力。然而大体正相关的趋势下仍存在着细微的不一致，例如2018~2019年政府补助强度呈下降趋势，但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的三个指标均呈上升态势，与政府补助强度的变动明显背离。究其原因在于，比亚迪获得的政府补助来源及性质不同，且有相当多的政府补助不是以货币资金的形式进行补贴，因而比亚迪获得的不同类型的政府补助对于公司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不尽相同，下文将对政府补助进行细分，分别进行考量。

（一）政府补助对创新能力的直接作用

1.创新投入增加。比亚迪获得的研发相关政府补助是用于研发投入和技术创新的直接补贴，人才政策能够吸引更多的高素质人才，增加企业的研发人员储备，二者为直接性的创新投入，对于激发比亚迪创新能力具有直接的促进作用。本文分别绘制了2013~2020年比亚迪研发相关政府补助与研发投入情况以及2011~2020年比亚迪高学历人才占比情况，如图5、图6所示。

由图5可知，总体而言（除2015~2016年和2019~2020年），当研发相关政府补助强度增大时，比亚迪研发投入强度和研发人数占比都增大；反之，当研发相关政府补助强度减小时，研发投入强度和研发人数占比均下降。由图6可知，深圳市政府相关人才政策出台前的2011~2015年，比亚迪的高学历人才占比稳定在8%左右，人才政策的激励吸引到更多的高学历人才加入。截至2020年，比亚迪高学历人才占比已经接近13%。

除此之外，新能源汽车领域愈加严格地推广应用型补助标准，也促使企业加大了创新的步伐。2016年补助标准中开始更加关注续航能力等技术指标，从表1中可以看出，从2016年开始，纯电动汽车续航里程补助标准的起点逐步提高，2020年提高到300km，较2013年提高了2.75倍。2018年还引入电池系统能量密度、车辆能耗调整系数等指标，甚至在2019年进一步引入车辆带电量作为新的衡量指标，这对企业提出了更高的技术要求。

因此，比亚迪积极进行科技创新，提高电池性能。2013~2019年，比亚迪用于电池项目的内部开发支出逐年增长。以比亚迪e5纯电动汽车为例，由于2017年政府推广应用补助标准的续航里程没有发生明显变化，比亚迪e5 2017款的电池项目主要参数与2016款基本一致。2018年续航里程标准大幅提高，并引入新的指标参数电池系统能量密度和车辆耗能系数，比亚迪随即研发出电池能量密度更高的三元锂电池来代替磷酸铁锂电池，以此提升比亚迪e5的续航里程和输出功率。

由此可以看出，研发相关政府补助、人才政策及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直接提升了比亚迪在创新方面的投入力度，充分激发了企业技术研发的积极性，为产品的更新换代、推陈出新注入了强劲的推动力。

2.创新产出增加。

（1）从专利数量角度来看，鉴于美国专利和商标局（United States 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ce，简称USPTO）的申请更加严格，在反映创新产出能力上更具有说服力，因此，除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数外，本文还选用USPTO申请并授权的专利数量指标，与研发相关政府补助进行比较分析。由图7可知，随着研发相关政府补助强度的变动，比亚迪在我国和美国的专利数量占比基本也随之同向变动，政府补助金额会影响比亚迪的研发投入力度，继而影响其专利产出数。

（2）从无形资产角度来看，内部研发形成的无形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摒除了投资、并购获得的无形资产等因素的干扰，同样也能反映比亚迪自身的创新产出水平。由图8可知，比亚迪内部研发形成的无形资产占总资产的比重与研发相关政府补助强度基本正相关。

综上所述，研发相关政府补助、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及人才政策直接促进了比亚迪的创新投入，进而影响创新产出，形成了政府补助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的联动效应，因而上述三种类型的政府补助对于比亚迪的创新能力有着直接的促进作用。

（二）政府补助对创新能力的间接作用

有些政府补助虽然不直接作用于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但是能为比亚迪创造良好的经营环境，解决其生存和发展的后顾之忧，间接促进了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

1.对收入及利润的影响。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是面向消费者给予的价格补贴，相比于同等价位的燃油汽车，消费者购置新能源汽车得到的优惠力度更大，不仅可以免征车辆购置税从而降低购置成本，而且在一些大城市上牌也更加容易。尤其是直接补助金额的高低，直接影响消费者的购买需求。

由于我国对纯电动汽车和混合动力汽车的补助标准不同，本文分别选取2017年之前就已经上市热销的比亚迪e5纯电动汽车和唐混合动力系列两款车型来分析补助标准变动对消费者购买行为的影响，如图9、图10所示。由于各地方补助标准不同，本文只考虑国家补助的影响。

由图9与图10可知，比亚迪e5纯电动汽车和唐混合动力系列的销量与单车补贴金额的变动趋势相吻合。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推动了新能源汽车销量的增加，提高了比亚迪新能源汽车的销售收入。并且，根据会计准则的规定，比亚迪获得的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计入企业的营业外收入或其他收益，将直接影响企业的利润。

比亚迪获得的税收优惠同样有利于提高企业利润，种种减税降费的优惠措施为公司腾飞积蓄了动能，使企业有更多的流动资金投入到科技研发与提升核心竞争力上，从而进一步加大研发投入力度，促进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

2.对企业融资的影响。政府补助帮助比亚迪解决了创新投入的融资需求。比亚迪2015年发行15亿元公司债券用于日常经营和研发活动，根据《证券法》（2014修正版）的规定，上市公司发行债券应当满足的条件之一为最近三年平均可分配利润足以支付公司债券一年的利息。比亚迪2012~2014年三年平均可分配净利润为3.56亿元， 发行的债券年利息为0.615亿元。若扣除政府补助，其三年平均可分配净利润仅为-3.19亿元，无法满足发行公司债券三年年均可分配利润高于债券一年利息的要求。比亚迪此次债券票面利率为4.1%，同期银行3年期贷款基准利率为5%，本次债券的成功发行至少为公司节约了4050万元的利息支出。债券发行后的部分资金用于加大研发力度，提升磷酸铁锂电池的性能表现和质量水平，提高新能源汽车的核心性能，有助于加强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和细分市场的全面布局。

四、结论与启示

新能源汽车行业受到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历年来获得的政府补助远高于A股其他公司，作为行业领军企业的比亚迪获得的政府补助强度在行业中名列前茅。虽然各种类型的政府补助均促进了比亚迪的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但具体的作用机制却大不相同。研发相关政府补助、人才政策能够直接促进比亚迪的创新投入，进而影响其创新产出。推广应用型政府补助则主要通过提升汽车销量影响比亚迪的收入及利润，税收优惠也有力地改善了企业的利润水平；除此之外，政府补助还帮助比亚迪降低了融资成本。以上这些收入和利润的增加使比亚迪能够有更多的资金投入研发活动，从而间接地促进了其创新能力的提升。综上，政府补助对企业乃至整个行业发展都起到了积极作用，但企业也应意识到，政府补助具有不可延续的特点，在合理利用政府补助资金提升创新能力的同时，企业也要强化危机意识，避免对政府补助的过度依赖。只有真正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才能获得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市场前景，做到自立自强与可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1］Po-Hsuan Hsu.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and aggregate risk premiums［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2009（2）：264~279．

［2］王临夏.研发投入、政府补助与企业绩效——来自新能源汽车上市企业的经验［J］．经营与管理，2020（1）：4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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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维，李昊展，乔朋华，桂嘉伟．政府补助方式对新能源汽车企业绩效影响研究——基于企业成长性的深入分析［J］．科技进步与对策，2017（23）：114~120．

［8］陈晓彬．比亚迪演绎税收减与增的“辩证法”［N］．中国税务报，2019-11-18．

作者单位

1.厦门国家会计学院“一带一路”财经发展研究中心， 厦门 361005；

2.厦门国家会计学院， 厦门 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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