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华的99种方式 | 范煜群:戏剧是一场未完待续的历险记
编者按
清华求学数年间,在考试周期间的坚强求生,在学生节与DDL之间的痛并快乐,在毕业论文与工作申请间多线作战,当离开清华的时候,这些毕业生留下了怎样的故事?他们走上职场后获得了怎样有趣的经历?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倾听学长学姐们讲述最真实的生涯故事,分享离开清华的99种方式。
把爱好变成事业
从小到大,如果一定要说自己有什么行动上的座右铭的话,那大概也就是“做喜欢的事,让喜欢的事有价值”了吧。但在找到自己真正热爱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的路上,也并不是没有走过歧路。大三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未来会去公益组织工作。其实到现在,“战地记者”也一直占据着我的人生梦想榜首的职业。但几次的实习和志愿者的经历让我发现,真正的基层公益和我脑海中构建出的理想主义图景的距离——我免不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于是终于,在数次的痛定思痛之后,我决定寻找新的路。
我也被学院和校内的大环境所裹挟过。当别人都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很难让自己不被影响。于是我也曾经对于这个那个“计划”蠢蠢欲动。还记得有次,我把某个计划的报名表递到辅导员手里,他饶有兴致地问我:“你不是一直都走公益志愿那条路么?怎么想到来参加这个?” 当时的我只有嗫嚅几句,不过尝试过后,果然发现自己并不适合那条路。现在想起也会庆幸,如果当时真的入选,可能现在又会是完全不同的轨迹了吧。
图丨大二在国外做义工遇到的孩子们
大三去国外交换半年带给我的最大影响,应该就是看到身边人不管什么年纪都没有停止探索,不是“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不是随波逐流于社会的规则和旁人对你的期待,而是真正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敢于尝试、敢于承担后果。于是也让我有时间真正静下来,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捋清楚自己的思路。于是就想起,大一大二最有成就感的事,大概就是做了两年学生节。在台口边感受到的那种悸动,是每次想起都依旧会感到心跳加速的。我其实从小就是个文艺积极分子,喜欢唱歌跳舞,喜欢拉着同学编排戏,也喜欢看别人在舞台上发光,我又从来都是任性天真的,于是就想:为什么不把爱好变成事业呢?刚好那时候同专业的学姐也走上了戏剧的路,她是把我从文艺部一手带起来的学姐,我一直都记得她对我说:舞台是有魔力的,但选择了这行,就要做好一生清苦的准备。当时的我,也不是没有过为了喜欢的事情通宵、吃苦的经历,于是就这么轻率地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
靠梦想吃饭
但戏剧的路,也并不从此就一帆风顺。首先是戏剧是一个很大的行业,其下有台前幕后很多个工种。我一无资历二无人脉,必须从头做起,挨个摸索尝试。从决定做戏剧到申请学校的这短暂时间里,甚至一直到去英国上学的前半年,我都一直在不断尝试转换着不同角色,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我做过演员、做过制作助理和宣传策划、做过导演、编剧、类似舞监的打杂的、灯光音响操作、甚至还和设计师一起焊接过舞美。我在英国的学校很鼓励学生多线发展,包括英国的大环境也是会有越来越多全能的艺术家,而非局限于单一的工种。于是在一个学期后,我主修了导演课,但还是辅修着编剧,后来的毕业作品也写了人生第一部完整的、大约时长两个小时的剧本。后来抱着随便投投的心态递给了英国最好的剧作家剧院皇家宫廷剧院,没有想到他们很喜欢,这是后话了。
图丨在英国自编自导的第一部戏《LIES》
也是在研究生的这一年,我发现自己完全不适合学术这条路。曾经各种的犹犹豫豫、以及功利一些的考虑,完全被我抛之脑后了。相对于永无止境地读paper、写文献综述等等,我更喜欢创造和讲述我自己的故事、喜欢跟演员们以及其它不同工种的团队一起工作、实践的感觉。我的专业,从夏季学期(也就是大约四月开始),就几乎没有授课了,而是让大家潜心准备毕业作品。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了在英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为期九个月的自力更生的自由职业生活。
从那时开始我真正认识到,靠梦想吃饭,真苦啊。就和国内的许多地下艺术家一样,我打着两份工、偶尔接一些创作的工作,而大多数时候的创作——因为自己的资历尚浅,是完全没有报酬的“为爱发电”,以此来应付过每个月的房租等等生活开销。我曾经坐在伦敦凌晨三点的公交上,拿着同事送我的向日葵(那天是我的生日),而我刚刚轮完一个时长八小时的班,累到完全没有力气去管后座醉汉的叫嚣;我也曾经在早上繁忙的金融城路上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因为觉得迷茫和孤单,看不到出路。这些经历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好神奇,但不论当时有多么辛苦,我依然深深爱着并感谢着伦敦,因为那是完全理想主义、完全纯粹的一段时间,也是我作为个人和作为艺术工作者飞速成长的一段时间。好像经过了那些,之后的任何辛苦和任何风浪都不算什么。我记得当时一周最多的时候会在不同的剧院看三四场戏,看完之后在人声鼎沸的剧院酒吧和朋友辩论到凌晨;我记得第一次挑大梁导一部一个多小时的戏,合作的三位女演员都到了我母亲的年纪,我要和他们建立起信任;也记得跟着剧组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威尔士、和曼彻斯特巡演;跟着剧组去监狱做工作坊,感受到深深的震动……我们会去讨论一部作品背后的权力关系、艺术家的社会责任,这些事情在英国的氛围里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很感谢从一开始,这段经历教会我的就是艺术从来都不是孤芳自赏和阳春白雪,而是“无穷的远方和无尽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当同届的中国学生都早早回国开始找工作,我在家人的万般催促下,依然决定留在伦敦。虽然作为少数族裔,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不被听见、不被看见,虽然异国的生活难免辛苦,但是它在职业上给我的满足感和希望,是我选择留下来的理由。当然,半年之后,因为签证的关系,也因为自己的作品还是不够优秀和丰富,我很遗憾地离开了。
妥协和成长
回国之后,仿佛我的历险记才刚刚开始。首先国内的主流对艺术行业、对自由职业者还有一定的偏见。另外,国内对于年轻人、尤其是对于女性,总是有更高的一份期待,期待你符合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期待你尽快成家立业等等。好在我已经学会不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父母念叨归念叨,我却是他们越念叨,越凭着一股子倔劲偏要往南墙上撞。当然,我也作出了妥协,脱离了在英国时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成为了一名职业音乐剧制作人。
如果说,在英国时遇到的艰难险阻更多的是来自于生计的压力、和对自己创作能力的信心,那么在国内是完全不同的一番道路。如果说导演和编剧更多需要考虑的是创作上的问题,那么制作人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也更杂。有时候制作人像是是万金油,哪里缺人手,哪里就顶上;有时候制作人像是垃圾桶,每个工种有了压力和委屈,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我。这份工作,需要超强的体能,因为经常会跟着技术团队通宵拆装台;需要超级强大的内心,因为在演员或主创没有安全感的时候,需要给他们安全感;需要审美能力,能够跟创作团队沟通;也需要商业头脑,该卡预算的时候要“心狠手辣”,该争取的时候也需要争取。掐指一算,回国从业到现在也有一年半了,我从一开始的每周必崩溃大哭,到现在抗压能力直线上升了不少;从最初会因为压力大、事务繁重而打退堂鼓,到现在学会享受策划和牵线、完整搭建一个项目,也算是有成长。
我是很幸运的,这一年半,也经历了这个行业大起大落的一年半。刚回国的时候,恰逢某档综艺节目的大火,资本和市场都在流入这个本来没有多少人问津的行业。彼时还懵懵懂懂完全不了解那些艺人,但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有和其中三位的合作。之后也陆陆续续都会合作一些小有名气的艺人。在光环身边工作,会让人卸去对光环的许多迷思,也会慢慢学会在浮躁的大环境里保持一些定力。见过有了流量就玩世不恭的人,见过历经千帆选择稳扎稳打的人,也见过孤注一掷依然坚守的人——其实这个行业和社会其它行业并无不同,总是有各式各样的人。有投机取巧的人,就有纯粹热爱的人。无论人怎样流转改变,音乐和戏剧的本质并不会随着斗转星移。当灯光亮起,音乐响起的时候,依然会被最简单的东西所打动。
在剧场工作到八九十岁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带队在外巡演,整个组活在自己营造的梦境里,丝毫不知道外界已经骤然开始改变。回家之后,就开始了情势的急转直下。老实说,上半年并不好过。其实舞台虽然光鲜亮丽,可是这个行业中的许多人,生存其实一直都是非常艰难的。一档综艺节目的大火并没有改变大多数人的命运,很多人依然挣扎在基本的温饱线上,而疫情更是让我身边的很多好朋友都无奈考虑转行。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再次停下来思考自己从哪里来、又是否还要继续的过程。因为最忙的时候,手上有几个项目在连轴转,是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是否偏离了来路的。好在有这段停下来的时间,让我有机会回到自己选择戏剧的本心。于是,播客爱好者的我终于录制了自己的个人播客「破晓」,反思剧场和社会的关系;重新又开始创作:策划自己的演出、写想写的剧本、帮朋友写歌等等,也有一些笃定的小快乐。
图丨作为助理导演跟随剧组全英巡演的《The Island》
记得之前看到一位策展人说,“我不再追求某个时间达到人生的高峰或事业的高峰,而是想把这个过程尽可能地延长,一直开开心心地做下去,在剧场工作到80岁、甚至90岁。”那就把这句话当作本文的结尾吧,也祝愿各位学弟学妹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其实人生是一场马拉松,并没有一个时刻是突然通透之后就一劳永逸的,什么时候都会有迷茫,也会需要去不断调整方向。不管如何,不要害怕没有立即拥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不要害怕去寻找那个在远方等待你的知音。
个人简介
范煜群,清华大学人文学院2017届本科毕业生。毕业后前往英国皇家戏剧学院(RADA)就读,后在英国从事独立戏剧导演与编剧。回国后担任音乐剧《吉屋出租》中文版制作人、音乐剧《第一次约会》中文版译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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