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即逝”的艺术 | CVSZ第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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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SZ第29期】
“一瞬即逝”的艺术
文/提引人:
张溪芮,RISD景观设计研究生毕业,现居纽约
时间:
美国东岸时间4月15日(周六)晚21:30
北京时间4月16日(周日)早9:30
Drawing is taking a line for a walk. -- Paul Klee
The sky is no longer out there, but it is right on the edge of the space you are in. The sense of colour is generated inside you. if you then go outside you will see a different coloured sky. You colour the sky. -- James Turrell
在Paul Klee谈及“绘画的动作”时,在James Turrell谈及“发现天空颜色”时,语言中的诗意,存在于“参与”和“亲密感”之中。你需要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才能够拥有它。那些“一瞬即逝”的艺术,抛开了美术馆画廊中的观看法则,在时间中被创造,在参与中拥有它,它也因为“参与”而改变、消亡。
Fluxus 作为荷兰60年代著名的先锋团体发起了对于瞬时艺术的新定义,他们引入了实验性的事件,表演,音乐等作品以此打破艺术必须被束之高阁供人观赏的传统规则。它们由可以被感知的变化为观众或参与者提供新的,破除常规的时间参照系,继而凸显出时间对于艺术品的敏感的潜在作用,观赏者或参与者在体会作品时也因为有了时间的维度而变得完整与多样。在此之后,艺术经历了一次“死而复生”的变革。正如 Dick Higgins所总结的那样:
Fluxus started with the work, and then came together, applying the name Fluxus to work which already existed. It was as if it started in the middle of the situation, rather than at the beginning.
瞬时艺术强调的是一种存在的流变的状态,而非既定的事实或结果。在整个历史的视野中,瞬时艺术所涵括的种类庞杂博大,从持续短暂的事件、表演与雕塑等,到可被持续记录的各种音像媒介,从简单的行为到横跨巨大面积的大地艺术,不一而足。比如Richard Long的行走,Sarah Lucas的Mobile,还有Joseph Beuys的社会雕塑。
历时性与共时性
借用索绪尔的划分结构,较短时间内完成的瞬时艺术品一般强调历时性,观者需要能够从头到尾见证作品的完成。中国旅美艺术家蔡国强筹备了21年的时间,运用火药创作了自己的烟火作品“天梯“,而整个表演的完整寿命仅有几分钟。
与此相似的是瑞士艺术家组合彼得·费茨利(Peter Fischli)和大卫·维斯(David Weiss)拍摄的有关物质生生不息循环反应与彼此作用的电影,这一部长约30分钟的娱乐性短片《万物必经之途》(Der Lauf der Dinge)(1985-1987)没有体现任何明显的起承转合,情节平铺直叙由一系列的物理或化学反应诱发下一事件:
影片中摄影机沿着一间仓库的地板摇拍,沿途临吋放置了一堆简易道具,有水桶、橡皮轮胎、塑料杯、绳子和气球。通过火、重力、化学反应和火药等的作用,所有物品都依次溢出、跌落、旋转、起火或爆炸。每个物体运动的终止都会触发排在其后的物体的运动。这种连锁反应以其荒诞的运动学具体而微地表达了时间:在30分钟内连续发生的一连串实时事件中,一个运动被巧妙设计成下一运动的诱发者。(然而实际上,费茨利和维斯不得不先分別拍摄各个微观事件,然后把每个电影片段接合起来,这样才能达到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连锁反应的效果。)(来自网络:当代艺术的主题)
2009年巴西艺术家Nele Azevedo最先发起的的“melting men”通过最简单的冰雪融化原理以揭示全球变暖的危机,当广场上行走路过的人们真的看到成千上百的小冰人在阳光下的台阶上不到半小时迅速化为一片水迹的震撼感堪比经历一场盛大的仪式,对于时间的紧迫感瞬时凸显。
另一类作品的时间感也许没有那么强烈,它们更强调观者参与的共时性,通过进入作品传递一种对于当下环境的存在与变化感知和意识。许多著名的大地艺术的案例都属其中之列。最为人所知就是罗伯特史密斯(Robert Smithson)所做的的螺旋防波堤。 这个极具神秘气息的螺旋形构筑有1500英尺长,15英尺宽,由6650吨泥土和岩石堆砌而成,粗犷原始从岸边延伸到大盐湖内。红色的具有高盐成分,耐盐细菌和藻类的海水将构筑物的岩石颗粒侵蚀浸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变幻莫测的状态。随着湖中水位的潮汐变化,防波堤时隐时现,其本身也被盐晶体包裹,它已经从一个完全的人工构筑逐渐被打磨融合变为当地海岸的富有观赏性一部分。有趣的是2000年时,犹他州的盐湖曾经经历了一次严重的长时间干旱,阳光暴晒对于防波堤的影响是破坏性的,但是负责监管这一艺术品的纽约迪亚艺术基金会(Dia Art Foundation)、大盐湖管理局和犹他州艺术博物馆达成一致并没有作出人工干预,并表示,艺术家的出发点是希望作品能体现与自然环境发生关系的状态,干旱的出现本身也是完成艺术体验的一部分,他们尊重这种创作初衷。
无独有偶,著名的景观设计师高伊策1990-1992年间在荷兰做过一个海岸项目East Eastern Scheldt Storm Surge Barrier,设计团队需要在一个刚刚完工的人工岛上进行景观风暴潮屏障设计,沿着跨海高速机动车道布置沿线景观。政府的原意是做一个海上湿地,为路过的机动车提供优美的自然环境,想象很美好,但其实背后则需要高额的人工维护投资。
高伊策并没有采纳客户的想法,他另辟蹊径给出了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案。由于附近有一个扇贝加工处理厂,他因地就势采用了当地废弃的扇贝壳做了一个高度几何化的图案式海滩景观带。贝壳分为白色和深蓝色两种,设计师将它们按条带状和棋盘格状布置在岛屿和道路沿岸,亮色的贝壳会吸引浅色羽毛的海鸟栖息,深色的贝壳则会吸引黑色羽毛的海鸟。而简单的几何化图形对于高速行驶中的乘客们也具有清晰的辨识度。最终这个看似什么都没做的景观作品,将当地的几何文化,海岸环境,生态系统,交通系统巧妙地交汇在了一起。作品的争议点其实在于,实施项目之后的不久的时间里,随着潮汐,风暴和鸟类的力量,散摊在岛上的贝壳就消失殆尽了。也许在市政维护看来,这可能是一个极其失败的景观工程。但反过来想,不正是因为这种取之于自然又回归自然的过程使得这个设计变得浑然天成而可爱了吗?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infrastructure, people, and ecology in a playful optimistic manner that stimulates the desire to take possession of space.( Geuze)”
发生时间与观看时间
美国艺术家海德·法斯纳科特(Heide Fasnacht)的雕塑则讨论另一个与瞬时艺术相对的话题,静止的瞬间,在其著名的作品《Demo》中,她借助定格摄影,以及非传统材料(泡沫聚苯乙烯和氯丁橡胶),运用三维的手法将爆炸发生一瞬的场景重建了出来。细致到每一条裂缝,每一块碎片,烟尘轨迹,甚至当观看作品时,你能身临其境去想象那种牵动人心,悬而未决的紧张感。
“For many years I’ve been interested in very unstable, ephemeral situations that change over time. I do not use sculpture to depict a concrete, fixed entity, but as something that is subject to movement.”
虽然海德·法斯纳科特所构筑的场景是瞬间性的,但是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发生了错位和剥离。作品所代表的时间,模拟的爆炸事件发生的时间,人们观看的时间,交错在了共同的空间中,形成了奇异的不真实感。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黑客帝国》里经典的子弹时间“Bullet time”, 通过在固定空间环境里移动大量连续拍摄同一物体的瞬间运动,经过剪辑合成影像,最终产生一种超越当下时间维度的缓慢凝滞感。其实这样的对于时间的压缩不仅在三维,在二维平面已经早有体现,或者更可以说是由瞬时摄影的产生影响了动态影视甚至雕塑。杜尚达达主义的代表作《下楼梯的裸女》就是其中之一,简单随性又富有节奏感的线条极度抽象却又准确地将人体的运动过程记录压缩在了一张方寸大小的画面中,可以认为他这种革新的绘画技法其实也受到埃德沃德·迈布里奇1878年《奔跑的马》或是Eetenne Jules Marey1882年关于人体运动摄影的很大影响。某种程度上来讲,追求自然原始的状态艺术家们所鄙夷的工业发展与技术革新居然潜移默化地推动了艺术在时间维度的飞跃。后来者还有工程师哈罗德·埃杰顿(Harold Edgerton)的表现子弹穿越物体的高速摄影作品,在20世纪定格照片已然被广泛应用和津津乐道。
物体中的“时间”与“关系”
与邀请人们体验瞬时艺术相对的,是状态不变的物体,但追踪物体的“产生”、“归类”、“转移”、“变化”、“消费”等过往,静的物体中也存在着“时间”与“历史”。比如Joseph Cornell的二手物件玻璃橱窗作品,材料本身已经具有了强烈的生活印记,但却被收集和封锁在了固定的狭小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存档归类的意味在其中。
也有用普通的工业材料组成,但是可以反映某些变化作品, 比如George Rickey和Jean Tinguely的动态装置,它们或被自然之力或被机械之力不断推动,重复运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或是作品可以由若干个瞬时的事件结果积累,形成一个总体的成果,很多书法或绘画都是这样的记录载体,一切的墨迹,划痕,污渍都成为实时创作的有机部分。颜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通篇文字情深意切,挥洒流畅,虽然最初映入眼帘的一瞬整个作品是整体的,静止的,但是当观者拆分段落,细细阅读,就能从一遍遍的行笔的涂抹勾画中感同身受地再次体会作者完成这份书信时的内心悲恸,这种经历其实在阅览中国传统山水长卷时也常常出现,因为阅读,观看,浏览,欣赏等等动作本身就是带有时间属性的。
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媒体录像视频作品。 感谢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能够用动态影像记录存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故事,甚至在虚拟的时空里创造一段时间以及时间里的事件,而媒体网络的传播又可以让这些视频被反复播放,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当拷贝被复制时,这些时间的副本累积甚至超过了时间维度本身,正如Christian Marclay为威尼斯双年展所做的名为“clock”的24小时视频,本身是从3000多小时,跨越70年的电影资料中所整理的。如同《楚门的世界》中所描绘的那样,当生活被完全记录时,这里的时间被标本化为一种独立的原材料,似乎已经被从现实的环境中隔离,它们不会导致某种结果,也不会引发某种情节,但是却存在在那里,成为一种可被播放的物品。其与现实的唯一联系可能就在于,当每次被个体观看的情境也许是不一样的,观看者的瞬间情绪心理活动也许会导致最终对作品解读的差异。
创作者们对于瞬时艺术的尝试仍在继续,而归根到底在于我们意识到时间的不可逆性,不可抗性,试图改变的无力。如同Martin Heidegger所说,人类本就是beings in tim e walking on through and in time at all times。
CVSZ第29期
瞬时艺术
本期问题
1)当瞬时艺术,比如蔡国强的天梯,被制作为电影或被以其他形式存档记录时,重新观看它的时间性还是否明显?怎样看瞬时艺术的再复制?
2)瞬时艺术品不依附于传统的展示空间,如罗伯特的螺旋防波堤,那么它们所处的环境背景,与观看的人分别在艺术品的创作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3)当艺术被存档后的静止是否可以视为是一种“死亡”?那么kinetic的艺术是“活”的吗?
4)如何看待物体中所蕴含的“时间性”?从“瞬间”到“档案”,时间的含义如何变化?
相关作品
Robert Smithson, Spiral Jetty
Heide Fasnacht, Explo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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