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靡了一整年的华语电影,终于在釜山下了个双黄蛋
《清水里的刀子》剧组在釜山赢得“新浪潮大奖”后合影
编者按:
刚刚闭幕的第21届釜山电影节将其最重要的奖项“新浪潮奖”同时颁发给了两部华语影片:王学博执导的《清水里的刀子》和臧启武执导的《捐赠者 》。前者关注的是回族穆斯林的生活状态,与氤氲雾气之下的生死轮回;而后者则以犀利的目光聚焦于当下的贫富差距与社会阶级,讲述了一位要为儿子上学而卖肾的父亲的故事。
“新浪潮“单元是釜山电影节的唯一竞赛单元,旨在挖掘和鼓励亚洲乃至世界范围内的新人新作,因此要求入围影片必须是导演的处女作或第二部作品,本届“新浪潮“单元总共有四部华语影片入围。《清水里的刀子》和《捐赠者》均为两位导演的长片处女作,却都展现出了成熟的叙事手法和丰富的人文追求。深焦DeepFocus在釜山电影节前后分别采访了两部影片的导演。
在本文中,深焦特派釜山的影评人喬嫂与《捐献者》的导演臧启武展开了一次难能可贵的对谈,希望能多少为这部并不受人关注的影片,增加些许的曝光度。这部影片,值得写进你的华语期待中。
而深焦DeepFocus与《清水里的刀子》导演王学博的访谈则请见前几日推送:
此外,在本月底北京“在UCCA遇见黑鳍的光影世界”活动中,观众很快就能一睹《清水里的刀子》这部获奖作品,详见今日第四格推送!
徐佳含(北京/波士顿)
深焦 x 臧启武:当爱失控了之后,它就变得非常自私。
臧启武:其实我们先不要去分所谓商业和文艺或者艺术什么的,拍一部电影首先要好看,要有好看的那个点。我刚才说,其实小说吸引我的点,是后来的那个反转,你也看了,咵的一个反转,命运巨变。之前是一帆风顺,后来突然这样一下子,有时候生命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也是这个故事的“核”,也就是吸引我的地方。命运的叵测。你不能说这个东西就是商业的,或者这个东西就是文艺的,重要的是怎么去除一些影响观众去看的东西,把注意力集中到你想表达的事情上。
所以对我来说,没有纯粹的商业和文艺之分,我觉得作为一个导演,我这样表达,可能观众会更喜欢,而不是去放大或强化里面的商业元素。比如她怎么去杀人,他做什么工作,他是用什么手段,这些看起来商业的东西,能把悬疑感增加。我觉得这个不是观众想看的,如果想看这个那你看别的片子吧,(它们)有很多这样细节的描写,我不强调这个。而我强调的是一个人在杀人之前的那个状态,而且我这个状态在前面的那场戏里,其实你也看不到什么,你只能去感受,一个人濒临崩溃边缘的那种状态。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大概只能这么回答。好看是前提。
深焦:电影中虽然主视角一直在贫穷的主人公身上,但我本人觉得富商李大国,这个觉得更加有趣,您怎么看待他的道德危机?他不是一个坏人,他为什么对姐姐的治疗如此执着? 臧启武:这个电影其实没有谈到李大国的道德危机。他所做的一切我觉得特别能理解,他中间有一些戏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他和杨八之间的对话,说杨哥你们家几口人啊?杨八说我们家三口。他说我们家就两口,我和我姐。那不难看出他从小就是个没有父母、姐姐带大的一个孩子。其实当时还有很多背景故事,有很多台词的交代,但是那个就太具体了,说我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我更多的是想留给观众去思考,他们姐弟俩为什么这么亲?对吧,就会有很多可能性。姐弟情本身就很正常,他这么去亲,那我前面已经交代了,他是没有爹妈的孩子,他被姐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她姐姐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没有成家,这都是他心口的痛。他不能让姐姐仅仅是这辈子给他创立了一个事业之后就走了。我觉得这是他不甘心的,也是很多富人不甘心的,有钱人不甘心的。我挣这么多钱,我还换不来身体吗?你说他为了姐姐的生命和道德沾上边…… 深焦:我觉得是有一个道德危机的,这个道德危机似乎就体现在逼迫,而且是逼迫孩子。 臧启武:对,逼迫,其实没有直接逼迫孩子,是逼迫杨。他跟孩子还是以一个很善良柔和的方式去交流的。这个逼迫前提是什么?他要救他姐姐。在生存和生命面前,我觉得这是人的本能和本心的使然。不能说,我快死了还客客气气的。我现在有这个能力,让我活下去,我觉得能理解,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我就站在他这个角度吧,他似乎不会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有问题的。深焦:作为饰演主人公的杨八的倪大红老师,上一次在电影中露脸应该是在侯孝贤的导演的《聂隐娘》里,是什么特质让您选他作为男主演?
臧启武:啊,这个是中国的好演员嘛!我认为是最具实力派的演员了!能请到他我觉得太不容易了,也是最早给他看的故事大纲,他特别喜欢。我觉得任何一个演员和导演一样的地方,都是希望有个好作品或者好角色。
他为做这个推了好多事情,是全心全意的来创作这个电影的。他身上太多特质了,首先,他的表演总是“没有那么明确”,你理解我说的意思吗?就是,扑朔迷离的。我们有人看过电影的,不是很懂的人就说,他为什么要拉个脸?从头拉到尾?这个故事不是从从前开始的,就是人生的某一段嘛。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生活压成那个样子了,你让他乐吗?弄得好像电影要有个起承转合似的,没有,不需要。他就是那样一个状态。大红的身上有这种特质,他让你相信,代入感非常强。你让别的演员来塑造这个角色,可能会费点劲,倒不是不可以。这个表演看似特别简单,其实非常难,我是这样认为的,就是在不动声色中完成一个非常大的变化。你也看到了电影中的表演似乎没有大的起伏,好像都差不多,但是贯穿起来你会发现他的内心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这是个好演员。如果他是过于直接的那种,过于明确的表演,你很快会烦掉,不耐看,我说红哥,你的表演是演员里的库布里克!(笑)我说不需要所有人都一下子看得明白,我们能感受到就可以了。
倪大红老师在《捐赠者》中奉献了“模糊而又精彩”的表演
臧启武:李大国这个人物,和以往的反面人物不一样。我们就想把他塑造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周围也有这样的人,一定有的,有钱的,很有钱的,看上去跟我们没有什么差别,他不需要非要用什么样的面罩来表现自己的富人阶层的特质,没有。
你刚刚说的李大国,他有强迫也好,面善也好,我觉得这些特质,真的是所谓成功人的特点,这几点都可以说,执着的信念,执着的追求,非常亲和,与人为善,这些特质在我们看到的通过自己努力成功的人身上,这些特质都有,而不是暴发户,暴发户的话有各种可能。李大国就是正常的一个人。至于说中国的富人,这个我很难回答。比如马云、王健林这些我们从新闻里看到的富人,他和这个社会的关系,他们从社会得到很多财富,但这个我很难去说。优越感应该会不一样,人和人的优越感是不一样的,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去揣测他们。假如是一个真的很有抱负心,很有责任感的富人,他们的压力想必比我们大的多,他的责任肯定也不一样。
我觉得我不能因为拍了这部电影就开始去揣测生活中这个阶层的人。但阶层的问题,可能不止我们国家是如此,想必很多国家也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去做批判什么的人,那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想把一个故事拍好。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因为我也不是那个阶层,对那个阶层我也只是有很多想象,但想象也没有什么用。
深焦:程序失误貌似是电影的真正反面角色,因为并非恶人的所有角色擦出火花的原因正是非法的器官买卖。
臧启武:当通过正规医院解决不了的时候,很多情况可能确实是走黑市。从各种新闻报道来看,这种问题也不少见。这个秩序就像黑车一样,黑车为什么打不完呢?为什么那么猖獗?因为它有需求。当正规出租车不够用的时候,怎么办?但电影其实并非聚焦于这个问题,而是谈论人性,谈爱,杨八对这个家的爱,李大国对姐姐的爱,儿子对家庭的爱,都是爱这个点出发的,但是当爱失控了之后,它就变得非常自私,变成了以爱的名义。这种东西在生活中很常见吧,说什么“让你这样那样,是因为我爱你”或者“为了你,我怎样怎样”之类的,家长对孩子的话,和这种爱是一样的,人家可能不需要这个东西。
再往上走一点,就是人性的贪婪,我没有把杨八按照原小说那样拍,原小说里杨八是个卖菜的。我没有把他放置在收入更低的阶层,我让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退休职工,这是我后来做的改变。他本来的日子是可以过的,一个月有两三千块钱的退休金,老婆做家政,怎么不能活啊?有什么不能过的呢?我没有说他被逼的非要怎么样,我想说的就是生命的离奇,他是偶然间看到的这个小广告,碰到了这样一个他能够创造财富的机会。但五十岁的人了毕竟,他能有什么方式创造财富?他也是试探性的,试试看,人的一种侥幸心理使然。他可能觉得这事儿肯定成不了,就去了。
《捐赠者》剧照
感谢深焦釜山电影节记者喬嫂辛勤看片与采访,更多精彩内容,大家也可关注作者的电影公众号:別離了電影的人(公众号id:goodbyecine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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