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报告57｜关于忘却

第15期死亡咖啡馆中国带领人学员 匿名投稿

看到这个作业的设置，一方面，我觉得很有趣，相信每个家庭成员对一个家人离开的理解可能会很不一样，这些个别的理解和体验应该很少有机会被听见。

另一方面，我感到很抗拒这个作业，对我来说，要和家人去谈论离开的家人，异常艰难，也许我可以和陌生人谈很多自己面对离别的经验，但是和家人却很难开启这个话题。

再加上今年疫情导致清明的缺失，更少了一个打开话题的契机。所以，我想，我就谈谈看这种难以开启对话的艰难吧。

回忆了这些年离开的重要家人，发现家里人对死亡这件事倾向于避而不谈，可能是因为生命戛然而止的伤痛，真的很痛，所以更倾向于深藏于心。

可能也是一种迫切的心理，想要尽快回到正常生活，或是不知道怎么样去表达怀念和悲伤。我大概在中学的时候，自己悟出过一个关于面对亡者的道理，大概意思是，“记住才能忘却，不提起其实是一直记得”。

当时我就翻出了爸爸的老照片，把它偷偷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因为自从爸爸离开后，我妈就把所有他的照片和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在家里角落的橱里。这对我可能是一个重要转折，是我开始时时怀念的开始，也是我尝试用一次次思念来走出伤痛的方式。

我爸爸是在我十岁的时候车祸离开的，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也许还不知道这是一件多残酷的事情，我只记得回到家家里簇拥了很多人，妈妈哭得声嘶力竭，然后好像是叫我也哭的意思。

然后整整几个月家里都有很多亲戚来帮忙，我甚至觉得那几个月挺开心的，因为每天都有同龄的哥哥姐姐一起玩。

但当一切尘埃落定，看着房间墙上花圈移走留下的痕迹时，我才开始意识到，爸爸离开了。

我妈妈面对爸爸离开的方式，就是避而不谈，有大概十几年时间，我觉得我们家从来没提过“爸”这个字，有一段时间，我是很责怪我妈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压抑这件事，但后来某一瞬间，我才领悟到，爱人的离开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伤痛.

我爸妈的感情很好，有些人面对伤痛的方式，可能就是深藏心底，不愿再去揭开伤疤。或许也是她觉得对孩子的保护，不想用悲伤的情绪来影响我。

我想我妈妈面对死亡的应对方式，也是来自于她的家庭。

我记得有次在外婆家翻看老照片，有一张合影，我们就在认照片上舅舅们年轻时谁是谁，但有一个年轻人，长相和我的其他舅舅非常相近，这时小舅舅就说这是某个远方的舅舅，但很年轻的时候就生病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原来有这样一位亲戚，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次听到。我想，也许这是我妈妈这边的家庭，面对离开家人的习惯方式，把悲伤和怀念深藏心底，不再提起。然后这位家人，可能只会留在家庭的合影上，仿佛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爸爸离开后，我和爸爸这边的家庭联系就越来越少，直到大学时，有一次我回到姑姑家，听到爸爸那边的亲戚提起爸爸以前的事情，可能只是说起了他的个性，或者是一则与他相处的回忆，我突然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是那种久违的泪水，可能是重新找到了和爸爸联结的感动，或是是任何关于爸爸生前的故事都让我觉得那么珍贵，迫切地想要知道。

自此之后，我开始尝试更多的去和别人分享爸爸离开这件事，尽管这样的分享起初对我来说是多么的艰难，就像是闭合太久的贝壳，被很多的青苔水草缠绕，缝隙都被沉淀物粘合堵住了，但仍然可以一次次用清水冲洗，一次次去撬开它打开的角度，点点滴滴终会带来改变。

慢慢地，我可以不经意地去提起这件事，我知道，我在一次次的怀念和讲述中，终于可以逐渐接近我中学时所悟到的“忘却”，不是忘记，而是弥合了伤痛，解开了心结。

从前的我，觉得面对伤痛永远是个人的体验，别人无法替代你去悲伤难过或者教你走出来。但现在的我相信，与人对话和分享，会给你启发、力量和勇气，找寻到你自己解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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