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报告54｜有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就不会再失去

作者：陈立伟

第15期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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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1日大概22：30，我住的小区一个18岁左右的男生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一个半小时之后，小区正式解封，窗外响起了口哨声，掌声和欢笑声。

这个世界真热闹，但我不喜欢热闹。

之前有人问我死亡意味着什么，我说那要看是谁死，我会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和我不相干的人，我对他们的死无感，每分每秒都有人会死掉，他们的亲人，朋友，爱人会为他们的死悲痛难过，但与我无关。

第二类是和我有关联的人，他们是组成我生命的一部分，他们的死对我来说意味着失去。死去的越是关系亲密的人，就是失去的越多。

第三类是我自己的死，如果我死了，我会觉得这是一个终结，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和任何人任何事产生连接。我希望有人在知道我死的时候会大哭一场，最好是失声痛哭的那种。但这之后，如果偶尔想起我，却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几年前，在做临终关怀志愿者的时候，有过一次很奇妙的感受，这种感受奇妙到除了奇妙这个词，我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去形容。

那天下午四点左右，医院食堂送晚饭的时间，一个病人去世了，送饭的食堂阿姨问护士要不要再等晚一些再来，护士说现在送吧，在的人还是要吃饭的。

我当时站在走廊中间，左边是食物的香味，是开始吃晚饭的病人和家属，一片人间烟火气；走廊右边，是去世那位先生家人的哭声，然后殡仪馆将人接走，家属收拾房间，医院开始对房间消毒。

我站在走廊中间，两种割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那种感觉既真实又虚幻。

我一直觉得这种感受不会再体会到，直到今晚，看到那个男孩死去的消息，听到窗外热闹的声音。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6月1日凌晨两点三十六分，狗子正趴在我旁边睡觉。

狗子是我养的一只猫，准确的说不完全是我养的，是我和室友一起养的。我和室友在合租前就认识，有一天他和我说想要养一只猫。我们商量好，合租的时候就一起养，有人离开这个城市了就留下来的人继续养，他说他大概率是不会离开的，如果他离开，就把猫送回他家给他爸妈继续养，和他家原来的两只猫一起。

于是后来他在咸鱼上花了一分钱领养了一只两个月大的橘猫，他去接猫回来的路上发了朋友圈，给猫取名叫刘天狗。

刘天狗来了之后我总觉得叫大名或者叫天狗都很拗口，所以都是叫他狗子，或者干脆叫他狗，下班回家我会和他说，狗，我回来了。

狗子的日常基本都是我照顾的，买猫粮和猫砂，铲屎，剪指甲，洗澡，打疫苗，绝育。我很喜欢狗子，看着他从巴掌大的小奶猫长到现在十二斤的大橘，有一种老父亲的成就感。

但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份欢喜是有期限的。

刚开始养猫的时候，我爸不是很赞同，他说怕我伤心，猫的寿命没有很长，养的越久感情越深，猫死的时候就会越难过。

我说起码现在有他在我很开心，而且要经历猫的死掉也是养猫的一部分。

我没说的是人也会死，那些相熟了很久感情很深的人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人也会很难过。我没说，怕他伤心。既然爱是有期限的话，就在期限内多爱一些吧，今晚给狗子开盒罐头。

狗子好像睡醒了，开始梳毛，忽然有些想喝酒。之前有朋友劝我戒酒，我说戒不了，不喝酒会死，心里想的是，喝酒其实也会死，人当然会死，与喝不喝酒没关系。

但在姥爷去世之后，我开始不经常喝酒。

因为疫情的关系，家里人是在姥爷出殡之后告诉的我他去世的消息，他们担心我，不想我回去，我妈妈和我视频的时候，说这是我姥姥的决定。

那段时间我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生活的异常规律。因为我知道，任何一样都可以让我情绪崩掉。但是不可以，因为还要上班赚钱交房租吃饭，日子还要过下去，情绪崩掉之后还是要自己收拾。

那是异常艰难的一段时间，我会做梦梦到姥爷来看我，我会在恍惚之间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巨大的难过压得我非常难受，我开始试着一点点去释放这些难过，就像把充满气的气球找放开一点口。

现在，我已经可以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打开和姥爷的微信聊天记录，他不怎么会用微信，里面是他发给我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看着这些，有时候会甚至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听到外边的鸟在叫了，看了下叮咚买菜，提示暂不是营业时间，请6点后下单，今天应该不需要再抢菜了。

那个解封前一晚自杀的男孩，他的亲人，朋友，爱人，正在为他难过吧。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就像一盘芹菜馅的饺子，我喜欢吃饺子，但我不喜欢吃芹菜。

凌晨4:00，今天是欢乐的六一儿童节，生命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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