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艳 | 我在这里守望你，直到霜雪落满头（泪目文字）

【往期回读】

我在这里守望你，直到霜雪落满头

沈素艳

作者沈素艳女士，江都区张纲中学语文教师。

冬至，冷雨。

江都利民桥口拐弯处一个小巷，安静地坐落着“品雅堂”。枣红色木门上镶嵌着玻璃，上面是油漆手写的“欢迎光临”，使人恍惚回到了九十年代。外墙上挂着“先锋驿站”“思源爱心书画屋”等闪亮的招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如今的时髦小青年经营的怀旧小店。

入得堂内，并非温暖如春，一股清明之气盈满整个屋子。墨香满室，墙壁挂着，桌上摆着，案几上放着各种书画作品。几盆兰草点缀于角落，为一片墨色增添了几许生机。无疑，这是一个画家的画室。确切地说，是一间文人的雅室，也可以称之为“陋室”，因为屋内除了一台空调，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桌椅板凳都透着上个世纪的气息。各种物件摆放井井有条，显示出主人良好的生活工作习惯和品性。

“这些都是您的作品吗？”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我脱口而出，问站在一边的主人薛广灵。“不是……”，然后是长长的沉默。我忽然像惊雷一般意识到自己的肤浅幼稚鲁莽，书画上面明明署名是“薛飞”。记起爱人向我提起过薛老师的爱子极其优秀，可惜英年早逝。因为当时并未认真倾听，故而没有放在心上。再转身看满室书画，心开始作痛。一个父亲，以这样的方式与远在天堂的儿子日日相见，这是何等的人间悲剧。

老人一直沉默。我细细欣赏起作品。不同风格的字画在薛飞笔下游刃有余，即使像我这样一个外行，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穿透出来的灵气和才气。《沁园春雪》大气磅礴，挥洒自如，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陋室铭》清秀婉约，仙气飘飘；“庄严佛世界，左右一莲花”刚劲有力，拙朴浑厚……尤其是那一联“梅花带雪飞琴上，柳叶和烟如酒中”，清丽俊雅，刚柔相济。老人说：“这副对联是我所作，里面嵌了一家三口的名字。”这是怎样相亲相爱的三口之家啊！

“薛飞六岁开始学习书画……”，还没等老人说完，我便说，“是跟着您学习吧。”“不是不是，他跟随的都是书画大师，像上海同济大学教授范庆天，还先后师从欧阳中石、尉天池、梅墨生等名师。他刚毕业，作品就在中国美院展出……”谈起爱子，老人淡定的外表流露出一丝骄傲。“我这品雅堂虽然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挂了几个牌子，但这都是表面的，这屋子是我一个人租的，我不想跟别人合租，那样的话，别人的东西势必会跟进来，薛飞的作品就没有地方摆放了。我宁可自己的生活清苦一些……”老人淡淡地说着，不见哀恸，不见感伤，十四年时光，仿佛他的生命之源已被抽取尽净，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点燃他的生命之火。“我心灵受过创伤，只有在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创作。”办公桌上，一张竖行蝇头小字，题为“沧桑之美”，一幅老花眼镜压在上面。老人每天就是用写字来抚平内心的伤痛。

记得在“水生生物科普教育基地”见过一次薛老师，他对老画家石庆洪细致入微地照顾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我们从来不会主动卖字画”，当时的我在心里一面佩服他的淡泊名利，一面对他这种跟不上时代节拍的行为颇不以为然。现在才发现，相对于那些整天喊着要淡泊名利，远离喧嚣，一面又在红尘中挣扎，无法自拔的人，他是用行动在诠释着什么叫“淡泊”。

就是这样一位父亲，倾其心力培养出了一位出色的儿子。18岁时，薛飞以优异成绩考入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22岁时，作品选入中国美术馆展览，为当时最年轻的作者，中央电视台作专题报道；23岁时，进入首都师大研究生班；25岁时，入江苏省国画院四明山庄书画艺术中心担任中心副主任。作品多次在各种全国大展中入选、获奖，被誉为“中国书画界的后起之秀”。可惜，天妒英才，正当青春年华，大展宏图之时，28岁的生命却因一场车祸戛然而止。所有人无不扼腕叹息。

“十年生死两茫茫，常思念，永难忘；人生无常，唯独爱永恒，疗痛伤，寄情飞龙游天翰墨香。”再次抬起头，看见角落里有一张年轻的面孔，那是薛飞的照片。老人每天抬眼便可与儿子的目光相遇，与儿子的心魂对话：

儿子，我在这里守护你，愿天堂没有车来车往！

儿子，我在这里守望你，直到霜雪落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