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十年之后又加十年：银河映像，可以想象

《银河映像，难以想像》

潘国灵 | 编

世纪文景 2015-2

银河映像，可以想象

文 | 齐物秋水 （北京）

编辑 | 轻微（北京）

本文已获作者授权，请勿转载

若说近二十年来香港电影尚有品牌的话，那银河映像理所当然为唯一候选，且当之无愧地当选（或有人会提王家卫，可据其西方的知音所言，王家卫更像是碰巧说着粤语的欧洲导演）。香港电影衰落如斯，有银河映像撑撑门面，不知该算是幸抑或不幸。

不过勿论怎样，还是让我们谈谈银河映像吧，由头也是有的，那就是银河的十年纪念集《银河映像，难以想像》，论述自《一个字头的诞生》至《黑社会》的林林总总的作品，虽然其后一些年，另拍摄有《神探》《放逐》《复仇》《文雀》《夺命金》《毒战》等，但思路及成就并未超出前期的范畴（如《放逐》和《复仇》是《枪火》的延伸或变体，《毒战》乃《非常突然》结构的重复运用）。所以，这本书仍是认识银河映像的相当好的途径。

《枪火》，1999　　

《银河映像，难以想像》的主体，是从十年创作的三十七部作品中，遴选出十部代表作品来做详细论述及访谈，这些影片自《一个字头的诞生》始，当然要涵括声誉卓著的《暗花》《暗战》《非常突然》《枪火》《PTU》《大只佬》《黑社会》等，落选的却亦占大多数。我只想提出两部质素不错的作品为何未入选，那就是《两个只能活一个》和《大事件》：《两个只能活一个》，导演栏为游达志，实际主要为监制杜琪峰执导，《暗花》亦为此种“内幕”，杜取《暗花》而舍《两个只能活一个》，不仅在于《暗花》确有独到之处，还在于不断有影评人暗示《两个只能活一个》有着浓浓的王家卫痕迹，这是杜琪峰很“紧张”的，舍之，当在意想之中；《大事件》，开端的七分钟长镜头，乃杜琪峰的得意手笔，不过放置在整部片子中，未免有炫技之嫌，且后续故事，虽于警匪片亦有新意，但之于银河映像诸作，还是平实了些。

《两个只能活一个》，1997

书中的访谈，面儿撒得很开，不囿于一隅，不仅有导演、编剧、演员，还有摄影指导、配乐、美术指导等，如此的好处，在于可以全方位地了解银河映像作品的创作。杜琪峰、韦家辉乃银河映像的灵魂人物，自然少不得他们的高论。《一个字头的诞生》给了银河映像一个剑走偏锋的开始，而这部作品是韦家辉编剧，且独立执导，创造能力惊人，联系到其前期作品《和平饭店》，后期作品《喜马拉雅星》，只能说“字头”之才华乃昙花一现，煞是可惜，韦家辉将自己的精力几乎尽数投入集体的工作之中了。

杜琪峰乃帅才，他不擅编剧，导演理念之控制能力绝佳，商业电影与作者电影的两条腿走路之平衡，他是主导者。韦家辉说，“我比较偏好从零开始，就算做导演时，要表达的意念，也希望从创作时候便开始”；杜琪峰更倾向于通盘考虑，他谈《黑社会》时讲，“当时我想，可不可以不走技巧路线呢？有人看完后可能会觉得没有新意，甚至有些网上影评说我‘才尽’了，没有东西了。他们错了，如果我再做那些风格东西，这部电影便说不成，我想做一些最原始的东西，就只是说故事给你听”，这是在讲《黑社会》，其实置诸其电影生涯，亦是有深意的。

黄金拍档——韦家辉、杜琪峰

演员可以是耀眼的明星，并在电影中时常处于主导地位，但银河映像作品里，任何明星或芸芸演员都是一枚棋子，饶是如此，银河的影片仍吸引了太多的明星与演员，因为够酷，够有诱惑力，够能激发演技。

刘青云说，“其实很多角色我都未试过，但很多角色都不会找我演”，但银河映像找他演戏，显然弥补了许多缺憾，《十万火急》里的消防队员，《暗花》里的“暗花”执行者，《暗战》里的谈判专家，《真心英雄》里的黑道枭雄，《神探》里的第六感探员，《夺命金》里的市井人物，大约是刘青云的标牌所在了。

2005年《黑社会》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刘德华作为明星，有句话说的很无奈，“我是演员，我是被人选择而不是选择人的，我也想继续拍王家卫，但他不拣我，我也没法做了”，王家卫自《旺角卡门》《阿飞正传》之后，再无意于刘德华，令他未免失意，但杜琪峰选中刘德华，对双方却是双赢，杜琪峰为自己的作品寻来商业关注度，刘德华找到发挥演技的机会，其两次金像奖影帝，分为演出《暗战》与《大只佬》得到，均是银河映像作品。银河映像与明星之间，大约是磁石与铁钉的关系吧（而演员林雪，从幕后到担纲要角儿，更是异数，简言之，他生是“银河”的人，死也心甘情愿做“银河”的鬼）。

另外，听配乐人钟志荣、美术指导余家安、摄影指导郑兆强谈与银河映像的合作，可见电影作为团队合作的枝枝节节，更可看出杜琪峰对自己电影创作理念的掌控与探索。

有意味的是，在影片的评论环节，大约海外及香港本土的作者各据数席，其评论的风格有着迥然的差异。海外的作者注重“技术流”，能够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去详加解析，精细得令人叹为观止；而香港的作者更倾向于探究影片潜藏的某些意蕴，如《暗花》中的宿命死亡及幕后“老大”使人无所遁逃的权势，是对“九七”的隐喻；《黑社会》中“龙头棍”的抢夺与龙头的选举，不免暗藏着“后九七”的某种象征。如此这般，大有意趣，不同地域的评论者对电影作品的看法之区别，颇值得玩味。

银河映像的历程，十年之后又加十年，变化良多，如内在的宿命色彩的减少，外在的由港至内地的尝试，可谓行行复行行，颇为不易，但电影人的执着追求，大为令人感佩。在此种意义上，我们要说，银河映像，可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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