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6-10-13
沈青鱼
深焦DeepFocus
宾虚 Ben-Hur，2016导演: 提莫·贝克曼贝托夫
编剧: 约翰·里德利 / 基斯·R·克拉克 / 路易斯·华莱士
主演: 杰克·休斯顿 / 纳赞宁·波妮阿蒂 / 摩根·弗里曼 / 托比·凯贝尔 / 哈鲁克·比尔根纳尔
类型: 剧情 / 历史 / 冒险
既然新版《宾虚》正在热映
我们就讲讲这个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大IP
作者 | 沈青雨（北京）
编辑 | 沈青雨（北京）
柳莺（里昂）
《宾虚》的小说原著作者刘易斯·华莱斯（Lewis Wallace）是一位由美国内战退伍的将军。小说在大获成功后被改编成舞台剧。在米高梅展开拍摄计划之前，《宾虚》的故事在舞台上活跃了25年，因为故事需要的广阔场景和众多的角色，只有大型剧院才能排演，尽管在舞台上排演海战和马车战的需要巨额经费，舞台剧版的《宾虚》还是成为了美国历史上利润最丰厚的剧作。
小说和舞台剧的成功引来了《宾虚》的首次影视改编版本。早在1907年，Kalem公司就拍摄了一个20分钟的、直奔车马竞技主题的版本。1925年米高梅的版本在拍摄过程中频频遇险。1959年正值第三次大屏幕迭代、电视与电影竞争之时，威廉·威勒（William Wyler）成功地以一部三个半小时的史诗赢得11座奥斯卡小金人。1959年的《宾虚》投资了150万美元，这个数目与今天一亿美元的投资不相上下，正与米高梅和派拉蒙公司在2016年新版《宾虚》上的投资相近。
2016年新版《宾虚》由提莫·贝克曼贝托夫导演。早在踏入好莱坞之前，他就因2004年导演的R级恐怖奇幻片《守夜人》获得当年俄罗斯最高票房而名声大噪。贝克曼托夫被称为一位“视觉系”的导演，他自己也承认电影的视觉效果对他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拍摄《宾虚》在他看来，既非简单以视听手段重现小说，也非用现代技术重拍20世纪的两部经典，他想要做一次冒险的尝试。1959版的《宾虚》并不是照搬原著来拍的，它在原著宽恕的故事的基础之上讲述了一个关于复仇与奇迹的故事，而经贝克曼托夫“重述”的《宾虚》的故事又与前作大有不同。2016版《宾虚》有着多处改动：对罗马总督格拉图斯的谋杀是有意的行动，而不是像以往两部作品中延续小说原著以瓦片偶然滑落来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有趣的是，1925年版《宾虚》中错手使瓦片滑落的是宾虚本人，而1959年版中的则是《宾虚》的妹妹，宾虚的无辜无罪随着时代变迁被愈发突出强调。另外，这一次引发犹太狂热分子反对罗马统治的直接原因是罗马士兵将犹太圣地的墓碑运来做竞技场，这触犯了犹太人相信生者都是由死者肉体复活而成的信仰。值得一提的是，1925、1959版中具有宗教意味的引导者，或者说东方三博士之一的形象与说服宾虚走近竞赛场的赌马商人是分离的，而新版《宾虚》中两个角色合而为一，并由摩根·弗里曼扮演埃及商人角色。除了利益的追求之外，对儿子之死耿耿于怀的他也有着向罗马人复仇的动机。
类似的改动还有：新版中宾虚不再是偶然拯救了昆图斯·阿如斯而在罗马社会取得一席之地，相反他颇具反抗精神地将阿如斯置于死地。战车段落是意料之内的着重之笔，它有一些韦勒的电影中所没有的片段，而且用CGI后期制作的段落与韦勒现实场景设计和拍摄的段落则可一较高低。马车竞技在犹大地区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希律王，在耶路撒冷建造了剧院并把引入异教徒的游乐项目。他在平原上建立了一个跑马场和大的竞技场，可以举行赛车比赛、判刑的犯人与野兽的角斗。 1925年版的马车竞赛最初定在罗马拍摄，这项决定后来被证明是一个失误，因为光照和赛马场表面的问题，电影中车毁人亡的事故据传曾在拍摄过程中真实上演。1925年马车竞技的场景最终选定在马尔沃拍摄，为了贴合观众的俯视角度，摄影师需在与看台同一平面的半空中进行拍摄。拍摄当天使用了42台摄像机，总共拍摄了50,000英尺的电影，拍摄最终以损失了五匹马的代价完成。
在1959年的拍摄中，除了米高梅真正建造了2000英尺长，650英尺宽的罗马竞技场的复制品这样可以料想到的事实之外，杂技演员在战车比赛期间丧生的传言也广为流传。 据称拍摄过程中实际采用的是活动臂和腿关节制造的假人以模拟正常人体被战车碾压而过时的反应方式。而关于导演威勒因为未在最终的剪辑版本中尊重特技演员的遗孀的意愿而被迫离开的流言，也从来没有被没有任何出版物证实。拍摄事故的流言无疑参与了电影传奇的构建，在对刺激的追求中完成了对观看的伦理和拍摄的伦理的双重越界。
2016版的新版《宾虚》中的罗马竞技场布景与1959年版一样仿照真实比例搭建。除了马匹受伤的镜头和赛场观众的人数上使用了特效技术之外，其余皆由历时近80天的实景拍摄完成。在延续之前的两部作品俯拍赛场的惯例外，贝克曼贝托夫还首次尝试在战车上安装运动摄像机以营造运动的真实感。
在《宾虚》的电影系列中，海战是与马车竞技的耗费并肩的大制作。如若追溯至真实历史记录，并无实据能够证明罗马曾经使用过战船桨奴。相反，《奥古斯都传》中曾记载屋大维为了组建新舰队而释放了两万名奴隶并将他们训练成桨手划船。有趣的是，由于刘易斯的小说《宾虚》和相关的影视作品的巨大影响，将奴隶捆绑于绳索上与战船共存亡的伪历史成了大众的普遍的认知。 1925版《宾虚》在1919年就开始筹划拍摄，米高梅的前身Metro Pictures被选中参与在拍摄中。为了呈现出真实性，海战场景最初选择在意大利拍摄，然而意大利悠闲的生活节奏感染了剧组，造船厂只完成了计划的70艘舰队的12艘模拟船，拍摄过程中，在罗马旗舰的捣毁和燃烧的场景需要演员浸泡在水中，而穿着过重的盔甲导致了几名演员的失踪事件，他们在几天后神秘出现。意大利政治上法西斯和反法西斯阵营之间的摩擦也蔓延到了片场。1925年版的《宾虚》最终花费900万美元，米高梅宣传这部电影“每一个基督徒应该看到”以拉动票房。在另一个四分之一世纪，米高梅的名称是以任何代价来追求质量的代名词。
在2016的新版《宾虚》中，宾虚在战船上当桨奴的时间被加长到五年，关键性的一役由之前的版本中对抗海盗改成了罗马和希腊海军的对决。这一段经历在犹大赛车失利时以闪回的形式出现，不失为导演对宾虚故事的现代性理解的合理表达。
小说《宾虚》的副标题是“一个基督的故事”，华莱斯担心美国读者无法接受而将虚造了一个犹太王子的角色作为小说主人公，而基督在故事中仍为隐藏的主线。《宾虚》系列的电影继承了这一点：在2016年之前，耶稣的正脸和他的声音从未在电影中出现过，1925版的《宾虚》对木匠之子的手进行了特写，同时将双色染印法的彩色片段用于与耶稣相关的故事的讲述。1959年则对耶稣进行了背影的特写，似乎有意塑造一位与尘世保持一定距离的沉思者的形象。
在2016版《宾虚》中，罗马人米撒拉的多神信仰与宾虚家族的信仰冲突被直接展现：米拉萨在犹大受伤之后向密涅瓦祈祷。密涅瓦即希腊人所称的雅典娜，是智慧和医药之神，而在信仰一神的犹太人看来，异教徒的祈祷方式是不能被接受的。在影片最后，不幸得了麻风的宾虚的母亲和妹妹因为耶稣牺牲自己为万民赎罪而奇迹般的痊愈。在基督教信仰中，麻风病的治愈与宽恕相关的，而犹大的故事在政治和道德的双重意义上所讨论的宽恕，统一于新约时代不仅是针对对亚伯拉罕后代的爱、也是对所有种族的包容与爱当中，这也是《宾虚》系列中神迹展现与犹大放下仇恨往往同时叙述的原因。
1880年刘易斯·华莱士的原著受到了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很大的影响。华莱斯不仅借鉴了约瑟夫斯的史学著作《犹大战记》，还有参考了约瑟夫本人的历险故事。公元64年，约瑟夫斯前往罗马为一些从犹大地区被送到尼禄那里受审的犹太祭司求情，途中乘坐的船在亚德里亚海上失事，成为了少数幸存的船客之一，这是约瑟夫斯富有传奇色彩的逃亡经历中的一次。从罗马回到犹大之后，约瑟夫加入叛乱，在约他帕地失守之后投降于韦斯巴芗（Vespasian）并托庇于Vespasian，将他们的家族姓氏“弗拉维斯”加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在之后的战争中，作为罗马的斡旋者，呼吁同胞放下武器，保卫城市和圣殿，不要对抗在军事上占优势的罗马人。而在华莱斯的原著、1925版和1959版《宾虚》中，被流放到战船上充当划桨奴隶的犹大王子在一次海战中偶然救了指挥官阿利乌斯，被收为义子，与约瑟夫斯的经历极为相近。罗马将犹大纳入管辖省份也与希律王家族的兄弟相争直接相关，原著中宾虚的父亲曾经是奥古斯都的座上宾，与希律王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小说的故事伊始于希律王时代，三博士前来朝拜犹太人的王，而希律王的王权来自凯撒，宾虚家族的王权来自于犹大人民，真实与虚构、历史与宗教的“王者”在文字和光影文本中交错。 在2016版的《宾虚》中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犹大与梅瑟拉重逢时说“你就像一个罗马雕像一样”，可与之纳入同一讨论范畴的是1959版《宾虚》中在雕像之上俯瞰赛场的拍摄视角。据约瑟夫斯《犹大古史》记载，在接管犹大地区统治之初，罗马人曾试图将罗马皇帝的半身像引入城市以变革犹太人的传统观念，这些半身像是和罗马军队的旗帜连在一起的，但是犹太人的律法是不允许制造任何偶像的。因此，以前的罗马巡抚每次在率军进入耶路撒冷的时候都没有装饰旗帜。彼拉多趁着夜色进城，将半身像带进城市。民众发现之后，来到凯撒利亚，要求除去塑像。宁愿被处死也不愿冒犯律法的智慧。彼拉多最后将这些雕像从耶路撒冷移到了凯撒利亚。
即便有高科技加持，如何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IP包装成符合现代人观影口味的文化商品，又要面对经典《宾虚》的珠玉在前，这些对于新版《宾虚》的主创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总而言之，这位以“视觉系“著称的俄罗斯导演已经向20世纪的两部经典发下战帖。至于他是否不辱使命，在视效之外是否能抓住基督教文化的精髓，兄弟相爱相杀的故事是否能”重述“成功，终究要由观众自己评述。不管怎么说，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各种纷杂版本的流变，对比来看，也着实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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